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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亞洲發展與中國周邊

中國的周邊區域觀回歸與新秩序構建

張蘊嶺[1]

【內容提要】歷史上中國與周邊構建了穩定的關系結構與秩序,至近代,由于中國的衰落,傳統的關系與秩序崩塌。新中國的成立結束了百年衰落的下行線,開始逐步重建周邊關系與秩序,但長期受到多種因素的制約,以周邊為基礎的區域觀并沒有確立起來。改革開放后,特別是冷戰結束以后,中國采取新的措施逐步與周邊國家實現關系正常化,形成愈益密切的經濟關系,利用不斷提升的實力和影響力,推動地區關系向良性的方向發展,并且在調整中構建新的地區發展和安全秩序。對中國來說,構建秩序不是為了獲取霸權,也不是要建立以己為中心的勢力范圍,而是為了形成一個穩定、和平、合作、發展的地緣區域綜合環境。在此基礎上,中國的周邊區域觀開始回歸,命運共同體成為中國構建新周邊關系與秩序的重要載體。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以及周邊地區秩序的變化要放在歷史轉變長進程中來認識和考察。

【關鍵詞】周邊外交;地區秩序;區域觀;命運共同體

中國有著眾多鄰國,接鄰地區形成寬闊的周邊區域,既有大陸,也有海洋。一直以來,中國與周邊國家有著特殊的地緣關系,形成了以周邊區域為中心的區域觀和獨具特色的區域共處關系與秩序。

近代中國由強轉衰,受到外患內亂的困擾,歷史上形成的周邊關系和秩序遭到破壞。新中國的誕生結束了內亂,中國開始走向國家統一和民族復興之路。但是,由于冷戰和其他復雜的因素,周邊關系和秩序的重建經歷了艱難的歷程。

總的來看,隨著內外因素和環境的變化,以周邊區域為中心的中國區域觀逐漸回歸,中國在周邊區域關系和秩序構建上逐步取得主動。本文從中國的區域觀歷史考察出發,分析了中國以周邊為中心的區域觀回歸以及區域新關系與地區秩序構建的進程和特點,提出新形勢下構建周邊戰略依托與命運共同體的戰略。

一 歷史上的周邊關系與秩序

中國是一個擁有幾千年文明史的泱泱大國。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中國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交往理念、規則和方式。據研究,中國的“世界觀”源于以中原華夏民族為中心的認知和秩序。在很長的歷史時期,發達的華夏民族與周邊眾多的族群部落相鄰而居,逐步發展起以其為核心的相互交往的關系。秦朝統一中國之后,擴大了華夏的區域范圍,進一步強化了華夏中心文化與秩序。[2]

自漢朝以后,中國的交往開始擴大,往東,開始與朝鮮半島、琉球、日本列島交往;向西,則經由河西走廊,開辟古絲綢之路,交往延伸到中亞、地中海;向南,交往不僅擴及整個東南亞,而且通過海上絲綢之路,與南亞各國甚至是阿拉伯地區以及非洲發展商貿關系。[3]盡管如此,中國仍然堅持以近鄰周邊為基礎,沒有像近代的西方國家那樣,在世界范圍建立殖民地,不斷地擴展自己的勢力范圍。

在長期的交往中,中國與周邊國家和地區建立了復雜、多樣的關系,有些國家被納入華夏體系,接受中國的冊封,向中國納貢。盡管中國的大部分鄰國并沒有加入華夏體系,但也盡可能與中國保持友好交往,形成了穩定的周邊關系。[4]

鑒于自己是最強大的國家,中國自然以己為中心看待外部世界,處理與外部的關系,與周邊鄰國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華夷秩序”。為構建和維系“華夷秩序”,中國一方面維護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尊嚴,另一方面基于“和而不同”的理念,對他國的內部事務不主動進行干涉和介入,對屬國的納貢也是根據具體情況靈活掌握,因為中國所在乎的是禮尊、秩序,而非貢品。正如明朝皇帝所言:“君臨天下,撫治華夷,一視同仁,無間彼此。”[5]在長期的歷史中,盡管中國在與鄰國的關系中“恩威并用”,但總的來說,所實行的是一種“懷柔周邊”政策。[6]

中國處在一個有著眾多鄰國的復雜環境之中。在長期的交往中,中國與周邊國家逐步發展起一套比較完備的規則體系。[7]這個體系以儒家的等級秩序思想為指導,構建了一種“中心-邊緣式”的穩定架構。[8]該架構被認為是建立在兩個基本保障基礎之上的:一是中國具有占壓倒性優勢的經濟力量,二是中國為區域提供安全保障。[9]以中國為中心的區域秩序構建,其廣度和深度是與中國自身的發展相向而行的。

當然,歷史的發展是曲折的,中國的中心地位也受到來自外部的挑戰和沖擊,與周邊的一些國家和部族不時發生沖突甚至戰爭。但總的來說,中國能夠長期保持強大,主導地位沒有受到根本性的挑戰,也就是說,以中國為中心的區域關系秩序基本上沒有受到外部力量的干預。由此,在很長的歷史中,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系主要表現為一種區域內部的關系互動。[10]

長期積累和發展的這種區域性互動關系對于中國區域觀的形成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我們至少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歸納它的重要性:一是區域的地緣視野,始終把周邊地區作為基礎;二是把周邊地區作為利益攸關區;三是與周邊國家和地區形成一套相處的規則和行為方式。所謂“君臨天下”,其核心價值是要對與中國密切相連的周邊國家負責。[11]

然而,到19世紀中葉,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這種秩序基礎被摧毀。一則中國本身開始逐步衰落,二則西方列強大舉向東方擴張,染指中國及其周邊鄰國。面對西方列強的勢力擴張和入侵,中國敗下陣來,被迫簽訂一系列喪權辱國的條約,支付賠款,割讓領土;周邊鄰國大多被列強占領,成為殖民地。八國聯軍攻占北京,中國的權威被擊破,而周邊國家被殖民,則割斷了中國與它們直接交往的聯系。以中國為中心的區域秩序徹底解體。

特別是在19世紀后期,崛起的日本發起直接挑戰,進犯并打敗中國,吞并琉球,占領朝鮮,使中國失去了僅存的一點“大國尊嚴”。從1840年鴉片戰爭到1945年日本戰敗,其間100年,中國及其周邊地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中國不僅失去了自我(能力),而且失去了自己所在地區的正常關系和環境。在這樣的形勢下,中國的傳統區域觀被埋滅,周邊地區成為危及中國自身生存安全和利益的禍源。

1949年新中國成立,內亂結束,衰敗的下行線也終停。不過,中國與周邊鄰國的關系還是經歷了艱難的調整。由于形勢復雜,在很長一段時期內,中國對周邊國家的關系定位處于被動之中。在很多情況下,是外部因素決定中國與鄰國關系的特征和性質,中國則主要是被動應對。新中國也試圖做出努力扭轉被動格局,推動新的關系發展。比如,在20世紀50年代,中國就與緬甸和印度一起提出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該原則的內核是維護國家主權,不干涉內政,友好相處,基本出發點是爭取國家生存與發展的穩定與和平環境。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中國提出的這些原則具有了新意。從中國的認知來說,放棄了“中國老大”的觀念,改變了中國傳統的秩序觀,開始倡導國家平等和以此為基礎的和平共處。不過,由于冷戰格局、中蘇分裂等因素,中國周邊地區的關系變得異常復雜,關于和平共處的原則并沒有得到很好的落實。

