駐京俄使交給外交部的公文原來是俄蒙雙方的協約，上面寫著：

前因蒙人全體宣告，決意欲保存其國于歷史上原有之治體，故華官華軍，被迫退出蒙古境外，哲布尊丹巴被推為蒙古人之君主。前此之中蒙關系，于是斷絕。現在懷念以上所述之事，并念俄、蒙人民，歷年彼此和好之睦誼，且鑒于正確指定俄、蒙通商之必要，茲由全權俄使廓索維慈，與各全權蒙使，訂定下列各款：

（一）俄政府愿幫助蒙古，俾得保存其所設之自治制度，與主有蒙古人軍隊之權利，及不許華兵入其領土，華人殖居其地之權利。

（二）蒙古君主與蒙古政府，仍往日之舊愿，于其主有之境內，準俄民與俄國商務，享附約內開之各種權利利益，又允此后他國人民之在蒙古者，如給以權利，不得多過俄民所享有者。

（三）倘蒙古政府，鑒于有與中國及其他別國，訂立條件之必要，此項新約，無論若何，不得侵犯本約及附約內開各款，非有俄政府之允許，亦不得修正之。

（四）本協約自畫押日起，發生效力。

看這四條協約，簡直是將蒙古完全劃分為俄國的勢力范圍，并且與中華民國完全脫離關系了呀！除此之外，還有附約十七條，更是把蒙古的各種利益變為俄國人享有的了。這可真是國恥！附約上寫著：

第一條：俄人在所有蒙古各地，得自由居住移動，并經理商務制作及其他各事項。且得與各個人各貨行及俄國、蒙古、中國暨其他各國之公(禁止）所往來，協定辦理各事。

第二條：俄人無論何時，將俄國、蒙古、中國暨其他各國出產制作各貨運出運入，免納出入口各稅，并自由貿易。無論何項稅課捐，概免交納。

第三條：俄國銀行，得在蒙古開設分行，與各個人各處所各公司會社，辦理各種款目事項。

第四條：俄人可用現錢買賣貨物，或互換貨物，并可商明賒欠。惟蒙古各王旗，及蒙古官帑，不能擔負私人借款。

第五條：蒙古政府不得阻止蒙人、華人與俄人往來，約定辦理各種商業；并不得阻止其在俄人處服役。又蒙古域內，無論何種公私公司會社，或各處所，各個人，皆不得有商務制作專賣權。惟未定此約以前，已得蒙古政府許可，于定限未滿前，仍得保存其權利。

第六條：俄人得在蒙古境內，約定期限，租買地段，建造商務制作局廠，或修筑房屋鋪戶貨棧，并租用閑地開墾耕種，惟不得以之作謀利之舉。即買而轉賣，所謂投機事業者是。此種地段，必須按照蒙古現有規例，與蒙古政府妥商撥給。其教務牧場地段，不在此例。

第七條：俄人得與蒙古政府協商，關于享用礦產森林漁業，及其他各事業。

第八條：俄國政府，得與蒙古政府協商，向須設領事之處，派設領事。

第九條：凡有俄國領事之處，及有關俄國商務之地，均可由俄國領事，與蒙古政府協商，設立貿易圈，以便俄人營業居住，且專歸領事管轄。無領事之處，歸俄國各商務公司會社之領袖管轄。

第十條：俄人得自行出款，于蒙古各地，及自蒙古各地至俄國邊各地，設立郵政，運送郵件貨物。此事與蒙古政府協商辦理，如須在各地設立郵站，以及別項需用房屋，均須遵照此約第六條定章辦理。

第十一條：俄國駐蒙古各領事，如須轉遞公件，遣派信差，或別項公事需用時，可用蒙古臺站，惟一月所用馬匹，不過百只，駱駝不過三十只，可勿給費。俄領事及他辦公員，亦可由蒙古臺站行走，償給費用。其辦理私事之俄人，亦得享此利益，惟應償費用，須與蒙古政府商定。

第十二條：凡自蒙古域內，流至俄國境內各河，及此諸河所受之河流，均準俄人航行，與沿岸居民貿易。俄政府且幫助蒙古政府，整理各河航路，設置各項需用標識等事。蒙古政府，當遵照此約定章，于此河沿岸，撥給停船需用地段，以為建筑碼頭貨棧，及預備柴木之用。

