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匹夫一怒 血濺五步
- 飲馬百川
- 光明在遠方
- 3538字
- 2018-10-04 08:33:47
濟州府建府之時,內城暗合五行八卦。南方屬離火,故而,濟州府專職打造軍械的軍械司和城中叫得上號的鐵匠鋪都在此處。
古代城池普遍不大,即便是安步當車,不大一會兒,劉震岳的耳中就已經傳來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循著打鐵聲行去,街上行人突然都往一個地方涌,叮當的打鐵聲中也傳來了越來越大的嘈雜。
隨著街上行人,轉過一個街角,就來到了一家鐵匠鋪門前。
鐵匠鋪不大,兩眼爐灶一塊鐵砧,都放在街邊。透風漏雨的半間堂屋里,三面墻壁上掛著零落的刀劍、鋤頭等物。
現在這鐵匠鋪的招牌已然掉落地上,生鐵鑄就的招牌上面被人踩了幾個腳印,上面頗有些鐵鉤銀劃的裴家刀劍四個字,看起來也甚是狼狽。
一條大漢,揮舞雙錘站定街心,正與一眾氣勢洶洶之人對峙。
只見這大漢,背闊頸厚似熊形,擔山雙膀鬼神驚;終日打鐵身軀硬,天下神力第一名!
好一條似天神下凡一般的大漢,赤裸著上身只穿條犢鼻短褲。一雙毛腳,踩著一雙繩圈粗了三倍的草鞋。紅紅的臉膛看不出年齡,只唇邊的絨須可看出這大漢年歲不大。
“你們這些惡人,欺俺妹子認不得你那鐵,哄騙著她接了打造生意。現今俺已經將你索要的鑌鐵軟劍給了你,怎地竟還要搶奪俺妹子!?可是要逼俺傷人。”年少鐵匠把手里兩柄大鐵錘揮起來,逼退漸漸欺身上來的惡人。
“嗬嗬……嗬嗬……嗬嗬嗬”在一陣聽起來就讓人發冷,往回抽氣的笑聲中,一個一身富貴打扮的公子哥,張開雙臂,將身后幫閑模樣的眾人往后攔了攔。這才揚起他那張青白瘦削得嚇人的臉,“嗬嗬”怪笑著,開口道:“說好的三日交貨,就要三日交貨,耽誤了時辰就得任憑爺爺處置。那柄軟劍我要,你那妹子,我也要!若是再逞強,你的命,爺爺也要了!”說著還將細長的雙眼一瞪,手下那些幫閑更是鼓噪起來。
年少鐵匠本不善言辭,見今日之事已然無法善了,當下更不多言,只是攥緊了掌中雙錘,慢慢擺出了撕斗的架勢。
見鐵匠擺出的左錘前指,右錘護在耳后的功架,對面的貴公子眼中精光一閃,揮手往鐵匠一指,身后那十幾個幫閑便沖上前去,將鐵匠團團圍在垓心。
發一聲喊,十幾人各持棍棒一哄而上。
眼見棍棒加身,被圍在垓心的鐵匠陡然發一聲喊,雙錘前據后擋護住周身,一陣噼啪聲,幾條哨棒就被震飛在空中,首當其沖的幾個幫閑更是抓著鮮血直流的虎口,踉蹌后退不已。
身隨錘走,鐵匠自缺口一步踏出包圍,回身一腳就將兩三幫閑踹成了滾地葫蘆。似是發起了性子,鐵匠再次大喝一聲,錘法一變,似瘋魔般,圍著亂成一團的眾潑皮就是一頓狠錘!雖然那鐵匠錘錘都落在眾潑皮肉厚耐打之處,力氣也盡留了八分,潑皮們的慘嚎依舊沒了人腔。
一旁的貴公子,把玩著一把連鞘長劍,似是對自己手下人被鐵匠打得滿地亂滾毫不關心。只是盯著鐵匠的腳步和手中的雙錘。
片刻,場中已經是哀嚎遍地,鐵匠雙錘一收,分出一錘回身直指貴公子:“小爺性命在此,你這廝可敢來取?”