與周邊國家關系的一個大的轉變出現在中國實施改革開放政策以后。改革開放需要穩定和平的外部政治環境以及開放合作的經濟環境,于是,中國開始采取積極措施,推動與鄰國關系的改善,促進相互之間經濟關系的發展。

冷戰結束后,中國周邊地區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這一方面為中國進一步改善與鄰國的關系提供了政治氛圍和環境,另一方面,各國采取的開放發展政策也為中國與鄰國之間發展更為廣泛的經濟關系創造了條件。中國與鄰國之間的關系出現了全新的變化:第一,中國實現了與所有鄰國關系的正常化;第二,中國與鄰國之間建立了密切的經貿聯系,成為它們最重要的貿易伙伴。這是近代以來一個歷史性的大轉變。隨之而來的則是中國的周邊區域意識開始逐步回歸。當然,這種回歸不是也不可能退回到古代的“華夷秩序”模式,而是基于新環境下的新認知、新定位和新構建。

二 對新周邊關系與秩序的構建

當今,中國是在一種全新的形勢和關系架構下開始發展與周邊國家關系,進行周邊地區關系和秩序構建的。中國還處在復興的進程之中,盡管已是亞洲經濟總量最大的國家,但還很難說是最強的國家;盡管中國的綜合實力在大幅提升,但美國的霸權地位并未有根本性動搖。中國并沒有形成具有“壓倒性優勢的經濟力量”,更不能為周邊國家提供安全保證。周邊地區國家的情況相當復雜,存在多種力量的博弈。因此,中國對周邊區域的認知定位還在形成過程中,需要時間逐步梳理和清晰;對周邊地區關系結構和秩序構建的努力,也需要在參與中逐步發揮作用和提升影響力。

(一)把東盟作為構建新關系的“試驗田”

中國與東南亞接鄰,陸海相接相通。二戰后,東南亞國家相繼擺脫殖民統治獲得獨立,但與中國的關系經歷了復雜的轉換。中國與東南亞各國構建新關系是沿著“雙軌路徑”進行的:在把發展與東南亞各國雙邊關系作為基礎的同時,充分利用東盟這個平臺,構建中國與東南亞地區的綜合新關系,而后一個方面的努力是中國構建周邊新關系與秩序的重要嘗試。

歷史上,中國與東南亞國家曾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在近代,東南亞地區被殖民分解,中國與各國的關系性質發生變化,傳統的關系已無蹤影。新中國成立后,中國開始與東南亞國家重建雙邊關系,但受到復雜因素的影響,這個進程反復曲折。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初,中國首先與越南、印度尼西亞、緬甸、柬埔寨和老撾建交。60年代,因印度尼西亞政局變動,發生反華事件,中國與印尼的外交關系中斷。70年代,因越南實行擴張主義政策,中越兩國斷交,并發生了戰爭,與老撾的關系也在此期間惡化。柬埔寨因國內政局變化,在70年代至80年代與中國的雙邊關系出現大的波折。第二批與中國建交的國家是馬來西亞、菲律賓與泰國(70年代),建交以后沒有出現大的波折;第三批是新加坡[12]和文萊(90年代初),與此同時,中國與越南、印度尼西亞和老撾的關系也恢復了正常化。可以說,直到90年代初,中國與東盟國家的關系才算走向真正的正常化。盡管此后的關系并非完全順暢,比如,近年來因南海問題,中國與越南和菲律賓的關系變得緊張,但是不會出現像以往那樣的大反轉。

東盟的建立和發展為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關系發展提供了一個新的平臺。東盟從小到大,逐步成為東南亞區域整體發展利益的代表,構建了以東盟為中心的對話與合作關系,這是東南亞地區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13]

東盟成立之初帶有很強的反共意識,而當時中國與一些東南亞國家的共產黨保持著聯系,是其活動的支持者。[14]但是,隨著環境的變化,中國與東盟也找到了新的利益結合點。從中國方面來說,主動放棄支持東南亞國家內部共產黨革命的政策,支持東南亞地區的穩定、發展、合作與和平;從東盟方面來說,把創建東南亞地區的和平放在突出位置,利用區域合作解決沖突和矛盾,反對越南的擴張政策。由此,在制止越南擴張、推進地區和平上,中國與東盟(越南不是成員)找到了利益與合作的契合點。[15]

在東盟實現包括越南在內的擴大后,中國把東盟作為一個可以與之構建新關系的區域組織。以往合作的基礎加上新的形勢發展,促使中國以積極的姿態發展與東盟的對話伙伴關系。[16]中國積極參加東盟倡導的“10+1”和“10+3”對話,率先簽署《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率先提出與東盟構建自貿區和建立戰略伙伴關系,并且與東盟簽署旨在穩定南海大局的《南海各方行為宣言》等。顯然,中國力圖利用東盟這個區域合作機制,構建中國與東南亞地區的地緣區域新關系。在南海爭端升溫的情況下,中國提出南海“雙軌思路”,即主權爭端由當事國談判解決,而維護南海和整個地區穩定則依靠與東盟合作。這表明中國對東盟作為區域合作組織的積極作用,特別是其在中國的周邊關系與秩序構建中的特殊性給予了特別的重視。[17]

盡管中國與東盟的綜合關系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中國也從對東盟的關系中體驗到了“區域性構建”的重要性,但是,中國與東盟之間關系的構建,特別是區域秩序構建并不很順暢。首先,東盟實施大國平衡外交,不希望把與中國的關系拉得太近。在很大程度上,大國平衡主要是東盟利用其他大國平衡中國。其次,中國與東盟的幾個成員在南海存在爭端,而爭端往往成為疏遠與中國關系的重要因素。盡管中國與東盟之間完成了自貿區談判,但東盟并沒有想與中國構建一個統一的區域合作組織,保持東盟的自主性和主動性是東盟發展與中國關系的一個底線。中國-東盟自貿區是一種功能性機制構建,即著眼于推動雙邊的市場開放和加強經濟合作。其實,從東南亞國家的角度來說,東盟作為一個整體還有一層含義,即利用集體的力量與中國這個大國打交道,以此取得與中國實力對比的“均衡”。從中國的角度來說,只要東盟不成為“反華基地”,而是“穩邊、興邊”之地,中國就會尊重東盟的中心地位及其在區域合作中的領導作用。盡管中國與東盟國家間仍存在不少問題,特別是與一些國家存在領土領海爭端,中國政府還是把發展與東盟的關系作為中國外交的“首要和優先方向”,對發展與東盟的關系“抱有信心”。[18]

從中國方面說,有了東盟,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關系就有了一個新的大平臺。為此,中國重視東盟的整體地位和作用,積極發展與它的關系,讓它成為發展友好與合作關系的支柱,成為拓展綜合利益和維護安全的重要戰略依托。從區域關系和秩序構建的角度來看,在周邊,還沒有一個地區像東盟那樣有能力建設經濟、安全與社會文化共同體。因此,中國重視東盟的地位和作用是理所當然的。不管出現多少波折,中國都要做出不懈的努力,使友好與合作的基礎不可逆轉。比如,2013年,正是南海爭端升溫之時,中國還主動提出要搞自貿區升級版,與東盟構建命運共同體,繼續談判制定南海行為守則,簽署睦鄰友好條約,這足見中國對東盟的戰略意圖是著眼于長期發展的。[19]從這個方面來說,東盟是中國構建周邊新關系與新秩序的一個“試驗田”。

