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王弼注】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道,不可名也。
宋龍淵《道德經講義》以首章為《觀玅章》。“觀”,察、研究。“玅”,即妙,有人以為巧妙,這種說法不好。研究巧妙易成空話。《易經》上說“神”就是“妙萬物而為然”(《易經?說卦傳》“妙萬物而為言”,老師易“言”為“然”,解為“樣子”)。“妙”為動詞,把萬物做到最完整之境界,即妙。《易經》上說“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易經?系辭上傳》),因而形成了萬事萬物。要研究“妙”,看“妙”是什么。我們睜眼所見之形形色色,都是妙的結果,妙到恰到好處。“觀妙”,研究天下之生生化化。
“道可道”“名可名”的第一個“道”和“名”是名詞,第二個“道”和“名”是動詞(老師另一說“道,可道,非常道”,前二“道”字均為動詞,第三“道”字為名詞)。一個道,可以把它說出來的,不是常道;一個名,可以把它名出來的,不是常名。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是定義。以后的人也都知道這句話,但是我們用事,我們每天所爭的,“適其反”。單道非常道,單名非常名(單,只有)。為什么那邊那么講,我們單這么弄呢?這個心理狀態要好好研究,我們要重視這個變態心理,求其為何而來。悟通“其用適其反”,那就懂《道德經》了。否則即使知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講得再好也不懂《道德經》。以退柔為用,故“適其反”,不是正面來,乃迂回達其目的。
因其用“適其反”,所以“知美之為美斯惡矣,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第二章)。
同學一定要明白這個觀念。既然明白“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但是一張嘴一動,必要把“非常道”說它是道。著書立說的都是如此。道是“非常道”,還拼命說是“常道”,那不是一群瘋子?群瘋并不可怕,但我們要研究為什么人這樣“群瘋”。明乎此理,則能以無御有。不明乎此仍然是空的。
毓老師筆記
“以無御有,循有辨物,督物以為經。”
以無御有 下面(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說“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有此觀念,我們懂得“其用適其反”,明乎此就知“以無御有”如何下手。
“以無御有”,一個人有辦法支配天下,你說拿什么?不知道。一個人號召天下,如孔子,憑什么支配中國幾千年?現在非洲還要搭一刷子(俚語)。這么多“有”,如何御?我們看不到。但知道一個東西受許多東西支配,我們要追其源,什么東西發揮力量,支配這么多?不但他活著如此,死了還做“無言師”。
什么是無言師?《論語?陽貨》孔子說:“予欲無言。”弟子嚇死了,說:“子如不言,小子何述焉?”但老夫子說了:“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這就是無言師。看那老頭指哪打哪。嗯!山東沒這樣的人,好像是滿洲人(戲語)。中國不要(指民國以來,全盤西化、“打倒孔家店”“文化大革命”等反中國文化活動),他(孔子)早吃了三明治了。不懂?美國祭孔不用三明治嗎?不光美國,連非洲都研究孔子。不知道非洲祭孔用什么?你們打聽打聽吧!
同學研究孔學不知研究什么?研究孔學應當研究:為什么一個無形的東西,支配那么多的東西,能支配那么久?還沒有止境。到今天,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有他。這是最值得研究的。這個研究通,無物不可役。研究,不在乎寫幾本書,推銷推銷。要研究孔子何以死仍為無言師?這是“以無御有”最好的例子,“以無御有”沒有超過先圣先賢的。這不光中國,西方的耶穌,亦復如是,也是“以無御有”,也是無言師。不要說這是大家都捧,人家為何不捧你?說是大家盲目。為何不盲目到你身上?都捧必有道理,里面必有道道,如果我們了悟,也可以用,我們也不是外人(意謂:圣人是人,我們也是人,有為者亦若是)。大家讀書,逐訓詁而不求此精義,除了發瘋何補于事(世)。舍此不由,不智之至。
循有辨物 物,包含事。《易?系辭下傳》說:“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通神明之德”,是形而上的;“類萬物之情”,即“循有辨物”。“辨物”,得順萬有來辨物。“有”包括同的和異的。因“有”,因有所同的地方,有所異的地方來辨物。
督物以為經(老師有兩次解說,均錄之于后) (一)“督”,跟著。看他走的地方,跟著就走,那是經。事情發生了,我們常說“歷史倒演”。因為一件事的發展,也像有一定的軌道,既有軌道,就可以循著軌道處理。經不是創造的,完全是經驗累積的產物。督,順著軌道往前走。順著軌道走過的,就是經。經,不是閉門造車,不是坐在屋里做的(這里的“經”指常道,不僅是五經)。讀子書為什么大家親切,那是諸子一生的心血。諸子干了一輩子,臨了,沒干完,筆之于書,告訴后人接著再做。“督物以為經”,以白話言之,得順著事物走,不可像鯀治水,用疊壩式的,那不行。事情發生,我們不知事情的變化,不知順著事情的變化先下手去做,那絕對不行。順事之變往前走,好壞都是經,好為訓、壞是戒。我們應該觀妙于無,觀為何無能御有?專以有御有是最下焉者(例如專施小惠)。
