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個時間點給人打電話,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有點不太禮貌??晌矣种?,想了想,那姓王的之前沒少坑我,有一回活動結束了非得讓我安排去夜總會,害得我因為發票的事被領導罵了半個月。他也算欠了我個人情了,那就甭怕打擾他了。我直接掏出手機撥了電話過去,響了有二十多秒,那頭才接了起來。
王教授那股睡蒙了的語氣直接就傳了過來,口齒不清地問我是誰。我是誰?老王,你不會連我手機號都沒存吧?我真想說我是那回給你叫了三個小姐陪唱,然后你都給帶回了酒店的“齊經理”!我說我是齊小白。王教授聽后,含含糊糊地回應大概是想起來了,問我大半夜的有啥事。我說我有件古董想讓他幫忙看看。王教授一聽,毫無興趣,說他又不是考古的,說我找錯人了。
他剛要掛電話,我說:“王教授別這樣啊,你學問那么深,再不濟也比我們懂點,況且,我這個東西來得不簡單。王教授咽著口水問我怎么個不簡單法,我看了看陳八尺,我倆都明白,不跟他說實話肯定是勾不起他的興趣了,于是便將方才發生的事講給他聽,拋開用刀捅人那段,其他的都說了?!?
沒想到王教授的反應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我還沒剎上尾呢,他立馬就全醒了,跟打了雞血似的,讓我別說了,加他微信,跟他視頻聊。我掛掉手機連忙按他給的號加上了微信,一秒鐘就給通過了,緊接著他就發來了視頻請求,我點開之后,只見好久沒見的王教授依然是那副狗熊德行,兩眼通紅,一句客套話都沒有,讓我趕緊把佛像拿出來。
我讓陳八尺舉著手機,我捧著佛像,對準鏡頭,讓他看清楚。王教授又變沉著了,多余的話一句不說,只讓我來回換著角度照,我偷偷觀察他的表情,感覺像有大事要發生,可也不敢貿然相問。王教授跟個老神仙似的盯著佛像研究了五六分鐘,氣氛搞得靜如算命,在我倆都被他看困了的時候,他終于聲沉如鐘地說:“果然是明朝的東西”。
明朝?
我和陳八尺對視了一下。
我們發了。
明朝的佛,我們是不太懂,但傻子也知道,這東西,少說得有個幾十萬吧。
我和陳八尺頓時眉開眼笑,我當時就想問王教授到底確不確定,另外有沒有路子能幫我們賣出去??赏踅淌诘拿嫒莶]有舒展開,他說了一句:“你等著我,我明天下午過去一趟,這事千萬要保密?!?
過來?上南京來?我心想這個沒啥必要吧,你大老遠跑一趟能怎么著,難不成這東西不止值幾十萬元,能值幾百萬元?我此時又想起了那幫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心頭起霾。
王教授并沒給我時間考慮,直接關了視頻,兩分鐘后發來消息,讓我下午四點去機場接他。
我抱著佛像,和陳八尺坐在床上,對這一切尚在反應當中,我們需要適應一下。
陳八尺道:“這個王教授到底是什么來路,他來干嗎?”
我也心想:是啊,他能不能至少把事情先說清楚了再來?。课覀兪孪瓤梢稽c都沒想讓他來,這不是不速之客嘛。我說道:“就是個大學教授,路子稍微有點野,有點不良嗜好,別的看不出什么來。”
“現在一些大學教授都這樣,不會這些就拉不來項目,”陳八尺道,“我是問他人品呢?”
“除了這些,瑕疵不大?!蔽一貞浀?。
陳八尺在考慮什么,片刻后,他又問道:“他就是歷史學教授,沒別的身份了?”
我想了想:“以前喝醉了的時候,他好像吹過牛,說自己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地流竄社會,算是江湖中人,不過我不覺得這是啥厲害事,就沒多問?!?
陳八尺若有所思。
我又道:“你說他為什么非要急著過來,按理說,我們倆的交情也沒到這份兒上啊?!?
陳八尺道:“肯定是事關重大?!?
“能大到哪去?這東西難不成真能值幾百萬元?”我一半是期待,一半是顧慮地說道。
陳八尺還在沉思,他微微搖頭。
“你咋了,想什么呢?”
陳八尺看了看我,終于說道:“我在想,這東西,有沒有可能是國寶?!?
“國寶?”我一驚。
我明白他為啥會那樣了,他想的的確比我深一點。如果是國寶的話,不用說我們也知道這事有多嚴重。先不說私運國寶得判大刑了,好好想想,這東西可是我們這兩個平頭小老百姓從別人手里奪來的,那幫人得是何等高深厲害的角色,才會跟國寶扯上關系?如果我們真的搶來了國寶,縱然一時半會兒甩開了他們,可他們能善罷甘休嗎?
我不由得望向了窗外,外面黑暗如鐵,我只覺劍戟森森。
我看著那尊佛像,有意自我安慰道:“不可能吧,就一尊佛像而已,這種東西我看多了去了,能是什么國寶?”