(二)對東亞合作的傾注與調整

東亞地區在中國的周邊認知中有著特殊的地緣情結,中國對于“10+3”有著清晰的區域觀認知。[20]當東盟于1997年邀請中日韓對話時,中國從一開始就表現得非常積極。這一方面是由于中國對東盟的重視,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對“東亞區域主體性”的認知。從地緣上,包括東北亞和東南亞在內的地域,對中國來說才是東亞,是一個連成一片的共處區域。因此,中國對推動東亞合作表現得非常認真和務實。比如,在1998年“10+3”領導人對話會議上,中國就提議成立央行和財政部負責人的合作機制。此后,中國積極推動發表《東亞合作聯合聲明》,支持“東亞展望小組”的研究,主動提議牽頭組織進行關于東亞自貿區的可行性研究,積極支持以金融貨幣合作為宗旨的“清邁倡議”,推動“清邁倡議”框架下的貨幣互換機制多邊化,建立東亞外匯儲備庫以及成立東亞宏觀經濟辦公室,并由中國人擔任首任主任等。

顯然,在中國的地緣區域利益和戰略思考中,東亞地區有著特別重要的地位和特殊的意義。[21]改革開放以后,中國的沿海地區先行發展,成為中國經濟的中心。由此,從東北亞到東南亞的地緣東亞地區對中國的發展和綜合利益都有著特別的重要性。盡管中國參與和推動東亞合作的主要內容是經濟,但是,東亞對中國也具有很強的政治與戰略意義,中國希望逐步推進東亞地區合作的整體框架和組織結構發展。[22]

近代以來,東亞地區關系變化和力量對比是中國衰落的一面鏡子,中國的利益從這里被剝奪,中國從這里被入侵,戰爭在這里發生……而在改革開放后,也正是在這里,中國打開了走向世界的大門,構建了經濟發展的市場(貿易、投資、服務)平臺。然而,構建一個合作的東亞遇到了三大障礙:一是力量的對比和競爭,這主要表現在“守成的日本”和“上升的中國”之間。日本懼怕中國獲得主導性影響,竭力阻撓中國所推動的區域合作議程,同時,它通過拉攏更多國家參與東亞合作進程,平衡中國,化解所謂“東亞地緣區域之困”。[23]二是東盟堅持中心地位。盡管東盟希望借助更大的區域合作框架來擴展自己的利益,但又不愿意被更大的區域機制融化掉。因此,東盟堅守自己構建以“東盟+”為架構的“軸-輻”對話合作機制,對于推動東亞的制度化建設則比較謹慎。三是美國的干預。出于對東亞合作機制排除自己、損害自身主導地位的擔心,美國要構建由其主導的區域機制[如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PP)],推動擴大的東亞對話機制發展,并直接參與其中(如東亞峰會),以此增大其對東亞合作走向的影響力。

出于多重力量的作用,以“10+3”為主渠道的東亞合作進程一波三折,實際上形成了多層機制并存的局面,這與中國起初對東亞的區域定位和戰略設計大不一樣。[24]這種形勢迫使中國對東亞的區域合作進行重新思考和政策定位。出于地緣綜合利益上的考慮,中國當然不會放棄推動東亞地區合作的努力,但對重點和方式進行了調整,其中,把務實性的功能構建而不是整體制度性構建作為重點。

隨著中國越來越重視整體周邊的大區域關系和秩序構建,其對東亞地區的認知和戰略定位也發生變化,即把東亞作為周邊大地緣區域的一個組成部分來對待。基于周邊大區域的視角,“東方不亮西方亮”,在東亞搞不成的事,也可以在別處推動,也許能夠成功。由此,中國開始超越“東亞中心”的地緣區域認知,以新的大周邊地緣區域認知和戰略來進行區域關系和秩序的構建。

(三)創建亞太的相容性區域空間

就中國的區域認知來說,亞太是一個新概念。亞太之所以成為一個區域,一是經濟上的聯系,二是安全上的聯系。從經濟聯系來看,亞太為中國提供了巨大的對外開放空間,是中國對外貿易的主要市場和外來投資的主要來源。從安全上的聯系看,亞太是中國主要的安全與戰略關注區域,尤其是需要處理好崛起的中國與守成霸權美國之間的新型大國關系。因此,亞太作為一個區域,既要為中國經濟參與提供平臺,又要為中國處理政治與安全關系提供空間。

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是中國經濟參與的主要平臺。中國之所以積極申請加入APEC,主要原因包括兩點:第一,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的進程不順利,希望加入APEC獲得參與機會。第二,1989年因國內政治風波遭到西方制裁,中國希望通過加入APEC顯示中國對外開放的決心,并以此突破西方的制裁。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對APEC的區域意識和區域定位并不強,主要還是基于經濟利益的考量,把它作為加入世貿組織的一個演練場。[25]APEC實行自主自愿和協商一致的“APEC方式”,這對中國來說是非常適合的。在相當長的時間里,中國不支持強推市場開放,更愿意循序漸進。比如,加拿大在2004年提出建立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的倡議,美國2006年正式提出推動亞太自貿區建設,中國表示了保留態度。[26]但是,在美國領銜TPP談判、把中國排除在外的情況下,中國則轉而推動FTAAP。2014年,中國承辦APEC系列會議,成功使啟動FTAAP進程成為共識。[27]應該說,把FTAAP列入APEC議程,這是中國對亞太區域性認識的一個轉變。

盡管APEC是一個經濟組織,主要的議程是推動亞太地區的市場開放與開展經濟和技術合作,但它也具有很強的政治含義。它所提供的區域對話與合作框架,也成為開展外交活動的場所。比如,20世紀90年代,中美關系出現波折,在關系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是APEC領導人會議、部長級會議提供了打開關系僵局的機會。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最大,特別是在安全領域,中國并不是美國主導體系的組成部分。因此,中國在亞太區域關系和秩序整體構建中并不占主動。中國實現國家復興需要穩定與和平的外部環境,如何處理與美國的關系至關重要。為此,中國的主要戰略是拓展安全與戰略空間,讓太平洋“容下中美兩國”。[28]從這個意義上說,APEC也是中國處理復雜大國關系的一個重要平臺。[29]

當然,如何看待亞太,學界存在不同認識。有學者認為,在亞太地區,中國的戰略主要還是塑造大國的戰略均勢,以均勢來穩定中國所處的外部環境。[30]也有學者認為,中國地處亞太,在此有重大利益,應該在地區事務中發揮規范性作用,提出有引導力的理念和有吸引力的模式。中國的亞太戰略應該是在各個層次發揮重要作用。[31]有的學者甚至認為,中國處在不斷擴展的亞太地區的地理中心,應成為吸引力的中心和亞太地區的“地緣中心國”。[32]不過,從中國的地緣區域認知來說,很難把亞太塑造成以中國為中心的區域。亞太地區是中國地緣利益的一個交匯點,也是處理大國關系的一個焦點,但是,中國難以通過區域性秩序構建來實現目標。盡管如此,中國還是力圖利用好這個區域平臺來實現經濟利益和戰略利益,利用區域機制拓展戰略和利益空間。