(二)“督物”,物包含事。事情發生,我們順著事情的演變去處理,得了經驗,大家按這經驗去做,都得一定的結果,這就是經。這個結果不論好壞都是經。好的為訓,壞的為戒。所以說:經者,常道也。事情發生,必知事之演變,順著事之變先下手去做。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王弼注】凡有皆始于無,故未形無名之時,則為萬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時,則長之、育之、亭之、毒之,為其母也。言道以無形無名始成萬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元之又元也。
毓老師口述筆記
無為有始,有為名母,故道其非常道,名其名非常名。以無御有,循有辨物,督物以為經,故五千言以“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結其志則(責),深(身)體斯言,則知老氏立說之旨矣。
無為有始 因“無名天地之始”。
有為名母 因“有為萬物之母”。既然有始有母,當然大家“道其非常道,名其非常名”,如果都道其“非常道”,名其“非常名”,豈不是(與真的道)背道而馳?所以老夫子(老子)一開始就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先從正面下定義,表明“其用適其反”。后面又說:“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第四十章)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 見《老子》第八十一章,最后一句。將第一章首句與第八十一章最后一句,貫在一起就明白了。
結其志則(責) “其”,指老子。“志則”,指老子之志、老子之則。“則”,同學筆記或作“責”。均可通,故兩存之,供識者參考。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與《中庸》“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相通。儒家講“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禮記?禮運》),即“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
外國人把《老子》《易經》《莊子》搞在一起,做嬉皮。同學看這一段,老子講“無為”,何嘗教人留長頭發、吸毒、不要穿褲子(指標新立異反社會)?
老子看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但老百姓必道非常道,名非常名。所以老子說“反者道之動”。為什么?因為其用“適其反”,不反不行。所以做事,必要懂由反面入手。像諸葛亮明白了半句,就“欲擒故縱”,很陰的。
為什么說明白了半句?因為“反者道之動”,正合乎《大易》之道——生生不息,生生完了,回去再來,永遠不息。所以第二章以后即言“反”。
(1978年7月17日復講)
我們現在講《老子》,有三個本子:一、宋龍淵《道德經講義》;二、王弼注;三、嚴復評點。
宋龍淵的本子,最后評論有時代背景,專制時代說話含蓄。康熙序言:“凡宗室皇胄、暨文武臣工均皆敕讀。果能勤成修習獲最勝福田,永臻快樂。敕書為序,以示將來。”就是希望大家不要爭,共享榮華富貴。但是這本子可看。(宋龍淵本,最后言:“然則欲積于己,不以公諸人者,雖放其言,巧其辯,多其知,終不合于天,背于圣,究無益于人,亦無益于己。經文已終。深著此義者,見人打破個私字,則知人己一體,得則俱得,打不破個私字,則人我必分,失亦俱失,深為萬世致警也。”)
《道德經》王弼的注,是道家中最好的。
嚴老夫子的批,批于清末,比較近代化,有新觀念。至于可否,同學自己了悟。
這幾個本子,都可以看。然最重要貴乎自己深了悟。先了解字面,再去深體悟。
宋龍淵的注很重要,因為“其言洞徹,秘義昭融”。同學最好自宋夫子入手,再看王弼注,然后看嚴批。看古人的解釋,和今人有什么不同,自己慢慢了悟。當年老師讀《老子》,即由宋龍淵注入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但人事上,恰好相反。人之所道單講(皆)非常道,人之所名皆非常名。一般人所講《老子》左一本書,右一本書,所言不過非常道:那可說都是過眼云煙,真如富貴于我如浮云。
毓老師筆記
“以靜制動、以弱勝強、重為輕根、靜為躁君、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求(研究)老子之書前必知這幾個原則:
這即是《老子》的宗旨,融會貫通,就明白完全不是講形而上的,都是講用世之事。道家未學到相當境界,就流入申、韓。法家即自此而來。法家也學老子之學,也學老子之術,等學不到最高境界,就成了法家。不過,雖不到最高境界,也不得了,像商鞅多厲害!
