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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奏改科舉以展鄉試:劉坤一、張之洞的反擊

張百熙一石激起千層浪,使朝臣與東南督撫的分歧暴露無遺。劉坤一、張之洞等人如何因應,成為朝野上下關注的問題。

三月二十七日,劉坤一接到再次垂詢的電諭后,即致電東南督撫,斬釘截鐵地表明堅持展期的立場,雖“詢問”各處意見,實已不容反對。[51]次日,張之洞亦致電各督撫,意見相同。其理由是:京城貢院已毀,今年必不能舉行順天鄉試,如首善之區和東南大省均緩期,則“明春會試,此數省均無新舉人,必致士多觖望。若明春不會試,則中舉何必早此一年”。此時抄有張百熙奏疏的寄諭未到,故張之洞說:“但不知建言者籌慮及此否。”然而,張之洞不愿留下鼓動各省的把柄,于是末尾云:“至貴省應如何復奏,敬請尊裁。”[52]不愧巧宦本色。至此,因張百熙將長江票匪滋事的借口揭破,故奏請展期的理由漸從票匪滋事易為壬寅年春不能會試。所以,劉坤一稱贊張之洞“今年舉人明春仍不能會試”的說法“最切當”。[53]

四月初七日,劉坤一奉到寄諭后即電奏仍舊展期一年。[54]張之洞隨后亦然。[55]劉、張之所以堅持展期,不惜與朝官“對抗”,一方面與此時的微妙處境有關。劉、張奏請鄉試展期之初,顯然預計到必有反對之聲,但還是低估了反對力量。然而,當張百熙公然上奏詰責、舉朝皆知之后,卻也只好硬著頭皮堅持己見。因為這時若突然轉圜,按期鄉試,不僅嚴重損害二人東南督撫領袖的顏面,更坐實了此前所奏不實、有意欺罔朝廷的“罪名”。這是劉、張極力避免的。另一方面是為了盡快實現科舉改章,迅速推進新政,“改善”中國形象。因為環球各國以變科舉“覘中國之能否變法,和議難易亦大有關系”。[56]

與此相應,袁世凱在電奏展緩的同時,也認為各國既以軍機大臣“多守舊頑固”,又“皆盼我變法”,倘回鑾后要挾“更換執政”、照行新法,拒之勢力不足,允之則國體無存,故“回鑾以前,如不先行新政”,甚為可慮。故請劉、張“或聯名電樞,或會銜電奏”,“將興學堂、改科舉等事先行數件”,以圖“各國耳目一新”。[57]這也是將改科舉與盡早推行新政、改善中國形象相聯系。不過,這種“挾洋”以急切變法的主張與清廷中樞的漸改趨向頗有不同。

其實,陷入尷尬的劉坤一此時亦生新招,謀劃借奏改科舉,以展緩鄉試一年。袁世凱的建議來得正是時候。遲至四月十二日,劉坤一再次奏展鄉試已過五日,仍未奉旨允準。這時南京內外“士心皇皇,多有以仍行開考為請者”,于是有人勸其主動出擊,“先將科舉變法一節奏請明諭,暫停鄉試一年,俾各士子知所從事,磨厲以須,較為得體,藉定人心”。[58]如此既可推進改科舉的既定方針,又能使本年暫停鄉試理由充分,疆臣既免奏展鄉試之誚,中樞亦可從容措辭,士子也易于安撫。故劉坤一眼前一亮,擊節稱賞,遂邀張之洞聯名會奏。

張之洞接到妙計,贊其“洵為定士心之善策”。至于“變法改科舉章程”,只能仿其戊戌年已奏準辦法:頭場試中國政治史事,二場試西國政治地理,三場試四書五經經義論說,但聲明二場刪去聲光化電之類專門藝學,“蓋照前奏者,取其系已經奉旨成案。將藝學等刪去者……以冀易準”。同時必須聲明:此乃學堂未設之時取士的權宜之計,迨“學堂廣設,實學成就者多,再請將憑文考試之中額漸次酌減。詳細辦法當于復奏內詳陳云云。或將陶、袁兩奏大意酌采敘入,以見科舉舊法必應變通”。[59]