(四)上海合作組織構建實現新跨越

冷戰結束前,中國與中亞地區的關系只是中國與蘇聯之間的雙邊關系。蘇聯解體后,就變成了帶有區域性的多國家間的關系。該地區的關系變得復雜了,既需要處理雙邊關系,又需要處理區域關系。中國與俄羅斯之間確立了新的戰略協作伙伴關系,實現了關系正常化。中亞五國獨立后,中國迅速與它們建立了外交關系并且在較短的時間內劃定了邊界。中國-俄羅斯-中亞關系既具有雙邊和三邊特征,又具有區域性的特征。這些關系相互交織,如果有一個區域性的合作機制,就會易于處理,把許多共同關心的問題放在區域的框架下解決。在蘇聯時期,中亞是一國內部的次區,如今中亞則成為一個具有單獨含義的國際地區,是一個具有特別重要性且又充滿變數的區域。[33]

上海合作組織是由中國推動成立的第一個區域合作組織。[34]它的基礎是蘇聯解體后中國與俄羅斯以及從蘇聯分離出來的中亞國家處理外交關系的協商機制,通過該機制中國確立了與新生的俄羅斯和中亞諸國的新關系,同時,也在合作中建立了相互信任。應該說,借助構建區域合作機制來推動中國與多個國家關系的發展,通過發揮區域合作組織的功能來構建區域的綜合發展和安全環境,這是新中國成立后對周邊區域認知的一個新的轉變。

上海合作組織之所以能夠聚同化異,是因為中國與俄羅斯和中亞國家找到了具有最大公約數的合作切合點——共同安全。[35]盡管上合組織是一個以安全為主軸的合作組織,但它有別于美國、歐洲以及美歐之間建立的安全機制。上合組織不搞軍事聯盟,不搞軍事擴張,而是在平等參與和協商的基礎上,進行安全合作,創造共享的穩定與和平發展環境。這樣的合作方式被認為是“在當代秩序之外的另一種溫和的選擇”,它的功能主要體現在解決成員國共同關心的安全問題方面,同時也成為維護歐亞地區安全的穩定器。[36]《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長期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的簽訂是一個巨大成就,這是中國第一次與區域組織成員集體簽訂一項條約。

中國對中亞地區的重視不僅體現在安全,還在于綜合關系的發展,特別是推動經濟發展合作。中國先后提出許多倡議,包括構建自貿區、組建上合組織開發銀行、成立能源俱樂部、建立糧食安全合作機制、建設基礎設施網等。對于中國的某些倡議,中亞國家和俄羅斯并沒有立即做出積極的回應,之所以如此,還是出于對中國意圖的擔心。比如,中亞國家擔心構建自貿區,向中國全面開放市場會導致中國對其市場的壟斷;擔心成立上合組織銀行會被中國主導,為中國在那里的經營活動提供融資等,特別是俄羅斯,最為擔心的是中國主導中亞,排擠俄羅斯的傳統利益。[37]盡管如此,上合組織還是在經濟合作領域取得不少進展。鑒于中亞地區的重要性,中國會鍥而不舍地開展區域合作,2013年又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以此推動與中亞地區的全面經濟合作,構建延伸與擴展的經濟發展區。[38]

上海合作組織的發展是一個奇跡。[39]之所以如此,一是因為中國有明確的區域定位和戰略;二是因為中國、俄羅斯和中亞國家具有共識,其中特別重要的是中俄達成了戰略性共識;三是因為沒有外部大國的直接干預。人們原來對上合組織的發展并不太看好,而現實的發展卻遠超預期。如今,它的吸引力在增加,功能在擴大,吸納新成員也在準備之中。

我們可以看出,中國推動創立上海合作組織的目的是使其成為一個新型的區域合作組織,以其為依托,創建和平、合作與發展的西部環境。隨著上海合作組織規模的擴大和功能的擴展,它會產生更大的影響力,有助于提升中國在大西部區域的影響。歷史上,中國西部與外部的聯系主要通過古絲綢之路,從中亞延伸至西亞和歐洲。如今,借助上合組織和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中國獲得更大的拓展空間,可以實現經濟、政治和安全的綜合利益。中國最不穩定的是西部,當前又面臨新的安全威脅(極端主義與分裂勢力)。中國力圖通過這樣的綜合戰略,構建穩定西部、發展西部、掌控西部發展大局的長久機制。

(五)力求突破“東北亞困境”

在周邊地緣區域中,東北亞的地位舉足輕重。無論從哪個角度說,東北亞地區對中國都至關重要。二戰后,中國只與蘇聯(部分東北亞)、蒙古國和朝鮮建立了外交關系,后來與蘇聯關系惡化,與蒙古國的關系也隨之逆轉。20世紀70年代,中日實現關系正常化。冷戰結束后,中國與韓國建交,與俄羅斯實現關系正常化,與蒙古國的關系也恢復正常。就雙邊關系而言,中國與所有的東北亞國家實現了關系正常化。但是,東北亞作為一個地區仍然是分裂的,歷史的創傷、二戰后留下的分裂結構仍然沒有彌合,中日關系陷入“戰略性競爭”,中朝關系不僅受到朝鮮半島南北關系、美朝關系的影響,而且處于新的調整期,世界上像這樣的地區已不多見。

中國曾經試圖通過構建六方會談機制來解決朝核問題以及東北亞的綜合關系與長久和平問題,但是,由于受到復雜關系的掣肘,這個機制運轉不靈,半途停滯了。這是新形勢下中國第一次從區域構建的角度試圖創建東北亞的新區域關系與合作框架。[40]然而,事實證明,中國還沒有足夠的力量來發揮主導性作用,也缺乏真正的戰略志同道合者助力推動。美日韓是盟友,為了維護它們的團結和利益,建立了六方會談下的三國協調機制;朝鮮與中國盡管有傳統的關系,但二者戰略目標并不一致;俄羅斯像個局外人,對深度參與并不十分投入。因此,中國的這種“中間人”角色注定難以發揮重要的或者主導性的作用。

朝鮮擁核改變了東北亞地區的關系結構和性質,破壞了以東北亞區域為框架的合作機制構建基礎。朝核問題的癥結是美朝關系和美國在朝鮮半島的利益與戰略意圖。如果朝鮮不做出大的改變,美國難以接納它,也不會改變對朝政策。朝鮮對六方會談不信任的根本原因在于會談以解決朝核問題為主要目標,而不是以解決朝鮮的生存與發展環境為目標。朝鮮的主要關注是解決與美國的關系,要美國改變對朝鮮的政策。這些問題顯然僅通過區域性合作機制難以解決。如今,盡管朝鮮對返回六方會談機制不松口,其他各方仍表示要維護六方會談框架下達成的協議。然而,以區域框架一攬子解決朝核問題和朝鮮半島的長久和平問題,仍需要雙邊關系改善,特別是需要美國的政策調整。因此,中國在東北亞地區構建新關系和新秩序的戰略也許需要有新的思考。

中日韓合作機制是以經濟鏈接利益為基礎,中國原想通過把其作為主渠道,突破東北亞的“區域困境”。鑒于中日韓關系的敏感性,也考慮到由東盟主持的“10+3”框架,一開始,中國對1999年三國領導人利用“10+3”對話框架提供的平臺進行會晤(“早餐聚會”)很謹慎,官方表態盡量淡化它的政治含義。但是,中國后來逐步放開對它的支持,這包括使三國在“10+3”框架下會晤的機制常態化,建立獨立于“10+3”框架的三國峰會機制,并設立秘書處,推動三國自貿區的建設等。中國對中日韓合作的這種進取性態度,體現了其對東北亞區域重要性的認知。[41]比如,由于發展水平的差異,中國本來是構建中日韓三國自貿區談判中面臨困難最多的一方,然而,中國卻表現出比日韓更為積極的態度。特別是在美國大力推動TPP、“10+3”東亞自貿區建設停滯的情況下,中國把推進中日韓自貿區看作一個進取性的應對戰略,希望以中日韓自貿區進程推動東亞自貿區進程,應對來自TPP的挑戰。然而,中日韓合作的致命缺陷是不穩定的政治關系。正當中日韓合作出現良好的勢頭時,[42]因為中日關系、韓日關系出現逆轉而陷入困境,峰會停止,高層會晤減少,合作項目難以推進,盡管自貿區談判進程仍在繼續,但是很難說不受到冷政治的影響。[43]