以靜制動 并不是像老和尚(老師舉廣欽為例)閉上眼在那一坐,孫悟空就翻不出老佛爺的手掌心。那是吹牛。以靜制動,那是觀徼、觀妙。此段可與《孫子》(《孫子兵法》簡稱,下同)“計利以聽”相參悟。
為什么要觀徼、觀妙?因為要“知常”。有些人不知常,莽動。“不知常,妄作兇”(第十六章)。常,常規、常軌、常法,可法可守的地方,都叫常。不知常規、常道,亂做,一定兇;知常,還不妄作,才吉。何以知常?不是做夢中得來,是自經驗中得來,是觀“妙”“徼”中得來。那個“徼”和“妙”即常。舉個例子,美蘇斗,與我們無關,我們在旁邊看,等斗完,我明白了。怎么明白了?因為我知常了。等再打,我就知道該那么打才對,該那么出拳才對,因為我知道下手的“徼”和“妙”了。
有些小伙子不知常,說要犧牲。一個時代變,那犧牲的,多得很,像吊貓仔(俗諺“死貓吊樹頭,死狗放水流”)一樣,人死算什么?但都死了,都做了烈士,怎么成事?得做元老才行,元老才能成事。亂犧牲,那就不知常,妄作,結果兇了。
不知常,做事不合常情,老太太都罵。你把垃圾倒在人家門口,你看那老太太罵得可兇了……
靜觀天下皆自得,得什么?即得“常”。得常指得常理、常道、常術、常法、常情。最低,得通常情。常則不索隱行怪。看天下事之妙、看天下事之徼,然后皆自得。察一切事物之所以然,才能下手做事。
靜是功夫,是提功夫的都不能躁。性急的人,沒有靜的功夫。有工夫,才有功夫。謀事,不是一兩天工夫就能成,非一蹴可就,在乎慢慢地謀。因此,事未發生,要防未然;發生了,要靜住,好好養足精神,準備對付他。所以,事未發生,可以急一點,快快弄,早準備,防未然;發生了,就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得懂得“待”,等時、等勢、等機……都湊齊了,然后才能成功。
謀,要有靜的功夫。靜的對面,就是躁。沒有功夫,就是躁者。
躁,好發脾氣,不行,不能謀。“智者不怒。”
“靜為躁君。”“君”,主也,動詞。靜是躁之主,也就是靜能控制躁。要想靜能控制躁,得下功夫。下這功夫,得自“躁”入手,不是自“靜”入手。
不知己為躁所誤,就不會接受靜。人沒有吃過躁的虧,就不會接受靜;等吃了躁的虧,當然靜。像小孩,被熱水燙過,一看茶碗有水,他就加小心,叫他摸,他不摸,為什么?因為挨過燙。不過,七八十再靜,那就太遲了。
人要有幾分蔫氣(蔫,音niān。不動聲色,有深沉的意味),乃能謀事。暴躁如雷不能成事。天下事不是一吼一罵就成了。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論語?述而》)死了還不后悔,孔子不和這些人混;孔子和(陰險鬼)在一起,不和直線條的在一起。可見孔子也是彎曲之士(戲語)。
“好謀而成”,特別重要。這不僅在行事上如此,在思想上更是如此。不“好謀而成”,思想發展不正確,得不到好結果。思想產生信仰,信仰產生力量,這是必然的;但這得正確,不正確,有力量,也沒好結果,也沒成就。歷史上,知道名字的人不少,有成就的太少,因為能體悟的就少,能體悟而行之者,更是少之又少。
同學子書也讀了不少,用事用不上,因為不熟;等失敗了,一拍腦袋,說:“怎么沒用上!”這就不熟練,這就未能“靜觀自得”。“靜觀自得”,(那個得),皆自得,在乎自己悟。能自得,行事才能“皆自得”(無入而不自得)。到那境界,自然陰險(有城府),不是學陰險,因為開口就不說真的(有層次),也沒法說。一個人的志,能天天掛在嘴上嗎?