貴公子聞言,面上青氣閃過,大拇指一按繃簧“噌!”的一聲就拽出了那柄三尺長劍。微微一抖腕,長劍就靈蛇般扭動起來。未見這貴公子如何作勢,腳尖一點,人就平平竄出去一丈有余,剛剛還如靈蛇般扭曲的長劍,此時卻繃直如鐵,重重的點在了鐵匠指出的那柄鐵錘之上。
“叮!”的一聲脆響之后,根本就由不得那鐵匠再做動作,“叮叮叮叮叮……”一陣疾風驟雨般的金鐵交擊聲就自錘頭處響起,光天白日里,錘頭處竟然爆出了大團的火星!
如同長江大河般連綿不絕的攻勢,雖然沒能將鐵匠逼退半步,但是也逼得他連連變幻了幾次招式,卻就是甩脫不開點向自家錘頭的劍尖,甚至連擊打的節奏都沒有多少變動!可見那貴公子操劍之快、之準!
眼見著自家錘頭被對方的快劍已經斬成了缺頭崩角的鐵疙瘩,鐵匠心疼得虎吼連連,卻就是奈何不了那如跗骨之蛆的快劍。深知此劍鋒利的鐵匠,也不敢把另一柄鐵錘拿來遮攔,處境便更是被動!眼見貴公子又是一劍對準錘頭削來,鐵匠無奈之下悶哼一聲跳出圈外,看了一眼錘頭,目眥盡裂的盯著貴公子罵道:“無恥!”
“嗬嗬,嗬嗬”依舊是惹人厭的吸氣笑著,那貴公子驗看了一下掌中劍,并無半絲破損,口中叫了聲:“好劍。”就又彈身攻了過來,這次卻也不再去專找錘頭試劍,劍光霍霍之間,只往鐵匠胸腹要害而來!
適才那鐵匠因為毫無與人放對的經驗,又顧惜手中那對鐵錘,被貴公子仗著手中寶劍鋒利,很是占了些便宜。再加上最初的冷眼旁觀時,這貴公子不知道鐵匠是留了力的。所以,此時那貴公子心中難免起了輕視之心。此番攻來,有意賣弄自家貼身短打的武藝,劍光撩動間,合身而上,就撞進了鐵匠的懷里。
劍光在鐵匠胸腹間亂閃,一個不留神就是個開膛破肚的下場,生死之間,這鐵匠卻沒有了適才的慌亂。憶起胸中所學,猛然間一個撤步,毫厘間躲過開膛之厄,雙手中的兩只鐵錘順勢往回一帶,就奔著貴公子的后腦勺兜頭砸來!
鐵匠的這一撤一帶,似羚羊掛角又若猛虎跳澗,迅猛又飄逸,兩種矛盾的美感竟被同時融入其中,幾如神來之作。
貴公子還自做著讓眼前這鐵匠血濺五步的美夢,耳中傳來腦后風聲之時,已是躲閃不及,只將頭略略偏了一偏,就覺得自己頭皮一涼,左耳之中更是如同響起一顆炸雷!“轟”的一聲響,貴公子眼前先是一黑,待噴出的血糊住了眼,那疼才讓他撕心裂肺的慘嚎出聲!
這鐵匠卻是個見不得血的,看著那貴公子被自己蹭掉了頭皮的腦袋,還有那連耳朵一齊被刮成了一塊爛肉的左臉,倒是激起了鐵匠胸中暴虐,瞪著一雙血灌瞳仁的雙眼,復起一錘,當頭而落!慘嚎戛然而已!再看那貴公子,身量陡然矮了一截,細一看,一顆腦袋都被這一錘砸到了脖腔里!
魂歸地府、身落塵埃。前一刻還神氣活現的貴公子,此時卻成了個窩脖燒雞。圍觀的百姓,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殺人啦!”瞬間作鳥獸散去。貴公子帶著的那十幾個幫閑,更是跑的狼突鼠奔,只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一條腿!