中國的東北亞區域構建遇到的是政治問題,表明東北亞地區各方對構建區域性合作機制缺乏共識。不少專家提出了各式各樣的有關東北亞區域合作的構想,其中最理想的方案當屬建立東北亞共同體。不過,構建東北亞共同體會遇到一系列障礙。[44]迄今,中國對于東北亞區域性機制構建的努力主要還是著眼于務實的功能性建設,即便如此,也遇到了很大的障礙。這表明東北亞的區域分裂還需要更長的時間來彌合,同時,中國的區域性關系和秩序構建也需要采取多管齊下的戰略。[45]

(六)尋求與南亞的區域利益共同點

在中國的周邊區域認知里,南亞地區的重要性凸顯。首先,印度是一個崛起的發展中大國,中國需要與其構建新型的發展中大國關系。其次,印度洋對中國具有越來越重要的意義,需要建立開放與合作的海上通道。一個穩定、開放、發展與友好的南亞地區符合中國的利益。就雙邊關系而言,盡管中國與南亞國家都較早實現了關系正常化,但是關系結構差別比較大。中國與印度的關系因為領土爭端而復雜多變,中國與巴基斯坦是全天候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中國與斯里蘭卡、孟加拉國以及尼泊爾的關系也取得新的發展。印度對中國加強與南亞其他國家關系一直很敏感。中印兩國不僅存在領土爭端,也有發展崛起的競爭因素。同時,出于戰略利益上的考慮,中國與巴基斯坦的特殊關系也令印度不快。特別是在中國取得快速發展、綜合實力大幅度提高的情況下,印度對中國的戰略警惕加強。因此,如何破解中印關系的困局,開拓與南亞地區關系的新局面,對中國周邊地緣區域關系與秩序構建是一個考驗。

理想的結構是中國與南亞整體構建合作機制框架。[46]南亞地區成立了區域組織——南亞區域合作聯盟(SAARC),亦構建了自貿區。中國希望與南盟建立合作關系,得到巴基斯坦、孟加拉國等南盟成員的支持,但印度開始表示反對。在其他南盟成員的大力支持下,中國才在2006年與日本(印度堅持必須同時吸納日本)一起,被接納為南盟的觀察員。從未來發展看,中國加入南盟幾無可能,中國自身也不會考慮加入,最理想的發展是與南盟建立“1+8”(中國主持),或者“8+1”(南盟主持)的對話合作機制。[47]

中國與南亞其他國家的關系有著巨大的發展空間。從發展的角度,各國都需要通過加強與中國的經濟合作加快自身的經濟發展,搭上中國發展的便車。事實上,中國與南亞其他國家快速發展的雙邊經濟關系和多領域合作促使印度對中國采取積極的應對措施,即在進一步拉近與南亞國家關系的同時,積極發展與中國的關系。2014年9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印度,與新當選的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達成許多重要共識,“從戰略和全局的角度看待中印關系”,以深化發展伙伴關系為核心,“進一步夯實面向和平與繁榮的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中印關系的拉近為中國推進與南亞地區合作機制構建提供了新的環境。[48]中國與南亞地區的共同利益在增加,只要“精耕細作”,中國與南亞的新關系與地區新秩序的機制就能夠逐步建立起來。

綜上所述,從中國的區域參與和構建實踐中可以看出,中國的區域觀認知也在根據區域實際的發展和中國本身的發展進行互動調整。一個明顯的趨勢是,中國更多地從以東亞為中心的參與轉向以周邊整體為基礎的全面規劃與構建,也就是說,中國越來越清晰地回歸其地緣區域的本源認知:中國-周邊關系。盡管周邊被分割為多個次區域,各次區域有著不同的特點和不同的關系架構,但對中國來說,都是山水相連的周鄰之邦,有著不可割舍的共生利益基礎和長久的歷史積淀,各國、各地區以多樣性的經濟、政治、安全和社會文化聯系相鏈接,是一個具有整體性和全面性的地緣區域。這是近代以來中國在目前新形勢下的一種區域認知回歸。

三 歷史長進程中的命運共同體構建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2013年召開的周邊外交工作座談會上強調,無論“從地理方位、自然環境還是相互關系看,周邊對我國都具有極為重要的戰略意義。思考周邊問題、開展周邊外交要有立體、多元、跨越時空的視角”,“要本著互惠互利的原則同周邊國家開展合作,編織更加緊密的共同利益網絡,把雙方利益融合提升到更高水平,讓周邊國家得益于我國發展,使我國也從周邊國家共同發展中獲得裨益和助力”,“讓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周邊國家落地生根”。[49]中國國家領導人對周邊外交發表這樣的新認知,足以表明中國開始把周邊作為一個整體來思考、來定位、來營造。[50]鑒于中國擁有眾多的周邊鄰國,要構成獨特的周邊關系和地緣格局,周邊地區是中國維護國家權益的重點,是發揮大國作用的首要選擇,也是中國提升國際地位的主要支撐點與戰略依托。把周邊地區作為中國走向大國、強國之路的戰略依托帶,構建基于共同發展、共同安全的命運共同體,這是對周邊地區的一個全新認識。這意味著讓周邊地區不再是中國安全威脅的根源,不再是麻煩不斷的包袱,而是發展和安全的依托帶,是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51]

將周邊地區構建為中國崛起的戰略依托帶,一是要發展好雙邊關系,穩定關系大局,擴大好鄰居陣線;二是要以區域合作機制為平臺,打造綜合利益基礎。這需要進一步加深中國與周邊國家在經濟上的緊密聯結和相互依賴,包括中國成為大多數鄰國的最大貿易伙伴、加大中國對周邊國家的投資等,由此,構建起中國與周邊國家共享利益的堅實基礎;在政治安全上,通過各種區域性合作機制,與周邊國家開展對話協商和發展合作,建立基于共同安全的新型安全機制。

新中國成立以后,中國與鄰國一起提出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改革開放以后,提出了“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的周邊外交方針,堅持安鄰、睦鄰、富鄰的指導思想;在新的形勢下,中國又提出了親、誠、惠、容的外交理念,倡導與周邊國家構建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應該說,命運共同體是中國對周邊區域構建的最新定位,而這樣的定位和努力是著眼于中國復興大局下周邊關系和秩序百年重構的長歷史進程。[52]

從總體來看,當今的周邊環境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威脅性最小的,不存在一個或者幾個外部國家能夠進犯中國,或者有能力發動針對中國的戰爭,明目張膽地侵害中國的利益。周邊絕大多數國家都希望與中國發展合作的關系,共同維護大局穩定與和平。