尤其今天的中國人,必好好學幾套。因為,今后打硬仗的時候,沒多少。不打硬仗,必打軟仗;打軟仗,就是斗智。斗智,非庸夫之事。例如喊口號,口號不能亂喊,口號影響年輕人大,因為年輕人沒固定看法。初至臺,喊“發揚鄭成功精神”,鄭成功是什么精神?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以靜制動”,再舉個例子,有些人你搞啥,請他參加,他都搖頭,說“不行”“沒辦法”。可是,你出哪招,他都懂,他都很清楚。說這一招是這樣,下一招就是那樣。你這腳踢出去,他就知道你下一手。他就在旁邊說:“注意呀!要用手來拐了。”結果,果然如此。他看得比當事人還清楚。這種人,你不要說:“你啥都懂,啥都不干,活著干嗎?那你死了算了!”這種人,他有他的看法。你要請教他:“您老咋知道的?”沒別的,因為他招熟了。他是觀徼、觀妙。他就是在旁邊,觀你之“徼”,觀你之“妙”。觀的功夫,就在這。沒有去觀過,沒有去察過,沒有去體驗過,根本是浮的,不是實際的。所以“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回頭看“以弱勝強”。
以弱勝強 弱和強并不是力量的比較,硬的話一掰就斷了,要像柳條,怎么折,都不斷。拿這“弱”就能制這“強”。怎么拿這“弱”制這“強”呢?以弱制強是功夫,外面有壓力,變點形;等到壓力一去,又回來了,并不失自己。過硬、過強往往失己。過剛,不但變形了,很可能一下子崩了。以弱勝強,要識時、識勢、知己、知彼。為何要以弱勝強?因“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孟子?盡心上》)。知自己責任之所在之人,絕不走危險的路子。是以知自己責任之所在之人,必以弱勝強。要是太硬、太強了,光打硬仗,結果不但沒達到目的,還把自己折了。
以弱勝強,是以弱之功夫勝強。弱并不是軟弱,是柔、是表面示弱。這即是儒家說的“卑以下人”。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所以老師常告訴你們(指同學),不要看社會上浮浮的名利爭奪,只要你是重,必為一切之根。“王者,天下所歸往”,明白吧?那就是道家說的“重為輕根”。只要你是“重”,必為“輕”之根。
不管上面如何熱鬧。輕,必得系于根。只要自己有功夫,就不必考慮那些虛浮的、輕的,因為你必為“輕”之根。中國有一句話:麻雀豈知鴻鵠志。只要你是鴻鵠,就不必擔心麻雀叫得比你響亮;只要是錐子,在什么地方,都會把尖露出來;只要自己修得“重”,他們愛怎鬧,就怎鬧。因為“兔子繞山跑,終究歸老窩”,落葉歸根。懂吧?你們看,葉子不論怎么密,怎么好看,一落,就歸根了。
明白了這些個(指“以靜制動、以弱勝強、重為輕根、靜為躁君”),自己從基本下手,識這個“因”,體這個“因”,行這個“因”。不必光想果,不知因,妄作兇。
儒家一切完全求之在己,一個人必要從自己本身去悟。
《春秋》說不可以“虛內務而恃外好”,老子講得更積極。同學小說看多了,以為老子消極,都誤解了,沒有比他術再高的,老子和孔子,到后面有很多是相通的。孔子有時說話還繞彎,可能要做至圣,外面多蒙兩層紙,等抹掉了,是一樣的。抹不掉(看不透),成紙老虎——比美國多一層。這必真明白才行。這里,他開門見山告訴你“以靜制動”。可是“以靜制動”,必真明白、了解之后,有了體悟之后,才行。否則,豈不成了盡念咒?盡念咒,不成。那些“修道之士”,不是天天念《道德經》?天天念《道德經》,就可以上天堂嗎?(光念經,不體悟踐行,用處有限。)
我祖父信道家,習丹鼎,臨終腹堅硬如鼓。父信佛,素食。我自己啥都不信,但過午不食。傳統,早上是天食,中午是佛食,過午是畜生食,傍晚是鬼食。過午吃對身體不好,所以不吃。
許多事物,勿看得太真,都看得很神秘,就失去價值。老子的價值,就在“常”。“不知常,妄作兇”,知常,不妄作;所以“素(老師念‘索’)隱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中庸》)。
打開歷史,不知常,妄作,沒有不兇的。一個人對一件事,沒有真了解,去做,一定沒有好結果。必要真明白!那很不容易。真明白就是知常,知常,不妄作,就吉。
這都是要我們修靜的功夫、修重的功夫、修弱的功夫,卑以下人。像“舜好問而好察邇言,無一不取于人”(《中庸》),即是修弱的功夫,其實他并不弱,到最后是強中之強。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中庸》)
“和而不流”是做特務的真言。做特務,得“和而不流”,否則,你沒進去人家就知道了,那還行?