第十三條：俄人于運送貨物，驅送牲只，得由水陸各路行走，并可商允蒙古政府，由俄人自行出款，建筑橋梁渡口，且準其向經過橋梁渡口之人，索取費用。

第十四條：俄人牲只，于行路時，得停息喂養，如停留多日，地方官并須于牲只經過路程，及有關牲只買賣地點，撥給足用地段，以作牧場。如用牧場過三月之久，即須償費。

第十五條：俄國沿界居民，向在蒙古地方，割草漁獵，業經相沿成習。嗣后仍照舊辦理，不得稍有變更。

第十六條：俄人與蒙人、華人往來，約定辦理之事可用口定，或立字據，其立約之人，應將契約送至地方官查驗，地方官見有窒礙，當從速通知俄領事，互商公判。總之關于不動產事件，務當成立約據，送往蒙古該管官吏，及俄國領事處，雖驗批準，始生效力。如遇有爭議，先由兩造推舉中人，和平解決，否則由會審委員會判決。會審委員會，分常設臨時兩項，常設會審委員會，于俄領事駐在地設置之，以領事或領事代表及外蒙古政府之代表，有相當階級者組織之。臨時會審委員會，于未設領事之處，酌量事件之緊要，始暫開之。以俄領事代表，及被告居留或所屬蒙旗之蒙古代表組織之。會審委員會可招致蒙人、華人、俄人為會審委員會之鑒定人。會審委員會之判決，如關于俄人者即由俄領事執行，其關于蒙人、華人者，由被告所屬或所居留之蒙王執行之。

第十七條：本約自蓋印日起，即發生效力，約章用俄、蒙兩文作成二份，互行蓋印，在庫倫互行交換。

梁如浩沒來得及細看，只知道滿紙都是俄國人、俄國人。別說中國了，就連外蒙古都沒有一點兒主權了。他不禁呆呆地發起愣來，這么大的事情，不前不后，怎么偏偏在我在任的期間發生，這可叫我怎么辦呀？抓耳撓腮地想了很久，梁如浩突然靈光一現，轉憂為喜，他大叫：“有了！有了！”外面的人剛開始看他束手無策，這下卻大叫“有了”兩個字，以為真有了好主意，也不問他，就這么看著。梁如浩不慌不忙拿著這份公文徑直去了總統府。如此胸有成竹，自然是不慌不忙了。

接下來的兩天里都沒見梁如浩的身影，外人還猜測他還在總統府里商量對付俄國的方法。誰知道他已經稱病，找了一個安樂窩藏起來了，總統府里只有一份辭職書寫著：“鄙人不才，不能勝任職務，還請改命他人繼任。”呵！虧他想出了這種餿主意！居然“走為上策”。袁世凱也不管他，但一時間也想不到誰合適，想來想去，只有前任國務總理陸征祥是個外交老手，這個時候能用得到的也只有他了。

這個意見交到了參議院表決，面對緊張的局勢，議員們也不好拒絕，況且除了陸征祥以外，確實是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之前讓他下臺，現在卻要拜托他接這個爛攤子，議員們面子上怕是也過不去。最終陸征祥還是被重新任命為外交總長。

陸征祥剛想好對付俄國、不承認俄蒙協約的計策的時候，突然熱河都統昆源發來急電說開魯縣被蒙古占領了。開魯縣在熱河北邊，以前是內蒙古阿魯、科爾沁和東西扎魯特三個旗部的地界。清朝光緒三年的時候被收復，改為了直轄縣。這次東扎魯的長官保扎布受了外蒙古的蠱惑，竟然勾結東西扎魯特和科爾沁各旗攻占開魯縣，把漢人都趕了出來，還放火焚燒，簡直慘無人道！

昆源發電報來請求支援，袁世凱立即派了姜桂題率領十四營毅軍前去支援，同時讓陸征祥趕緊與俄國交涉。俄國政府既然慫恿蒙古獨立，那又怎么可能答應取消協約！簽訂協約之后，蒙古的軍隊要聽俄國的訓練，蒙古的外交要俄國官員主持，蒙古的土地作為抵押借了俄國的款，蒙古的礦產也由俄國公司開采，蒙古軍隊的軍餉也由俄國銀行發放；除了這些還要把漢人趕出境內，并把烏梁海一帶割讓給俄國，真是得寸進尺啊。

