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呵!阿梨,阿梨……”鄒子語似乎在喃喃自語,又像在一遍一遍的喚著這個名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只是分不清是冷笑,還是嘲笑。
就在慕茜辰快要受不了得時候,鄒子語終于閉口不言,臉上的笑也瞬間淡去。
也正是這個時候,十弦抱著一捆干樹枝回來了,吟香也牽著馬兒走了過來,找了一棵死樹把馬拴好,然后和十弦很有默契的走到一邊去準備吃的。
這關外荒涼,能吃的就只有他們隨身攜帶的干糧,吟香和十弦簡單處理了一下,四人湊合著吃了一頓。
天漸漸黑了,十弦用撿來的枯樹枝點了一把火,烤著溫暖一點。吟香找來一些干草鋪在地上,四人圍著火堆坐著,鄒子語不說話,就沒人開口,就連平日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地慕茜辰也沉默下來。
就這樣無語的坐了一個多時辰,天完全黑了下來,十弦給馬喂了點水,就繞到一個小山包后守夜。
慕茜辰和吟香已躺在地上,看樣子應該是睡著了。
只有鄒子語似乎還沒有睡意的坐在火堆旁,跳躍的火苗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看他臉上的表情更是時悲時喜。
鄒子語兩手撐在身后,身子微微向后傾,仰起頭看著滿天星斗。這關外蒼涼遼闊,滄桑又壯美,暗夜星辰似乎近在咫尺,只是可望不可即。
鄒子語閉上眼睛,眉頭微皺,只是片刻,又睜開,深邃的眸子在這暗夜中光彩熠熠。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把自己的外袍脫下蓋在慕茜辰身上,便朝著那一片種滿梨樹的林子走去。
離阿梨過世已有四年,每一年的今日,他定然都是在這片林子里過的??蛇@又能如何,他欠她的,今生今世都還不上了。
鄒子語剛一走,慕茜辰就睜開了眼睛,起身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著從自己身上拿下來的鄒子語外袍,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折回去撿起那件袍子披在身上才跟了過去。
慕茜辰并沒有刻意躲藏,以鄒子語的警惕性就憑她是根本藏不住的,索性就光明正大的跟蹤了。而她自己居然還沒發現,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的每一件事她都很想知道。
鄒子語走走停停,似乎生怕慕茜辰跟丟了似的,有意在等她。
鄒子語走到林子里,在一棵樹下停了下來,慕茜辰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踏進了這片林子,在離鄒子語只有五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在璀璨的星光下,她見鄒子語抬起手撫摸著眼前的一棵梨樹,就像撫摸愛人的面龐一樣輕柔。雖然看不到正臉,她也覺得他此刻的目光一定很溫柔。
忽然一聲巨響,鄒子語竟一掌劈斷了方才還萬般柔情撫摸著的那棵梨樹,梨樹從根部折斷,向一邊倒去。
慕茜辰想都沒想,就沖到了鄒子語面前,她想質問他也什么要這樣,可是到了他身旁又突然哽住了,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他不過是劈了一棵樹,他就算是劈個人,他自己也不會覺得稀奇。
鄒子語沒有回頭看慕茜辰,他單膝跪地用手把這棵梨樹的殘根清理干凈,從一堆殘根包裹中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
鄒子語打開箱子,借著月光,慕茜辰看到里面并不是什么寶貝,只是一些簡單的小孩子穿的衣服鞋襪。
蹚過光陰的池沼,她乎看到了那一年的戰火紛飛,號角連天中,一個眉目恬靜的女子坐在案前,在暖黃色的燈光中,一針一線細細密密的縫著一件件小衣裳。
那個叫做阿梨的女子,定然是滿懷期待的在給自己的孩子縫制這些小衣裳,憧憬著一家三口的未來,又怎么會想得到自己馬上會死,還是死在自己最心愛的男子手里。
想必那一刻,她定然是驚痛和絕望了,或許到死都想不通他為什么會要自己死,可她定然也是到死都還愛著他。
春去秋來,四季更迭,潔白的梨花還是會開滿枝頭,可是卻再也見不到到那個低眉順眼的女子那如梨花般純凈的笑顏了。
流逝的歲月一去不復返,就像離開的人不會再回來。
每年的春天,梨花照樣開,只是梨樹下再沒有她,只有春風過,梨花瀟瀟落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