“和而不流,強哉矯”,即“以弱勝強”。人家說要“馬殺雞”(色情按摩),一起去,看清“馬殺雞”的妙、徼,最后自己不“馬殺雞”,這才是“和而不流,強哉矯”。
為什么要“和而不流”?因為你在那團體之中,你才發揮作用。跟那團體有距離,那團體一看你,就特殊,說你是職業學生,不與你接近,就不發揮作用。
國民黨失敗,是有原因的。悶罐搖,一碰,碎了。
如何以弱勝強?先培弱的功夫。工夫不到,功夫不成。
熊夫子(熊十力先生)說中國之學源于道,《老子》一書如此簡單,如果說老子一定在莊子之后,我不相信。中國之學就是一。孔子會說話,他說“一致而百慮,殊途而同歸”(《易經?系辭下傳》:“天下同歸而殊涂,一致而百慮”),這還不夠,他要“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他一家都包辦了。這些都不是空的。“大德敦化”,光說不行,必得懂“敦化之德”,必得有敦化之術。怎么去達到敦化?得“和而不流”。前面所講“和而不流,強哉矯”的機術多厲害,真做到,怎么不“小德川流,大德敦化”?這和“重為輕根”是一樣的,修到境界,都成了。
經子之學,根本是一個。道不可分,分是分飯碗(分家立說,以謀生存),他們都是要用世(事)。要用世(事),必有用世(事)之術。如此,(他)怎么說都行,你學啥都可以。但得求用世(事)之術,不能像老太太念經(有口無心)。真明白,說上面,你就知下面(經子書雖不同,但對問題,則有相通之處,對某一經或某一子,真明白,看他書上句,則知下面要說什么)。真修得明白,指那打那。為什么用不上?因為老是分得一截一截的:這是《老子》的,這是《中庸》的……就用不上了。但這必得熟,把書當大玩意,天天玩,跟生活環境融在一起,貴精不貴多。今天學老子,在學老子的用世(事)之術。朱子《四書集注》,那是儒家的禪宗。
治世如治病,中醫講望、聞、問、切,名醫沒有摸人手的,病人來,一看病人的面,就明白了;有的聽聲音就知道了;有的問一問。等切脈,則快有交代了;切脈才知道什么病,慢了。為什么能這樣?因為修得靜的功夫。社會病亦復如是,只要功夫到了,“重為輕根、靜為躁君”,“兔子繞山跑,終究歸老窩”。他滿山跑,沒關系,叫他跑去;說兩人打起來了,沒關系,叫他打去。我們遠點看,看不清楚,拿望遠鏡看。有靜的功夫,你打,我才知道你的寶貝——徼、妙。一出手,就把你拿住。
中國人在血里就有政治機術,不用讀書,就搞過鼻子(外國人),鼻子懂什么?外國人學中國東西,懂嗎?五十年后。所以老師教洋學生,只教一半。
懂了嗎?“大德敦化”,必得有敦化之術。“和而不流”,即其一。我“和而不流”,你必和我之流。真懂一句話,必找因;識因,乃知果。
讀中國書,必明白:中國之學皆是政治之術,政治是管理眾人的事。沒什么形而上的。
回頭看“反者道之動”。
反者道之動 第二章以下盡講“反”。如:“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這邊說“反者道之動”,什么是“道之動”?得有用。道不是空的,得有對象。“反者道之動”,這和《易經》完全一樣。
社會上有好就有壞、有善就有惡、有難就有易、有長就有短、有美就有丑。所以你長得美一點,他長得丑一點,何必在意呢?有時候丑一點反而值錢——丑人經老。既然有善就有惡、有是就有非,那何必還在意褒貶呢?那何必還動心呢?自古就是你罵我,我罵你,罵下來的。為什么罵你,就難受?你不是也罵過人家嗎?
所以“反”不是壞事,是道之動。是非、善惡、長短、丑美……如一母生九子,九子各別;各別不是好壞,不是善惡,是道之動。不動則無用。
一母生九子,九子各別,九子都是龍。各因其性,都有成就。可見母親的偉大。母教重要。母教自胎教始,中國很早就講優生學。《玉匣記》(《玉匣記》,原題許旌陽撰,實際為明朝道士之作。一卷,收入《萬歷續道藏》。卷首有宣德八年(1433)吳子謹序,內稱許旌陽憐憫祈禳者觸犯天地禁忌,致生災殃,故撰寫此書,姑蘇道友倪守約得之于異人,刊印傳世。)一書就詳細記載了,自受孕起陰晴、風霜、雨露等的影響。中國,自懷孕,母親行、止、坐、臥、吃什么、聽什么音樂都有一定的規矩,移炕規矩更大。這不是迷信不迷信,這可看出中國人善用智慧,對生活每一細節都重視,都講到最致密處。我們今天,也應發揮我們今天的智慧,重視這些問題。