其實陳八尺也不太確定,只是王教授的表現讓我們心里很沒底,這個老家伙,就不能在視頻里把事說明白嗎?不知道我倆會擔驚受怕嗎?
“只能等王教授來了給咱們講講了。”我說道。
“他非得來?”陳八尺蹙著眉頭,他顯然是不太歡迎王教授。
“你也看見視頻了,沒攔住?!蔽艺f道。
陳八尺不說話了。
“你咋了?”我問道。
少頃,陳八尺道:“沒什么,只是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什么事,我怕知道的人多了會不妥。算了,王教授既然要來就讓他來吧,當下只能等他到了再說了。咱們兩個一定不能聲張,暫且當作什么事也沒有發生,天亮了我照常營業,你去機場接他,晚上我早點關門,咱們研究研究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點了點頭,此事看起來性命攸關,我們很可能是卷入了一個旋渦,理當謹慎。
而后,陳八尺把佛像收了起來,我們躺在床上漸漸睡著了。
天一亮,陳八尺就去樓下忙活。店里白天還算清閑,沒什么事,我在二樓守著佛像上網,查了一堆相關知識,卻并無多少頭緒。下午三點,我開著陳八尺的車去了機場,路上堵,我到的時候王教授已經出了站。他站在馬路牙子上抽煙,一副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樣子,見了我之后,大大咧咧地握手并加橫笑,就跟見了自己親小舅子似的,一點不生分。
“小白啊小白,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在這還能碰上你,真是緣分啊?!?
我接過他的行李:“啥緣分,明明是你主動找過來的?!?
王教授繼續道:“你我自上回江都宴KTV一別,已然有一年多了吧。你居然還是這么風流倜儻?!?
“風流總被風吹雨打去,我今時不比往日了,倒是你,還是那副猥瑣樣,齷齪不減當年,”我拉開車門,“上車。”
王教授笑了一陣,對我的評價十分滿意,坐了進去,道:“別忙著走,還有一個人。”
“還有人?”我問。
“我的女徒弟。”王教授道。
“女徒弟?”這個詞聽著怎么自帶一種淫亂氣質,我打量了下王教授,心里一閃萬念,“你帶女徒弟來干嗎?”
王教授道:“她是我帶的研究生,發小家的孩子,也算半個侄女了。我出來見世面的時候,一般都會帶著她,也算叔父的關懷吧?!?
我心想,你這老家伙不會連這半個侄女都下手了吧,我正要浮想聯翩,身后傳來一個聲音:“王教授?!?
我轉過身去,看到了一道彩虹。
沒錯,那女孩兒清秀可人,扎著馬尾,穿著淺色牛仔褲,柔嫩的臉上帶著微微笑意,就像是一道彩虹。
“曹欣欣,齊小白,你倆熟悉下,上車?!蓖踅淌陔S意介紹道。
“你好,我是王教授的學生,請多多指教?!彼龥_我點了點頭。
我心里冒出了一大堆日本話,但都不太適合說,只故作淡定地給她拉開了車門:“你好,上車吧?!?
駛離機場,直奔1912酒吧街。
路上,王教授對著我一通敘舊,同時對南京城贊不絕口,一會兒說他上回來這里是五年前了,一會兒又說上次見我的時候如何如何,我也跟著憶往昔崢嶸歲月。就這樣,我們兩個人明明都沒什么大長進,卻聊出了一種飛黃騰達了的氛圍,特別和諧。曹欣欣則乖巧地坐在后面,不怎么說話,聽著我們吹牛。
聊了一會兒,我轉入正題,問道:“王教授,你來這里到底為了什么?”
王教授打了個哈欠:“能為啥,來看看你那寶貝唄,瞧瞧值不值錢?!?
“你少扯淡,這么火急火燎地跑過來,肯定有事。”我特地從后視鏡看了眼曹欣欣,但除了美貌,一無所獲。
王教授道:“說實在的,我也不是特別有把握,我得等看了那尊佛像真身后才能確定。”
“確定啥?”我繼續逼問。
王教授搖了搖頭,還是不肯輕易說。
我換了個點,問道:“那幫人是什么來頭你能猜出來嗎?秦淮河夫子廟那地兒怎么會有地道?”
王教授故作淡漠。
我回了下頭,問曹欣欣:“你知道嗎?”
曹欣欣面色有點尷尬,見王教授沒阻止她,說道:“不是特別清楚,只了解個大概。”
我說道:“那你就跟我說說?!?
王教授打斷了我們:“別問了,先專心開車,到了地方見到了東西我再給你們講講?!?
神神秘秘的,能有多大事,值得這么賣關子?我心里不悅。
十幾分鐘后,到了酒吧街,我停下車,帶著他們來到“八尺bar”。
我帶頭進了門,陳八尺正在柜臺里坐著,兩手放在臺子上,架勢跟縣官升堂一樣,店里只有兩三個客人。
陳八尺見我們進來,并未起身,也沒什么笑容。
“八尺,這是王教授、曹欣欣……”
說了一半,我忽然感覺到,有些詭異。
有人用槍頂到了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