當然,中國實力由弱變強必然導致地區關系發生重大而深刻的調整。首先,中國實力變強使得對自身利益的訴求增強,必然會維護和拓展自己的利益空間。其次,居于主導地位的美國力圖調動多種資源,以更大的力度防范和制約中國崛起,在其對華“接觸加防范”的兩面政策中,防范的一面明顯上升。美國通過實施重返亞太和亞太再平衡戰略,加強在中國周邊地區的軍事、經濟存在,擠壓中國的戰略拓展空間。最后,相鄰國家采取對沖對策,緩解中國快速崛起帶來的挑戰。盡管各國的對策不盡相同,但大都是“兩手”:一手是發展與中國的關系,另一手是對中國加以防范。特別是,作為實力大國的日本既與中國存在“戰略性競爭”,[53]又與中國存在領土領海主權爭議,倍感中國崛起的壓力。因此,它便把權衡如何應對一個強勢中國,防止中國做大、“侵犯”其既有利益作為戰略重點。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周邊地區出現了一些新的緊張局面,東海、南海地區的矛盾似乎有些劍拔弩張,有發生武裝沖突的風險。不過,固然一些矛盾升溫帶來風險,對中國所處的周邊環境產生不利的影響,但中國對總的局勢還是可以把握得住的。應該說,目前是近代以來中國掌控周邊大局能力最強的時期。隨著國力上升,中國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改變局勢走向,通過自身的運作制約局勢走向惡化,利用不斷提升的實力和影響力,推動地區關系向良性的方向發展,并且在調整中構建新的地區發展和安全秩序。對中國來說,構建秩序的目標不是為了獲取霸權,也不是要建立以己為中心的勢力范圍,而是為了塑造一個穩定、和平、合作、發展的地緣區域綜合環境,有利于中國實現民族復興之夢。

像中國這樣一個擁有眾多周邊鄰國的大國,需要有能夠起主導性,或者可以發揮重要影響力的超越雙邊關系的平臺。構建周邊地緣區域性合作機制,是中國與鄰國關系的一個新發展。迄今,中國在周邊東西南北各個方向都與相關國家建立了對話與合作機制。中國-東盟合作機制既包括自貿區,也包括戰略伙伴關系框架下的政治與安全對話合作;上合組織是中國與俄羅斯和中亞國家共建的區域合作機制,以安全合作為中心,也拓展到經貿、能源、基礎設施建設等領域。重要的是,上合組織的影響力和吸引力在提升,成為構建區域新安全關系和新秩序的重要平臺。在東北亞,出于復雜的原因,區域性的機制比較脆弱。目前,以解決朝核問題為宗旨的六方會談機制處于停滯狀態,中日韓三國合作機制處于半停滯狀態。但是,從未來看,重啟六方會談機制并非沒有可能,恢復中日韓峰會機制只是時間問題。在南亞,中國是南盟的觀察員,還沒有與其建立對話合作框架,從未來發展看,構建中國-南盟對話合作機制,包括自貿區也不是沒有可能。周邊次區域對話合作框架的建立改變了中國與周邊國家只有雙邊關系的結構,增加了區域性綜合利益平衡與拓展機制,有助于構建中國周邊地區的新關系和新秩序。

基于共享利益的命運共同體是中國周邊戰略依托的支柱。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主要基于兩個合作框架:一是合作發展,構建中國與周邊國家開放與合作的發展機制,建立開放與合作的大市場,建設互聯互通大網絡,讓周邊國家優先從中國不斷增強的經濟實力中受益,增大其對中國市場和投入的依賴性;二是合作安全,建立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安全對話、協商與合作機制,打造基于共同安全、共擔責任的新型安全合作機制,以合作的精神和以共同安全的宗旨處理爭端,降低發生沖突的風險。[54]

地緣聯系賦予中國構建周邊互聯互通大網絡的特殊地位和作用。互聯互通網絡猶如周邊利益和命運共同體機體的動脈,有了它才可以有生命力和能動性。因此,在深化中國與周邊地區國家的市場開放與發展合作中,互聯互通建設居于核心地位。2013年,中國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新倡議。“絲綢之路經濟帶”以推動中國西部陸地開放發展為基軸,拓展向西部延伸的巨大區域空間,構建從中亞到歐洲的廣闊開放合作經濟區;“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旨在推動建設開放與合作的海上大通道和創建沿海國家間的經濟合作與發展新動力。“一帶一路”所倡導的是新發展觀、新安全觀和新文明觀,借助古絲綢之路的互利共贏交往精神以及鄭和下西洋所開創的“海上文明”,推動陸地發展和建立海洋新秩序。因此,“一帶一路”并不限定區域、形式和參與國家,本質上是開放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是基于地區、面向世界的大戰略。

周邊戰略依托帶需要軟實力支柱。中國的軟實力首先在于其發展成功的影響力,更在于其倡導和而不同、包容和諧的思想文化傳統價值。西方的軟實力強調的是其價值觀與文化的優越性和主導性,而中國則倡導價值與文化的多樣性,強調相互尊重和相互學習。中國立足現代,重視歷史文明的傳承,就可以在未來的發展中擁有占據文化制高點的優勢。

比較而言,歐洲構建共同體是靠制度建設,中國與周邊鄰國構建命運共同體則不同,它所體現的是一種共生理念,一種共利的關系,一種多層次、多樣性的開放合作框架。[55]命運共同體存在于各種復雜交錯的關系之中,構建所依托的是基于共同利益的合作共處,因此,這樣的共同體既體現于現實之上,也存在于過程之中。[56]作為命運共同體,其突出特征是共享發展成果,實現合作安全和人民的和諧相處,把實現中國民族復興的“中國夢”與別國的強國之夢連接起來。[57]這與以往中國所提倡的和諧世界、和諧周邊是相聯系的。[58]

當然,中國地緣區域觀的回歸和區域秩序構建是一個長歷史進程,需要周邊國家的理解、認可與支持。在如今復雜多變的世界,要實現這種“和諧”與“大同”并非易事,既需要時間的考驗,也需要進程的檢驗。當前,周邊國家對中國的復興,特別是對中國形象與作為的認可度差異很大,疑慮也很多。[59]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畢竟這一切都發生得那么快,那么“與眾不同”,地區和世界其他國家對中國新作為的認知定位,還需要更長的時間來觀察和更多的實踐來檢驗。

四 結論

自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進入21世紀以來,筆者認為中國與周邊地區的關系經歷了以下三個方面的重要轉變。

第一,中國經歷了由要求別國接受一個“改革開放的中國”,到別國如何接受一個“綜合實力迅速提升的中國”的重要變化。比如,在前期,外國關注最多的問題是中國國內的改革,國內的政治、社會局勢等,因為它們希望了解中國的政策變化,希望知曉中國的局勢到底如何。而到后來,大家討論得最多的問題是中國的對外政策、中國如何使用增強起來的實力、中國未來的發展道路等。

第二,中國由主要被動應對來自外部的壓力或者沖擊,到主動營造環境和構建機制與秩序的轉變。比如,在前期,中國對外交往的重點是參與,是如何應對來自外部的壓力;到后來,則轉向如何主動提出中國推進的方案或者倡議,并為自己的方案提供具體的財力支持。

第三,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系由簡單到復雜的轉變。所謂向復雜關系轉變,主要表現為以下三點:首先,中國的影響更具綜合性,包括經濟、政治、安全與文化等各個方面。其次,周邊國家對與中國的關系考慮得更為復雜,不僅考慮利益,也考慮綜合影響。最后,周邊國家與外部力量對中國力量上升的應對進行多重構造,使得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系不僅僅是雙邊的結構,[60]更是雙邊與多邊交織在一起。在此情況下,中國的周邊區域觀回歸和周邊關系與秩序構建需要考慮三個方面的挑戰。