這樣喪權辱國的條約，哲布尊丹巴竟毫無察覺，任由杭達賣國，雖然條約里的條件沒有一一答應，但目的始終都是懇求俄國的援助。陶什陶把精兵分成四路，一路沿著科布多阿爾泰山到了新疆；一路從東蒙的廓爾羅斯到達吉林和黑龍江；一路從綏遠、歸化直接打到山西；最后一路從熱河直沖北京。由于蒙古兵力不足，還借用了俄兵。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開魯失守后，袁世凱派毅軍北征，讓陸軍參謀長籌劃防守事項，并且加強了與蒙古各處的邊防。此時奉天都督也辭職了，想必是跟梁如浩相同的想法吧。宣撫使張錫鑾立即繼任，跟吉林、黑龍江的軍隊會合之后，等到春暖冰融之后再商量對策。但內蒙古烏蘭察布盟又來挑釁，國務院于是跟蒙古各旗發去電報稱：

現在五族聯合組織新邦，務在體貼民情，敷宣德化，使我五族共享共和之福。前據綏遠城將軍張紹曾電呈烏蘭察布盟扎薩克等來文，以共和為擾害蒙古，拋棄佛教，破壞游牧，請民國內務部嗣后關于飭令遵行新政怪異各事件，暫行停止等語。查優待蒙回藏民族條件第七條，蒙、回、藏原有之宗教，聽其信仰，是宗教申明信仰，何有拋棄之事？第二條保護原有私產，是產業申明保護，何有破壞游牧之事？

又參議院議決公布待遇蒙古條例第一條，中央對于蒙古行政機關，不用殖民等字樣，第二條各蒙古王公原有之管轄治理權一律照舊，是皆重在維持蒙古原有權利，何有擾害之事！又原電該盟呈內指除藩屬名稱為混亂蒙人種族一節，查宣布共和，迭經申明聯合漢、滿、蒙、回、蒙五大族為中華民國，名為蒙族何有誣為混亂？至不用理藩字樣者，所以進為平等，免致待遇偏畸，中央刻又復封達賴，振興黃教，各呼圖克圖來京及助順者均加進封號，優予禮賚，蒙、回王公之贊同共和者亦并優進爵秩，民國優待蒙、回、藏各族，崇重宗教，實有確征，無非欲同我太平，安生樂業。惟該盟原呈，既多有誤會，自應趕為宣播，以釋群疑，即由國務院將優待蒙、回、藏各族條件，待遇蒙古條例，及復封達賴扎賚各呼圖克圖優進各王公爵秩等公布命令，譯成各體合璧文字，刊刻頒發各旗各城，榜示曉諭，俾眾周知。

光陰似箭，又到了年關。中央政府為了俄蒙的問題一刻也不能消停。會議開了不少，但也沒想出什么妙計。最苦惱的就是陸征祥了，我當初曾聽說過陸總長提議的辦法，有甲、乙兩項：

（甲）對于俄蒙協約之交涉，共分四條：

（一）蒙古為中國領土，無與外國締結條約之權。

（二）庫倫為外蒙之一部分，不能代表全蒙。

（三）活佛專掌宗教，無與外人交涉之權。

（四）取消俄蒙協約，另訂中俄條約。

（乙）對于中俄交涉之提議，共分八條：

（一）蒙古之領土權，完全屬于中華民國。

（二）除前清時代已有之大員三人外，民國不再添派官吏。

（三）民國得屯兵若干，保護該處官吏。

（四）民國為保護僑居該處華人起見，得酌置警察隊于該處。

（五）將蒙古各官有之牧場，分贈蒙古王公，以示優待之意。

（六）各國人不得在蒙古駐屯各種團體，且不得移民。

（七）蒙古若未經民國許可，不得自由開墾開礦筑路。

（八）蒙古與他國所訂協約，一概作為無效，此后蒙古若未得民國政府同意，所締之約，亦皆不能發生效力。

陸征祥一提出這幾點，大家都舉手贊成，正要去跟俄國大使談判，沒想到駐京英使又遞來公文，催促以前提出的要求，陸征祥看后，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怪不得梁如浩要逃走。

英國的公文究竟是因為什么事，還請看下章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