此時《江楚會奏變法三折》尚未定稿,劉、張已在籌劃先將科舉改章奏請明發。劉坤一贊同張之洞的改科舉方案,并謂:“引證陶、袁兩奏,以見科舉改章具有同心,尤易動聽。”[60]于是張之洞擬一奏稿,經劉坤一略改字句,于十七日電奏:“今日中外大勢,科舉不改章,勢有不能。然改章之始,士林必須寬期肄習。擬請旨先行宣諭:現正議科舉改章,講求有用之學,仍必崇尚五經四書。所有展緩鄉試省分各士子,正可藉此一年之暇,精心講求,俾臨試時得以盡其所長,則多士知所向往,益可安心肄業,不致懸盼疑阻。惟科舉要政,當必俟各省奏到,詳核妥議。此次諭旨可否渾言大略,但將講求實學、不廢經書之宗旨揭明,其詳細章程俟定議后,再行頒諭通行,則諸事皆無窒礙。”[61]

這是劉坤一、張之洞在《江楚會奏變法三折》之前,為全國一律展緩辛丑鄉試而提前上奏的改科舉主張。既往研究者將此事與《江楚會奏變法三折》混一而論,尚有未諦。[62]值得注意的是,在奏改科舉同時,劉、張還致電軍機處,建議緩放云、貴鄉試考官:“科舉必須改章,擬請旨先行揭明宗旨,俾多士有所憑依,已另電具奏。惟五月朔即須簡放云、貴考官,陜距云、貴較近。現在章程未定,似可稍緩旬日,再行請簡。”[63]這就將劉、張借改科舉以展緩本年鄉試的意圖和盤托出。其如意算盤是,清廷一旦明發上諭改科舉,那么本年鄉試各省就立即面臨如何考和考什么的問題。清廷很可能就以新改科舉,須為士子留出準備時間為由,一律展緩鄉試一年。張百熙以定士心為言,劉、張亦以定士心說法,且帶出改科舉的既定方針,實為巧妙而有力的反擊。

可是,以王文韶、孫家鼐、瞿鴻禨、張百熙等人為代表的行在重臣,既不以展緩鄉試為然,自然不贊同劉、張的新主張。而且,四月十一日孫家鼐親口告知伍銓萃:“云、貴、兩廣、陜、甘、汴七省,已奉慈意,準已開科,馀省想不能考云。”[64]亦即經過全盤考慮和慎重權衡,慈禧太后已同意七省開科,但劉、張的意見也須遷就,[65]故東南各省今年仍不能鄉試。果然,劉、張請變科舉的電奏于四月十九日由軍機處繕遞,清廷未予采納,但于二十二日下旨“仍準”東南各省鄉試展緩一年。[66]至于緩放云、貴考官的建議,早已備好單子的軍機處當然不予理睬,不等五月初一,便于四月二十六日提前簡放了。[67]難怪張之洞的幕僚鄭孝胥一見上諭,即痛議其非。[68]

有意思的是,云、貴、兩廣放考官后,四川頗受波及,“士子各懷怨望,并有巨紳以陜西鄉試改于九月舉行,紛請援照辦理”。川督奎俊甚欲開科,但“深恐江南、兩湖士子有所藉口”,影響江、鄂的安定局面,故電詢劉、張:“如本年川辦鄉試,究與貴省有無窒礙?”[69]劉坤一接電即復,明確反對四川開科:“鄉試事既經兩次奉旨展緩,未便再改。且體察沿江情形,亦實遽難開考。自云、貴、兩廣放考官后,江、皖紳士亦多以九、十月補試為請,均已批駁。蜀若開考,江、鄂勢處兩難。請樂帥仍照奏準之案辦理為荷。”[70]不知何以此電途中耽擱,二十四日下午才到,張之洞此前已電詢劉坤一如何答復奎俊。過了好幾天,張之洞復電意在反對,然不如劉坤一強勢,而是請奎俊裁酌。[71]這樣,四川有意開科的念頭便被劉、張壓制了下去。

由于科舉直接聯系著無數士子,因此朝臣、督撫圍繞鄉試是否展期的論爭和決策,自然在士紳輿論中引發廣泛關注和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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