中國人健康,中醫關系極大。可惜民國九年(1920),廢除讀經之后(民國元年(1912),蔡元培在學校體制內,完全廢止讀經科,但小學內雖不讀經,卻仍保留“國文”文言文課程,民間私塾也繼續保留讀經的傳統,這兩個途經延續了文化的命脈。民國六年(1917),胡適發表《文學改良芻議》;八年(1919),五四運動起;九年(1920),教育部聽從胡適的建議,將國小國文課全面改用白話文。此后,國人別說是讀經,漸漸連一般古文都不讀了。),若非陳果夫等人反對,中醫幾乎廢掉(1879年,樸學大師俞樾發表《廢醫論》,明確地提出廢除中醫主張。1913年北洋政府教育總長汪大燮主張廢止中醫,不用中藥。20世紀20年代曾在海外待過的名流學者,如余云岫、魯迅、孫中山、胡適、梁啟超、嚴復、丁文江、陳獨秀等倡導廢除中醫,認為中醫屬于方術范疇。魯迅《吶喊》自序中的“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一語尤為著名。)。后來雖然沒廢,但絕未拿錢出來宣揚中醫。不過當年政府不重視,大陸尚有名醫傳道,等渡海來臺,真懂中醫者無幾人。
今天我們講書,亦復如是。成就一件事很難,毀掉,很容易。就這幾十年,中國的音樂、禮法、國學、醫學等都沒了。
社會永遠不齊,就因為不齊,所以莊子講《齊物論》。《莊子》前七篇很重要。第一個《逍遙游》,講自由主義;第二個《齊物論》,講平等;光知道自由平等,沒有修養不行,所以第三講《養生主》——什么時候缺德都不行,自由平等也不能缺德。
我們為什么講學講到先秦?因為夏、商、周三代封建力量衰微,到周末葉,有知識的人受到壓迫,或看到老百姓受到壓迫,到這時候大家都要暈暈了(受不了了),每個人陳述他之所見、他之主張,解決問題。這和我們相仿。所以我們從最古講到先秦,看看他們思想上的變化,看思想上的變遷,這很重要。
為什么講“夏學”?因為中國最早稱“夏”。這個夏,不是夏朝。是《尚書?堯典》“蠻夷猾夏”的“夏”。講夏,指大同世說。講夏學,表明我們講大同世之學,不講小康世之學。夏學為什么講到先秦?因為到先秦,諸子百家爭鳴,有的還走小康的路子,甚至更緊——像法家盛得不得了。有的感覺小康壓迫太厲害,又談大同世、談夏學了。我們講書的程序,講夏學,是往這接下去的。慢慢同學會明白,中國學問的學統。
中國的道就是一。“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道器是一個。止于一,就是正。所以中國的道統就是正統。這些觀念,同學讀了《尚書》,就明白了。以后應該畫一個表說明之。
回頭看“弱者道之用。”
弱者道之用 反是道之動。既然動,就不能白動,就要有用。什么是“道之用”呢?“弱”是“道之用”。弱不是軟弱,參看前面講“以弱勝強”的“弱”。一個美的孩子,不必在丑的孩子面前自豪,自豪就是沒修養。應該“弱”他一下,至少忍一下自豪感。我們遇著硬的就扁,硬的走了就圓,雖然變形,絕不失己,這就是“道之用”。以白話講,我們可以忍耐一切,以達到目的。
明白“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看那些是是非非、善善惡惡,沒什么美不美、丑不丑的問題,那是“道之動”;忍耐一切達到目的,也沒有什么丟不丟臉的問題,那是“道之用”。
明白“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再往下讀,就懂《老子》沒一句話是空的。但是得好好學,學不到一個境界,必糟。都成了陰險鬼、吝嗇鬼,那就完了。法家的殘酷,就是由這里來的。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王弼注】妙者微之極也。萬物始于微而后成,始于無而后生。故常無欲空虛,可以觀其始物之妙。徼,歸終也,凡有之為利,必以無為用;欲之所本,適道而后濟。故常有欲,可以觀其終物之徼也。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這句話有兩解。另一個念法:“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兩種說法都可以。我們不是講書(讀死書),是告訴同學要點——做事的要點。
這都是靜觀的功夫,但層次不同。
“有”者,有立場,站在某一立場(人、時、地)去“觀其徼”——行事的方法,求其道道。從另一方面講:有事,就有這事的道道。因為有形了,就有所據,就有欲,這就“觀徼”。
“無”指無私,無意、必、固、我,以觀其“妙萬物而為然”之妙。“妙”,就是一切事之所以然。我們得察一切事之所以然,求其生生不息之契機,求其玄牝之門,然后下手。以孔子之觀念言,觀徼者執一以御萬物,觀妙者變一為元。
以“無欲”“有欲”斷句,也說得通。無欲是什么?無欲就是守中、不偏不倚,大公無私地觀一切。有欲,則是站一立場,來看一切。為什么站一立場來看一切?因有所據了。有所據看東西,即有所事。每一事有一徼,不是天下事都一個徼;所以到有欲觀徼之時,必有所事,按這事來處理事情,恰到好處,即得徼。無欲,則守中以觀妙。守中觀妙,了解自然之化,觀徼則有果,觀妙則是識因。
舉個例子:你們倆打架,二龍搶珠,與我何干,勝不必笑,敗也不必悲傷。知其勝敗之妙、徼的下手處——以靜制動。他們誰都不管,看其妙、徼。戰爭勝敗乃名詞,勝敗損失一也,聰明人不干這個。美蘇誰勝利不管,單注意他倆之妙和徼,等自己干事時,就知從那個徼、從那個妙入手了。這必得印證實事方能了悟。
