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愐撰《唐韻》,已在天寶之末。其先唐玄宗自作《韻英》,分四百余韻,頒行學官。后其書不傳,唐人據《韻英》而言者,亦甚少。大概嚴格分別,或須四百余韻,或竟不止此數。據音理而論,確宜如此。今《廣韻》二百六韻,多有不合音理者。然部居分合之故,作者未能詳言,吾人亦不能專以分等之說細為推求,其大要則不可不知。
四聲之說,起于齊、梁,而雙聲、疊韻,由來已久。至反切始于何時,載籍皆無確證。古人有“讀如”、“讀若”之例,即“直音”也。直音之道,有時而窮,蓋九州風土剛柔有殊,輕重清濁,發音不齊。
更有字止一音,別無他讀,非由面授,莫能矢口。于是反切之法應運而起。
《顏氏家訓》以為反語始于孫叔然作《爾雅音義》,說殊未諦。蓋《漢書音義》已載服虔、應劭反切。不過釋經用反語,或始于叔然耳。反語之行,大約去孫不遠。《家訓》言漢末人獨知反語,魏世大行。高貴鄉公不解反語,以為怪異。
王肅《周易音》,據《經典釋文》所錄,用反語者十余條。肅與孫炎說經互相攻駁,假令叔然首創反語,肅肯承用之乎?服、應與鄭康成同時,應行輩略后。康成注經,只用“讀若”之例,則反語尚未大行。顧亭林謂經傳中早有反語,如“不律”為筆,“蔽膝”為韠,“終葵”為椎,“蒺藜”為茨。
然此可謂反語之萌芽,不可謂其時已有反切之法。否則許氏撰《說文》,何不采用之乎?《說文》成于漢安帝時,服、應在靈帝時,去許已六七十年。此六七十年中,不知何人首創反語,可謂一大發明。今《說文》所錄九千余字,吾人得以盡識,無非賴反切之流傳耳。
遠西文字表韻常用喉音,我國則不然。因當時創造之人未立一定規律,所以反切第二字隨意用之。今欲明反切之道,須知上一字當與所切之字同紐,即所謂雙聲也;下一字當與所切之字同韻,即所謂疊韻也。
定清濁在上一字,分等呼在下一字。如東,德紅切,東、德雙聲,東、紅疊韻。東、德均為清音,東、紅均為合口呼。學者能于三十六字紐發聲不誤,開齊合撮分別較然,則于音韻之道思過半矣。
訓詁學
學者有志治經,不可不明故訓,則《爾雅》尚已。《爾雅》一書,《漢志》入“孝經”類,今入“小學類”。張晏曰:“爾,近也;雅,正也。”《論語》:“子所雅言”,孔安國亦訓“雅言”為“正言”。
“爾雅”者,厘正故訓,綱維群籍之書也。昔人謂為周公所作,魏張揖《上廣雅表》言:“周公著《爾雅》一篇。今俗所傳三篇,或言仲尼所增,或言子夏所益,或言叔孫通所補,或言沛郡梁文所考。”朱文公不信《爾雅》,以為后人掇拾諸家傳注而成。但《爾雅》之名見于《大戴禮?小辯篇》:魯哀欲學小辯,孔子曰:小辯破言,小言破義,《爾雅》以觀于古,足以辯言矣。夫弈固十棋之變,由不可既也,而況天下之言乎?”(哀公所欲學之“小辯”,恐即后來“堅白同異”之類。哀公與墨子相接,《墨子》經說,即堅白同異之濫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