鐵匠將沾了血的鐵錘厭惡的甩了甩,兩只錘子都交到左手中拿著,空出右手一把拽過貴公子猶自握在手中的寶劍,又自地上尋了劍鞘。便回到對著街的堂屋里,取了個重重的布包背上。也不再去看其他,只伸手打開堂屋一側通往后巷的角門,便徑自穿堂而去!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對于來自后世的劉震岳,惡人伏誅的戲碼,看著很是痛快!但是,自古以來,難的永遠不是怒而殺人,難的是承擔殺人的后果!
這壯的人熊一般的鐵匠,劉震岳看著就喜歡。不忍心讓他因為取一惡人性命,就背上人命官司從此在江湖上漂泊,更何況,聽他們剛剛的對話,這鐵匠還有一個妹子!
心中打定主意,要解救這兄妹二人,當然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解清楚。舉目四顧,就見與裴家刀劍鋪隔著兩間鋪面的一家茶攤還開著門,一個掌柜模樣的正在那里探頭探腦。
摸出一錠大銀,顛在手里,慢慢的踱步過去。那掌柜的本想躲,看到了那錠足有五兩的大銀,這才一臉畏縮的看著劉震岳走過來。
“哐”的一聲,將銀錠扔在柜上,劉震岳也不看那掌柜,只扭頭盯著街口處,開口說道:“把這橫死當街之人和這鐵匠之間的事,原原本本說一遍,這錠銀子便是你的。”
買賣人家,靠的就是眼力。只看劉震岳的穿著氣度,這小掌柜就知道,眼前這人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又有銀子拿,當下就竹筒倒豆子將事情說了個仔細!
當街橫死之人叫范縝,家中是開賭坊放印子錢的。終日里仗著家中養著的混混和一身陰毒的武藝,禍害濟州的百姓家,因為恨其陰毒,人們將其與北地最毒的蛇類做比,人送諢號“過山風”,表得就是他的陰毒如蛇。
再說這鐵匠兄妹二人,也是頗有來歷之人,相傳本是隋唐大將“銀錘裴元慶”的后代子孫。那鐵匠姓裴單字一個烈,他的妹妹雙字幼娘。
這兄妹能與這“過山風”范縝結怨,只因裴家祖上傳下來的一柄切金段玉、又能繞指成柔的寶劍。
三日前,這過山風拿來百斤好鐵,特意待裴烈出去取水之際,當著那小女子裴幼娘的面拿出來,言之鑿鑿的道:“只要能三日之內用此鐵打造兩把牛耳點鋼短刀,剩余的好鐵便盡數算作酬謝贈與店家。若是打的好時,另有紋銀二十兩送上。
自家祖傳的打鐵手藝,二十兩的賞銀,裴幼娘倒是司空見慣。家中打造的刀劍品質上乘,接觸的江湖豪客、軍中宿將可是不少,再大的手面都見過。只是這盡能落下的七八十斤好鐵,真真讓裴幼娘動了心思。自家兄長為了能打造一對趁手的兵器,已經搜羅經年。眼前這鐵,入手沉重、觸手生寒,實在是難得的好鐵!
不容幼娘多想,范縝做出一臉不耐久等的煩躁樣子,不停催促,直說這里不接,就去旁家。幼娘怕到手的好鐵落到別人家,就忙不迭的答應了那過山風的要求。卻沒有想到,待裴烈歸家,見到這西域隕鐵,這才知道出了事。想這西域隕鐵,普天之下,除了傳說中的歐冶子,僥幸用這種隕鐵做成干將莫邪這對雌雄寶劍之外,能鍛造此鐵者再無他人!
三日一過,范縝打上門來,兄妹二人稱打不出那短刀,這范縝開口便索要裴烈的祖傳寶劍算作賠償,裴烈拗不過,咬牙給了。沒想到范縝這廝又對裴幼娘起了歹念。
也是這“過山風”合該有此一劫,待得他才剛把那齷齪話開個話頭,就徹底惹惱了裴烈,一番打斗之下,就這樣枉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