其一,如何理順周邊關系。盡管中國與周邊國家早期歷史上形成的關系結構在近代發生了根本性變化,但中國與周邊國家之間也存在著諸多歷史的相互聯系與繼承,而這種歷史的交叉與當代的變遷又往往成為當今中國與一些周邊國家關系的矛盾點。為此,中國必須努力與鄰國就“歷史共享”達成共識。[61]再則就是近代歷史的糾葛,特別是日本侵略留下的歷史傷痛。由于當今一些日本政治人物一再否認歷史,歷史成為兩國關系發展的一大障礙。特別是,歷史和解又與中日兩國力量的對比轉換交織在一起,更增加了理順關系的難度。新中國成立以來,鑒于當時的復雜局勢與中國自身的國情,中國的對外政策多變,遺留下諸多“后遺癥”,這需要中國與鄰國以向前看和包容的姿態加以熨平。因此,中國的親、誠、惠、容新政和新形象確立還是需要時間的,需要中國做出不懈努力。

其二,構建一個各方都可接受的包容關系與秩序。周邊區域觀回歸是中國地緣區域認識論的必然轉變,也是中國復興的一個必然結果。但是,中國要以“我與周邊”觀念來構建新關系和新秩序,需要考慮到如今現實的格局和復雜的關系架構。復興的中國不再是早期歷史上的中國,如今的周邊也不是當年的周邊。中國所回歸的區域觀既是“地緣為框”的,又是“開放為架”的。在這樣的框架中,一方面,中國要力求能夠發揮盡可能大的作用,以掌控大局;另一方面,中國的作為要能被周邊國家所接受。這樣的關系和秩序構建,既是中國發揮作用的過程,也是“強中國”被接受的過程。

其三,中國的行為本身定位。中國曾經是一個強國,近代衰落,現在走向復興。如何妥善處理“失去的”與“回歸的”,這既需要力量,又需要智慧。力量是實現復興的基礎,但只依賴力量,就可能重復歷史上大國崛起所犯的錯誤,即貿然使用武力,靠武力拓展邊疆,或者謀求霸權。之所以說需要智慧,是因為關系復雜,矛盾很多,有時也會有風險,善用智慧則可以避免沖突,獲得共贏。中國做出了一系列的承諾,堅持走和平發展的道路、不走傳統大國崛起的道路、不稱霸、和平解決爭端等,這些都是以往任何崛起大國沒有承諾過的,中國既然敢于承諾,也就有信心和意志做到。

近代,中國經歷了百年衰落的痛苦歷程;如今,中國進入新百年復興的關鍵時期。回顧百年衰落期發生的巨大演變,我們所記住的不僅僅是痛苦、屈辱,也應該從中吸取自己和別國的教訓。中國所做的一系列承諾,正是對以往教訓的總結。習近平主席在周邊外交工作座談會上強調,“周邊外交的基本方針,就是堅持與鄰為善、以鄰為伴,堅持睦鄰、安鄰、富鄰,突出體現親、誠、惠、容的理念”;“要誠心誠意對待周邊國家,爭取更多朋友和伙伴”;要“讓周邊國家得益于我國發展,使我國也從周邊國家共同發展中獲得裨益和助力”;要倡導包容的思想,“以更加開放的胸襟和更加積極的態度促進地區合作”。[62]面對復雜的關系和局勢,要做到這些是很不容易的,但只要堅持做下去,也許會取得比預想更好的結果。

(本文原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15年第1期)


[1] 張蘊嶺,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國際研究學部主任,中國亞太學會會長。

[2] 何芳川:《“華夷秩序”論》,《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6期。

[3] 明朝時期,盡管有鄭和七下西洋,廣開對外關系,但是也曾長期實行海禁。實行海禁的原因相當復雜,其中海上安全威脅問題是一個重要動因。馬丁·雅克認為,實行海禁的原因之一是皇帝自恃優越,認定大明文明遠勝于蠻夷。參見Martin Jacques,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The Rise of the Middle Kingdom and the End of the Western World,London:Allen Lane,2009,p.78。

[4] 據研究,即便到清朝最強盛時,其屬國或朝貢國也只有10多個。參見崔丕《近代東北亞國際關系史研究》,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第28頁,轉引自張小明《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的歷史演變:模式與過程》,《國際政治研究》2006年第1期。

[5] 《明史·外國志(古里)》卷三百二十六,列傳第二百十四,轉引自何芳川《“華夷秩序”論》,《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8年第6期。

[6] 張小明:《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的歷史演變:模式與過程》,《國際政治研究》2006年第1期。

[7] 有的學者把這種體系稱為“天朝禮治體系”。參見黃枝連《天朝禮治體系研究》,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2。

[8] 也有學者認為,所謂華夷秩序,實際上是以經濟關系為主,是區內國家和地區之間賴以開展互利貿易的禮樂秩序框架。中國用的是軟實力,不是硬實力。參見韓東育《“華夷秩序”的東亞構架與自解體內情》,《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1期。

[9] 持這種觀點的是日本學者濱下武志。轉引自韓東育《“華夷秩序”的東亞構架與自解體內情》,《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1期。

[10] 張小明:《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的歷史演變:模式與過程》,《國際政治研究》2006年第1期。

[11] 其實,這里的規則和行為方式并不是寫在紙上的條約,更多的是一種認定和默契。約瑟夫·奈認為,所謂軟實力,就是影響他者行為的能力,更多地表現為一種對他者的吸引力。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中國所發揮的正是這種軟實力。關于軟實力的論述,參見Joseph S.Nye,Jr.,Soft Power:The Means to Success in the World Politics,New York:Public Affairs,2004,pp.5-6。

[12] 中國與新加坡的關系比較特殊,盡管兩國正式建交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但是正式的交往早在70年代中期就已開始。

[13] 一個標志是,東盟的法律地位得到其他國家的承認,越來越多的國家向其派駐大使,發展與東盟的整體關系。

[14] ASEAN Declaration,http://en.wikipedia.org/wiki/ASEAN_Declaration,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15] 這一段經歷對于扭轉中國對東盟的看法很有影響。即便在越南加入東盟之后,中國也保持了支持東盟的態度,繼續積極推動與東盟改善和加強關系,支持東盟的聯合。總的來說,中國的決策者認為,一個聯合的東南亞對中國不是威脅。這方面的分析參見曹云華《變化中的中國-東盟關系》,《東南亞研究》1995年第5期。

[16] 1997年,中國領導人與東盟領導人實現第一次非正式會晤,確立了面向未來的“睦鄰互信伙伴關系”,認定“一個團結和繁榮的東盟是促進亞洲和平與發展的重要力量”。參見江澤民《增進睦鄰友好 共創光輝未來——在泰國國家文化中心的演講》,http://www.people.com.cn/item/ldhd/Jiangzm/1999/jianghua/jh0014.html,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17] 在筆者看來,處理南海問題的“雙軌思路”沿襲了中國發展與東南亞關系的“大雙軌戰略”原則。參見王毅《以“雙軌思路”處理南海問題》,http://www.fmprc.gov.cn/mfa_chn/zyxw_602251/t1181457.shtml,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18] 王毅:《以“雙軌思路”處理南海問題》,http://www.fmprc.gov.cn/mfa_chn/zyxw_602251/t1181457.shtml,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王毅談南海問題:有關國家不要誤判形勢一錯再錯》,http://www.chinanews.com/gn/2013/08-02/5118348.shtml,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19] 有的學者認為,中國還需要打造自己的戰略支點國家,在東盟,印度尼西亞具備這樣的意義與條件。筆者認為,打造戰略支點國家不是搞新的結盟,而是構建基于戰略利益的合作與互信支持。參見周方銀《中國如何打造戰略支點國家?》,《鳳凰周刊》2014年11月16日,http://www.ifengweekly.com/detil.php?id=943,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6日。

