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利第二

【題解】

地理條件是行軍作戰十分重要的因素。孫子將“地”作為決定戰爭勝負最重要的“五事”之一，他說：“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庇终f：“知彼知己，勝乃不殆；知天知地，勝乃可全。”（《孫子兵法·地形篇》）在《孫子兵法》中，《地形篇》《九變篇》《九地篇》諸篇都是論述地理問題的。不過，孫子所講的“地”是“遠近、險易、廣狹、死生”等純粹的地理因素。許洞繼承了孫子等古代兵家對“地”的重視，將地利作為全書的第二篇來闡述。但是，他所講的地利比《孫子兵法》更為廣泛，不僅包括“地之形”，而且包括“地之氣”?！暗刂畾狻辈皇侵笟夂?，而是天與地共同作用的結果，是在不同氣候條件下形成的不同的水土、物產、風俗、習尚等，這些因素顯然也對戰爭有著十分重要的影響。

許洞在此篇中提出了對待不同地理條件的不同方式。對于地形，他認為應當“險而易之，易而險之”。這里面前后的兩個“險”“易”并不是同一意義上的。詞頭的“險”“易”是指地形的險要和平易，后面的 “易之”“險之”則是指將領的處置之道。意思是說，在險要地形，不能采用峻急的管理方式，要平易和緩，保持部隊的穩定；在平易的地形，則要嚴肅謹慎，提高警惕。許洞對待地形的核心思想是“逆之”，對待地氣則主張“順之”。“險易說”和“逆順說”都簡明扼要、提綱挈領，令人印象深刻。

地之形，險易殊也〔1〕；地之氣，寒熱異也。用形與氣，在知逆順焉。昧此道者〔2〕，不能得地利必矣。

【注釋】

〔1〕險易：險阻與平坦。

〔2〕昧：糊涂，不明白。

【譯文】

地形，有險要與平易之別；地氣，有寒冷和炎熱之異。利用地形與地氣，就要懂得逆順的道理。不懂這個道理，必然不能得地利。

善用地者則不然，險而易之〔1〕，易而險之也〔2〕。夫居險用險必內潰，居易用易必內蹶〔3〕。當有形之用，逆之者善矣。何謂險而易之？曰：簡以夷其政〔4〕，要以節其動〔5〕，用以緩其約〔6〕，不以疏慢為失也。何謂易而險之？曰：進止戒嚴〔7〕，內外無怠，用其謹慎，不以暴急為務也。如是者，乃險易之用也。

【注釋】

〔1〕險而易之：對險要的地形要用“易”的辦法。這里的“易”指和緩平易的行事風格。

〔2〕易而險之：對平易的地形要用“險”的辦法。這里的“險”指嚴肅謹慎的行事風格。

〔3〕蹶：跌倒。引申為失敗。

〔4〕簡以夷其政：簡化管理，使內政平順。夷，平坦。

〔5〕要以節其動：抓住要點，減少行動。

〔6〕用以緩其約：結合下文“用其謹慎”，此句之意當為“用其緩約”，即采用和緩、簡約的方式。

〔7〕戒嚴：整肅。

【譯文】

善于利用地理條件的人則不然，他們能夠以易對險，以險對易。如果身處險地用險招，就會導致內部崩潰；如果身處易地用易招，同樣會遭遇挫敗。在利用地形方面，逆其道而行才是高明的做法。什么叫做“以易對險”呢？就是要簡化管理，使內政平順；抓住要點，減少行動；以和緩簡約為原則，不以輕忽怠慢為過失。什么叫“以險對易”呢？就是要行動整肅，內外都無怠慢，謹慎行事，不暴躁沖動。這樣才是處理險地和易地的正確方法。

以方位觀之，則寒熱之氣異也。當有氣之用，順之者善矣。南方之氣熱，北方之氣寒也。其氣異，則水土之性必相戾〔1〕，逆諸人而使之飲其地脈〔2〕，食其土毛〔3〕，蒙其風氣〔4〕，瘴癘之疾凍澀之戾加焉〔5〕。以我之不便，犯順方之人〔6〕，不有患乎？天不能以氣順人，君能以人順氣，可也。

【注釋】

〔1〕戾：違背。

〔2〕地脈：地下水。

〔3〕土毛：土地上生長的五谷、桑麻、蔬菜等植物。

〔4〕風氣：風尚習俗。

〔5〕瘴癘：熱帶地區流行的惡性瘧疾等傳染病。癘，瘟疫。凍澀之戾：北方地區因寒冷而造成的疾疫。凍澀，寒冷。戾：通“癘”。

〔6〕順方：順應自然規律。《漢書·律歷志上》：“四方四時之體，五常五行之象。厥法有品，各順其方而應其行?！?/p>

【譯文】

從方位來看，各地氣候寒熱不同。在利用氣候方面，順應才是最好的辦法。南方氣候炎熱，北方氣候寒冷。氣候不同，水土的性質必然相差很大，如果違背將士的習性，讓他們飲用當地的水，吃當地的土產，適應當地的風俗，軍隊就會流行各種瘟疫疾病。以我的種種不利條件，進攻適應環境的當地人，怎能沒有禍患呢？上天不會讓氣候順應人，君主卻能使人去順應氣候，這才是對的。

是故利不可以專一。胡人之馬〔1〕，越人之航也〔2〕，各有便焉。反是，不可措手足矣。行師者不能擇而用之，斯亦更胡越之所便也。冀其成功，遠矣。是知地之所利者，可兼而有乎？善用兵者，擇利而從之，善矣。

【注釋】

〔1〕胡人：古代對北方少數民族的貶稱。

〔2〕越人：古代居于江浙粵閩一帶的少數民族。

【譯文】

所以說，地利不會為哪一方所專有。北方胡人騎馬，南方越人劃船，各有其便。如果讓他們互換，他們就會手足無措。如果指揮官不能選用有利條件，就像是改變了胡人和越人各自的便利條件。這樣的人希望成功，差得遠著呢！由此可知，地利能夠兼而有之嗎？善于用兵的人，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