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卦傳》說：“萃聚而升不來也。”《易傳》解釋萃卦都是一個“聚”字，核心的精英分子，帶領愿意跟隨的群眾，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精英分子如何號召群眾呢？從萃卦的卦象就可以看出來了。下卦是坤，是群眾；上卦是兌，兌卦口才很好，說出的話有感染力，可以讓人心悅誠服、忘勞忘死，甘愿犧牲奮斗、生死相隨。

所以，萃卦就是以兌卦的兩情相悅，吸引坤卦廣大的群眾追隨，并產生難以估算的發酵效應。所以，想要做萃的人，一般都要有兌卦的本事，能說會道，長于雄辯，還不能長得太差，“外貌協會”也很重要，至少要讓人賞心悅目。自古以來，面對群眾運動，所有的理論都不適用，老百姓要聽最樸素的道理，而不是高深的理論，用平常的話語動之以情，就像豫卦一樣。掌握人情，才能產生萃聚的效應。

那么，“升不來”是什么意思？“來”是指爻的運動往內、往下。復卦七日來復的關鍵就是回過頭來深探內心、掌握核心競爭力，這就是“來”的方向；往內反身修德，重視生命內在的主宰。“往”就是往外追求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升卦是拼命往外追求高成長，不像復卦那樣重視“來”的向內反省和探討；所以，升卦常會泡沫化。升卦和復卦最明顯的差異就在這里。

升卦最大的隱憂就在初爻。升卦初爻是建立在負債累累的基礎上，跟泡沫一樣是虛的。“升不來”就已經提醒我們，雖然眼前不斷成長，但要注意它的基礎是松動、空虛的。泰卦跟升卦的差別就在初爻。泰卦初爻是陽爻，有厚實的基礎資源，當然國泰民安。升卦初爻看似風光，風云際會，其實是跟銀行貸款或借外債呈現出來的繁榮假象，而且還拼命追求增長率，忽略資金成本的隱憂。所以人在升的時候，要提防隨時可能泡沫化。金融風暴未爆發前明顯就有升卦的象，幾百萬億美金的交易其實都是數字游戲，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那么多錢，初爻本來就是虛的。

從卦象上看，升卦的第二爻到上爻跟泰卦完全一樣，唯一的不同就是初爻。這就產生了極大的區別。泰卦初爻為陽，基礎雄厚，國泰民安是很有希望的；升卦初爻為陰，本身就是虛的，在這個基礎上建立的更是空中樓閣、海市蜃樓，當不得真。升卦本來是一個成功的模型，時機一到，資源不夠就得募集資金、人才，組成團隊發展事業。從姤卦的機遇、萃卦的資源聚集，確實有升的可能；然而，借來的資金是有成本的，有利息負擔。如果在升的時候一路往上飆，可能不覺得嚴重，利息也付得起，直到“升而不已必困”的時候，已經沒有獲利，初爻還是虛的，整個事業發展還是建構在債務的基礎上，那就危險了。這就是升卦跟泰卦不同的地方。

升卦的弱點就是這樣，一般人以為升卦是青云直上，卻忘了初爻為虛，所以警告你“升不來也”，提醒你要設法填補初爻的空虛。很多人埋頭拼發展，忘了自己的實力是建立在陰爻的基礎上，一旦出事，也沒有盈余填實初爻，公司馬上面臨破產、倒閉。這就是升卦“升不來”最重要的意思。

所以，升卦的智慧就是教我們一邊借力使力發展，一邊降低對外來資源的依賴性。我在講蠱卦一章時就提到有名的三世說：據亂世、升平世、太平世。“據亂世”是蠱卦，“升平世”就是升卦，“太平世”就是泰卦。“升平世”和“太平世”的差別就在民間基層，還沒有完全還政于民。從蠱卦的亂世到升卦的升平和泰卦的太平，就是各變一爻產生的變化。蠱卦上爻爻變就是升卦，“據亂世”要變成“太平世”，中間一定有個過渡，不可能從蠱卦直接到泰卦，要循序漸進，一個一個階段來。由蠱卦變升卦，是在亂世撥亂反正、干父之蠱，才有了“升平世”。蠱卦上爻“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就由封閉而開放、由威權而自由，那就是“升平世”的升卦。可是“升平世”還沒到“太平世”，要從升卦變成泰卦，必須初爻所代表的基層民眾擁有真正的實力，藏富于民，還要有參政權，這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由此可見，“升平世”的民間還不夠殷實，人人富裕的社會理想，必須到“太平世”才算真正落實了。

關于“升不來”，很多《易經》注本完全沒講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胡扯一通而已。要知道《雜卦傳》可以說就是《易經》的結論，把所有理想統統融會其中，一定要研究透徹。《雜卦傳》提出“萃聚”的概念，因為萃的要求是高規格的，物質、精神都要配合，軟實力、硬實力缺一不可，如此才有出類拔萃的頂尖表現。

另外，我們要注意，在《雜卦傳》中，“大畜，時也；無妄災也。萃聚而升不來也。”這四個卦相綜、相錯，連成一氣，就有相反相成、觸類旁通的意思。萃卦的錯卦是大畜卦，從各方面將資源集中在一起；升卦的錯卦是無妄卦，要消除妄想妄念，防止泡沫現象。這四個卦在《雜卦傳》中聯為一體，有其特殊的意義，值得細細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