說“守中”,大家不要又糊涂了。“守中以觀其妙”,就是不雜一點私,客觀地來察萬物自然之演變。萬物包含事,即萬事。什么是客觀地察萬物自然之演變?就是不加一點外力。例如我們觀察埃以沖突,我們察其自然之演變,得一結論;突然,卡特插進來一腳,原先得的結論,變了。假如,又有人進來伸一腳,那又變了(老師講課時是1978年,當時美國總統卡特做調解人,于美國邀請埃及總統薩達特與以色列總理貝京兩人會晤,就解決埃以自1948年以色列建國以來長達三十年的沖突進行協商,最后達成埃以戴維營協定——《埃以和約》。)。察萬物自然之演變,是識它的因;等外面插一腳得的果,那是因中結的旁果——不成的果。
再換角度說,我們判斷一件事的時候,必先從它本身來認識,把周邊的環境都放到一邊,先從它本身認識,從它本身認識完以后,再把周邊環境因素加進去,看那演變,那才能對一件事做出真正的判斷。如光知道看環境的演變,而忽略了本身的演變,這事情不容易判斷正確。
所以常無欲、常守中、不偏不倚地觀察一切自然之變,看它為什么變到這個程度,為什么變得這么“妙”。“常有欲,以觀其徼”則不同,這是究果。識它的因還不夠,得究果,這一究果,可得有欲了。因為什么?因為究果必得有所據,必得執定一個物、一件事,據物以察徼。
毓老師筆記
“據物以察徼,徼卻在無中而有據,隱微獨知所以為徼,動必有復,故知其徼,究果也。”(參見宋龍淵注:“常有者,有形有象,自古及今,在在皆然,是以謂之常有。此是太上欲世人在常有之中,要觀其至道的的確確之徼,實在之竅,卻在無中而有據,隱微獨知,所以為竅。人果能觀常有,而洞見其徼,則知常有者,即是有名萬物之母。經中言常有欲以觀其徼,即是此義。”老師筆記據宋注而詳之。)
徼卻在無中而有據 徼在無中,看不見的東西,但是其中有個理,必然之理。
隱微獨知所以為 徼隱微,它不是一看就可以知道,它很隱微。但是唯有下功夫的人他自己知道。像畫畫、剪紙,那有道之人絕比我們高,但這微妙處,我們不懂,“隱微獨知”。
動必有復,故知其徼 “動必有復”,這東西動了,它必得回來,回來的就是“其徼”。
究果也 有果之后始能察徼。因為剛開始那是因;有那個因,結了這個果;這個果,就是有了這個事實,有了這個東西。根據這個東西,根據這個事實,才能研究這個徼。
如“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易經?系辭下傳?第二章》),這是因。但是等我們研究的時候,得找那個徼。怎么找那個徼呢?找跡。因為它必有跡。“動必有復”,“復”即跡。只要你動,必得回來,回來就有跡了,“故知其徼”,根據這個跡,就知道這個徼。所以《論語》上說:“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于室。’”(《論語?先進篇》)“踐跡”不是壞,“踐跡”就是要知道徼。
有些人特別聰明,如伏羲,就不“踐跡”。可是一復了,復回來以后的,都得踐這個跡。“踐跡”的,就是識徼的,也就是“究果”的。
研究這事情結果的人,才懂得去“踐跡”,懂得去“踐跡”的人,才是知道那個徼的。
我們說“徼”,“徼”是什么?再簡單點說,我們做什么事,都有一個竅門。“徼”,就像那個竅門。做事,那個不懂竅門的,就徒勞無功;懂得竅門的,就一發百中。他是怎么知道這個竅門的呢?因為“動必有復”,無論什么事,出去了必得回來,只要你回來——復,就有跡。根據這個跡,我們就可以追到它的頭,也就懂得徼。所以說,不知徼,就徒勞無功;知道徼的,就一發百中。但話說回來,徼只是像竅門,還不就是竅門。要悟(《論語?陽貨篇》:“惡徼以為知者”)。
這個徼,不能教,別人愛莫能助。所謂父不能傳子,夫不能傳妻,也沒法傳。為什么?因為“隱微獨知”。兩人是親弟兄,可是,不同!識徼、究果都不同,不但不同,并且差太多了。所以不能傳,也沒法傳,愛莫能助——這就因為“隱、微、獨知”。這都是功夫。
有徼有跡,也得懂得循這個跡的,也得懂得究這個跡的,也得懂得識這個跡的,然后才能“踐跡”。如果沒有經過這步功夫,要“踐跡”也辦不到。所以“隱微獨知”,這都是功夫。
什么事都有一個徼,人家懂徼的,就一發百中,我們不懂徼的,就徒勞無功。大伯子背兄弟媳婦——挨累不討好。
一切都在功夫。有了工夫,才有功夫。功夫,最重要在“默而識之”。“默而識之”,所以“隱微獨知”。“默而識之”,可不要像一般白話解成“我默默地把它記住了”。那可成背書了。“默而識之”,就是心會神通。因為心會神通了,所以才“隱微獨知”。那隱而不顯的,微而不可見的,唯有你自己知道,因為你有心會神通的功夫。這不是每個人都能一樣的。像大家同讀一本書,了悟的結果,所得的結果,完全不一樣。宋龍淵的注,完全指用上說,完全告訴我們如何用事。像宋龍淵道家嫡傳,還老講齊家、治國、平天下,更可見老子,只是念念經,上天。
