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旭陽升得早些，才過了寅時便朦朧見光了，碧瑤打著哈欠起身。

碧云才剛起身便見小姐出屋了，忙迎上去，“小姐今日怎的起這么早？”

碧瑤只著里衣，碧云喚了丫鬟來更衣洗漱，就見小姐一雙眼還瞇著，沒睡醒的模樣，不禁揚了笑。

“秦莫前些時候答應教我習武的?！北态幩餍砸膊槐犙哿?，只讓丫鬟折騰。

碧云聽了手上一頓，“小姐，您忘了，秦莫被關了。”

碧瑤挑挑眉，沒張開眼，估計又快睡著了，身子都搖搖晃晃的。

似良久才聽見這話，睜眼迷迷糊糊問，“誰關的？”

“昨日帶回來，陵公子吩咐關的。”碧云接過丫鬟遞來的濕帕，“小姐，洗洗?！?

碧瑤拿過帕子，胡亂地抹了一把，下面幾個丫鬟瞧見了，不知誰噗呲一聲，接著便跟著幾人都輕笑起來。

最近小姐洗漱便要割她肉般，總不舍得擦洗似的，這樣子實在有些讓人發笑。

于是，一眾人大清早的笑意就沒忍住。

聽見聲，碧云回頭瞪了一眼幾個丫頭一眼，笑？不知小姐起床氣大著？

中間有個丫鬟估計是與碧云關系好的，眨巴了下眼回看了碧云一眼，這才跟著其他幾人斂了笑低下頭。

那眼卻似在說，剛才誰先笑主子的？

碧云挑眉，那不是沒出聲，小姐閉著眼不知道嗎？

“把人放出來，讓他去院子里等我?！北态帥]睜眼，也沒瞧見幾人的眉來眼去，只接著話說。

方才那回眼丫頭機靈，與碧云點了點頭便跑出去了。

可得快些，秦莫被關了半日了，出來要先梳洗一番的，不然小姐熏著味可不好。

碧云按著碧瑤吩咐，挑了套紅衣勁裝，長發也利落梳起，倒是英姿颯爽的模樣。

“小姐，昨日喬夫人來過了，見小姐一直沒醒便先離開了?！北淘埔娛帐安畈欢嗔?，這才想起一事來。“昨日見小姐醒來心緒不佳，便沒敢提，后頭給忘了。”

碧瑤往銅鏡里回看碧云，示意她繼續。

“出府前往楚湘院去了，陵公子派人攔著，沒去成?！北淘葡肓讼耄箢^又加了句，“沒見著楚公子?！?

不然昨日碧瑤也就不是那般清凈了。

喬王氏也是個厲害的，把人弄成這樣還要往其面前湊，真不怕逼死個人。

碧瑤想了想，這是個和顧瑤一樣的禍害，得上心些。

“以后不得準許，莫讓她進來?！?