再說一遍“常有欲,以觀其徼”。“有欲”,就是有所據了,不是據于物,就是據于事。因為有所據了,我們才來查它的徼——說“竅門”好懂。什么是“竅門”?這個事情過去了,有跡,我們循這個跡來研究其所以然。“復”字要特別注意。“動必有復”之復,與復卦之復同。復不是回來就完了。
回頭看“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的王弼注。
【王弼注】凡有皆始于無,故未形無名之時,則為萬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時,則長之、育之、亭之、毒之,為其母也。言道以無形無名始成萬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元之又元也。
毓老師筆記
長之、育之、亭之正其形以致用。毒,厚之,以存永終不易之德,而示玄德之況也。
再看“常有欲,以觀其徼”的王弼注。
【王弼注】徼,歸終也,凡有之為利,必以無為用;欲之所本,適道而后濟。故常有欲,可以觀其終物之徼也。
毓老師筆記
“歸終者,歸于終極之用也。故言有之以為利。”
王弼說“徼歸終也”。前面我們講“徼”是復之跡也。比這個(王弼說)容易明白。
王弼注“凡有之為利,必以無為用”,同學仔細體味這句話,必有所悟。用現在話說,最重要的,我們要無中生有。得從無中生有,那才是真的利。拿一個東西,換人家一個東西,那不稀奇。笨牛也辦得到。“凡有之為利,必以無為用”,若“有之為利”,以有為用,以原料換人家一點東西,那太糟糕了。看看有的人就指空賣空,啥都騙來了(此指臺灣地區只求經濟發展,頂多不過以物易物;大陸則以第三世界折沖美俄,以虛擊實,另辟天地)。
所以我們講子書的目的,不重“量”,要重“通”。什么東西,如果只知道腳踏實地,一比一,那就完了。
同學一聽“指空賣空”,可能要說不是“不誠無物”嗎?怎么又“指空賣空”了呢?的確,“誠”乃有物,“誠”下十年真功夫,那就是“真”,真就有物。反過來說,不下真功夫就無物。真下功夫,能不通嗎?真通了,會無物嗎?(下功夫,才是真,才是誠,才能真有所得。反之,虛名而已,那不是誠。)
孟子說:“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孟子?離婁下》)孔子也說:“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于溝瀆而莫之知也。”(《論語?憲問》)
讀書必要抓到要點,不要食古不化。
再看王弼注:“欲之所本,適道而后濟。”對“欲”的限制太智慧了。人不能沒有欲,但“欲之所本,適道而后濟”。我們的欲,可得合乎道。“濟”,圓滿的結果。
舊社會,事情辦完,蓋個“濟”字,或“訖”字。今天日本仍如此。
注意!“欲之所本,適道而后濟”。不要看道家講這么多陰險事,管自己可下真功夫。欲,得和道“合適”才行。也就是說我們的“欲”,不能超過道,不能超過良知。
什么是道?良知就是道。做壞事,躺在床上,不舒服,那就不合道。衡量“道”,最低的就是良知。不論做多少壞事,總有天良發現的時候。良知說不過去,就不合乎道。等做了事,心里很安,即合乎道。對欲,必有克己的功夫,“適道而后濟”。利呢?“凡有之為利,必以無為用”。多厲害!對自己加上修的功夫,這就是誠。“責己也重”(韓愈《原毀》:“責己也重以周”),就是誠。因有這誠的功夫,那就有騙人的能力,無中生有。有人真這么干,指空賣空,什么都得了。那就是把王弼注讀通了。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王弼注】兩者,始與母也。同出者,同出于玄也。異名,所施不可同也。在首則謂之始,在終則謂之母。玄者,冥也,默然無有也,始、母之所出也。不可得而名,故不可言,同名曰元。而言謂之玄者,取于不可得而謂之然也,謂之然,則不可以定乎一玄而已。則是名則失之遠矣。故曰玄之又玄也。眾妙皆從同而出,故曰眾妙之門也。
“同出而異名”,同出而名不同。
“同”,同之處即玄、即一、即元。一指體言,元指用言。到元,就動了;就生生不息。所以“元者善之長也”(《易經?文言》)。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生之又生眾妙之門,元之又元眾妙之門。所以“成性存存,道義之門”。
毓老師筆記
“成性存存”,仁曰:存而不放之謂。
毓老師金句
學校欽定之枉,道正率性之元。
道祖羲皇述堯舜,學宗至圣紹董何。
道祖羲皇,學宗素王。
華文五洲首,夏化一統流。
學不可緩,亦不可急;緩則怠而無功,急則進銳而退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