碧云一聽便明白小姐說的是誰，忙歡快地應著。

府上終得平順些了，這喬夫人上府少不得雞飛狗跳的，麻煩便是她們這些下人。

碧瑤裝作沒聽見碧云語中的愉悅，點了點便起身去院子里。

清晨第一縷陽光撒下，落在秦莫力挺的鼻梁與眼睫上，隱晦了其黑亮的雙眸，讓人瞧不真切。

碧瑤走近月牙門洞旁，瞧見駐足在大槐樹下的秦莫，只覺其滿身堆的是落寞。

倒比秋水來得更憂愁些。

“小姐?！鼻啬?，早已聽見了近來的腳步聲，抬手行了一禮。

碧瑤上下打量了一番這魁梧英朗的男子，只道秦莫也真是倒霉。

誰救不好，偏生欠著顧瑤一命。

估摸著前世應是個喪盡天良的，才被司命套上這么個可悲的命數。

“今日起，秦大哥便是我師父，該是我行禮才是。”碧瑤說著便要學著秦莫的樣子抬手。

秦莫哪里敢受，忙回手止了她動作。大手便碰上了碧瑤的細手，又似被燙著般忙縮了回去。

碧瑤心中又加了一條，禁不起調戲的。

“小姐，莫要多禮，秦莫當不得這聲師父的。”不過轉瞬那抹狼狽尷尬便不見。

“既如此，那以后便是朋友，秦大哥喊我顧瑤便是。”近乎先套著，萬一熟了呢？

有個武功高強的朋友，總是沒錯的。

“小姐，這習武有些辛苦，怕是會累著小姐?！鼻啬獩]答，只說他事。

碧瑤也不逼他，本是混個好感的事，若是強求反倒不美。

碧云端著茶具上來，碧瑤讓其置在石桌便揮退了一干人等。

只留秦莫一人。

碧瑤學著男子的樣子，撩袍在石座上坐下，拿起小爐上沸水泡茶。

茶，是桂花石榴果茶。

顧瑤旁的都無興致，唯對這古怪鮮艷的花果茶倒是偏愛些，愛倒騰旁人沒喝過的。

碧瑤斟了杯茶給秦莫遞過去，示意其坐下。

秦莫愣了下，不知碧瑤何意，不過還是落了座。

“苦我自是吃不得的，學點簡單的三腳貓功夫，強強體魄就好?！北态幎似鸩璞K清嗅。

比昨日淡了許多，茶味濃些。

秦莫聽后也點點頭，學點功夫以后也跑快些，他也輕松些。

或許，教點輕功不錯。

碧瑤對這些并不在意，凡人功夫與她來說只能耍玩，無甚用處。

今日留人才是目的。

秦莫許是想好了，放下杯子就要開口。

碧瑤端起茶壺，又給他滿了一杯。

“秦大哥，教功夫的事暫且不急。我看秦大哥從進了這院子便一直愁眉不展，可是有心事？”碧瑤顯是明知故問。

但也是給秦莫一個機會。

秦莫本想搖頭，但對上碧瑤那雙眸子，忽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秦莫起身單膝跪地，“小姐，請繞了七娘一命，秦莫愿以命相還?！?

秦莫是江湖中人，秉的是頂天立地，雖是懇求卻亦不會雙膝下跪。

碧瑤對這股子武者骨氣還是很欣賞的。

“你的命本就是我救的，何談相還之說？”碧瑤抬抬下巴示意他起來。

但秦莫頗有不答應便不起身之勢。

“你若要跪著便跪著，就是跪死了我也會讓那女的與你陪葬的。”這般脅迫，碧瑤就有些惱了。

命又不是她的，威脅她有何用？

秦莫真真就跪得端端正正，日頭出來曬得碧瑤小臉都紅了，他也一動不動。

碧瑤被他這副樣子氣笑了。

還治不了你了？

“若不想那女的死快些，就馬上給我起來坐好?！北态幱X著一定是茶涼了的問題，一肚子閑氣。

秦莫見碧瑤擺下臉，真的生氣了。猶豫了下，還是起了身。

他第一次覺著自己守著這要命的禮法道義，全是些沒用的?？v使手上的功夫再高，卻連個人都救不了。

“你若是說清楚她為何這般恨我，說不準我心情好便放人了?！?

顧瑤連面都沒見過那女子，這仇恨來得倒是蹊蹺。

“宋家人怕惹了顧小姐不快，將七娘與她妹妹除了族譜，貶了奴籍發賣了?！鼻啬X得說出事情原委確實對七娘有好處的。

顧瑤與宋七娘什么恩怨都沒有，全是宋家人勢利怕事惹得攤子。

“于都宋家？”碧瑤想了想，問道。

宋家世代從商的，現更是做上了皇商，在于都一帶是出了名的大戶人家。

京城不少官家府宅里的物件亦是其下面鋪子里賣的，也算有名的。

只是，宋家怕顧瑤也發賣七娘有何聯系？

“因著你入了我府，宋府以為你做了我顧府面首，便將曾經與你兩廂好的宋七娘趕出府，怕她鬧事得罪我？”兩者唯一聯系就只一秦莫了。

但被這般直白地說是面首，秦莫還是有些臉色不好，卻還是點了點頭。

碧瑤又笑了。

顧瑤倒是個倒霉的，先不說有沒有對秦莫下手，就連想沒想都還另說。這宋家就上桿子給她拉仇恨了。

“這宋七娘倒是個厲害的，親妹被發賣了，不找仇家要人，先來殺我這個不知事的?！?

顧瑤何其無辜，救了別人命，還險些因此喪命了。

“九娘死了。”秦莫低聲回了句。

那個每日跟著七娘身后，脆生生地喊著‘姐姐’的小女孩，這也不會開口了。

碧瑤一口氣頓時消了，突得想起凡間一句話。

我不殺伯樂，伯樂卻因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