[20] 實際上,中國的東亞地緣區域認知基于東盟10國與朝鮮半島南北雙方、日本和蒙古國。

[21] 馬丁·雅克把東亞定位為“中國的后院”,認為要了解中國的崛起對于世界的含義,必須把東亞作為認識的起點。中國在東亞如何把握其崛起,如何在東亞使用其增長的權力,是其作為一個全球大國如何行事的重要指標。當然,作者把東亞比作“中國的后院”,容易產生戰略誤解和誤判。中國無力也無心獨霸東亞,同時,東亞也不是中國地緣區域關系的全部。若作為“后院”,也許東亞會使中國陷入“崛起的區域困境”。參見Martin Jacques,When China Rules the World:The Rise of the Middle Kingdom and the End of the Western World,p.273。

[22] 參見張蘊嶺《探求東亞的區域主義》,《當代亞太》2004年第12期。

[23] 日本在經濟上是東亞“守成的主導大國”,在經濟實力、技術能力和投資貿易等方面處于優勢地位,因此,擔心中國替代日本成為主導,是日本的一個“戰略性恐懼”。事實上,日本一直有“大東亞”的認知,作為一個島國,其區域界定與中國有很大的不同。

[24] 筆者曾經提出,理想的區域合作結構是一個聯合的東亞與美國構建合作框架,形成新的東亞-北美關系框架的“太平洋關系”,類似于一個聯合的歐洲與美國構建合作關系所形成的“大西洋關系”。實踐證明,“把美國排除在外的東亞合作機制構建不現實”。參見張蘊嶺《探求東亞的區域主義》,《當代亞太》2004年第12期;張蘊嶺:《中國周邊環境的新變化與對策》,《思想戰線》2012年第1期。

[25] 比如,有學者認為,APEC為中國“入世”提供了一個熱身和演練的平臺。參見蔡鵬鴻《APEC:中國入世的演練場》,《浦東開發》2001年第10期。

[26] 當時,加拿大、美國推動FTAAP是有背景的,即東亞推動東亞自由貿易區(EAFTA)進程,它們擔心被排除在外會遭受損失。另外,美國原計劃要在2005年推動美洲自由貿易區(FTAA)建設,該計劃流產,于是在2006年提出推進FTAAP建設。美國的倡議被擱置,于2009年決定推進TPP。

[27] 當然,也不光是中國如此,2010年在日本召開的APEC非正式領導人會議就重提FTAAP,當時日本還沒有決定加入TPP。

[28] 《中美元首同意共建新型大國關系:不沖突不對抗》,http://news.ifeng.com/mainland/special/xjpmzzx/content-3/detail_2013_06/09/26267547_0.shtml,登錄時間:2014年9月25日。

[29] 中國一向重視區域平臺為雙邊會晤提供的機遇,在APEC會議期間,盡可能多地開展雙邊領導人會晤。

[30] 參見焦兵《塑造亞太均勢:中國大戰略的未來》,《江漢論壇》2014年第4期。

[31] 參見吳心伯《中國亞太戰略急需新思維》,《東方早報》2012年11月21日。

[32] 參見朱聽昌《論中國在亞太地區的區域中心地位》,《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10年第1期。

[33] 西北地區的穩定對中國來說至關重要。關于中國的疑慮,有人認為,蘇聯解體使中亞成為一個戰略活動空間,引入多種力量介入。參見王佳殷《蘇聯解體后的中亞與中國》,《國際政治研究》1995年第1期。

[34] 事實上,中國超越“東亞中心”地緣區域認知的一個突出表現是推動建立上海合作組織。1996年,中國、俄羅斯以及中亞三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簽署了《關于邊境地區加強軍事領域信任的協定》。2001年,烏茲別克斯坦加入。六國以此為基礎決定成立正式的區域組織——上海合作組織。

[35] 各國均面臨三股勢力(恐怖主義、分裂主義、極端主義)的威脅,并且這些勢力的活動具有跨國擴散的特征。

[36] 參見馮玉軍《上海合作組織的戰略定位與發展方向》,《現代國際關系》2006年第11期。

[37] 成立上海合作組織開發銀行是中國于2010年提議的。目前一個新的進展是,2014年9月召開的上海合作組織領導人會議發表的宣言把建立上海合作組織發展基金和開發銀行列入合作議程。參見http://news.163.com/14/0913/03/A60B010400014SEH.html,登錄時間:2014年10月15日。

[38] 比如,2013年,中國進一步提議簽署《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政府間國際道路運輸便利化協定》,開辟從波羅的海到太平洋、從中亞到印度洋和波斯灣的交通運輸走廊。參見《習近平在上合組織峰會上的講話》,2013年9月14日,http://news.xinhuanet.com/mrdx/2013-09/14/c_132719882.htm,登錄時間:2014年10月15日。

[39] 當然,對于上海合作組織的非議也很多,特別是西方媒體輿論,把它描繪成“受中國控制”,只是中俄操縱,“中亞國家被撂在一邊”。參見Tyler Roney,“The Shanghai Organization:China’s NATO?” The Diplomat,September 11,2013,http://thediplomat.com/2013/09/the-shanghai-cooperation-organization-chinas-nato-2/,登錄時間:2014年10月20日。

[40] 有的學者認為,中國在東北亞的戰略目標是以維護地區的穩定為前提,因此,需要構筑全新的合作體系,重組東北亞的政治格局,其中最重要的是在解決朝鮮半島問題上發揮作用。參見金強一《論中國的東北亞區域戰略》,《延邊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

[41] 在中日韓第二次領導人會議前夕,據一項調查,受訪的中國人中,91.8%希望中國發揮更大的作用。參見《中日韓召開峰會 九成網民望中國發揮更大作用》,http://news.qq.com/a/20091010/000408.htm,登錄時間:2014年11月2日。

[42] 2008年確立了中日韓三國伙伴關系(簽署《三國伙伴關系聯合聲明》),2009年確立了三國合作的大方向(發表《中日韓合作十周年聯合聲明》),2010年三國就未來合作達成共識(通過《2020中日韓合作展望》)。

[43] 有的學者認為,中日韓的合作離不開政治的支持,功利性的自貿區設計必然會受到政治的影響,僅僅推動自貿區進程行不通。參見于海洋《自貿區與政治一體化——中日韓自貿區的戰略設計及實施》,《東北亞論壇》2011年第6期。

[44] 韓國不少學者提出構建東北亞共同體的構想,不過也有人認為,共同體可以作為一個目標,現在提共同體還為時過早。參見《韓國國際交流財團理事長任晟準談:東北亞區域共同體》,http://theory.people.com.cn/GB/9733517.html,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45] 一個重要的發展是,2014年9月11日,中蒙俄領導人實現歷史性的會晤,并決定構建常態化對話與合作機制。會晤期間,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議構建中蒙俄經濟走廊,得到俄蒙的支持。有意思的是,這次會晤由推行“第三國”戰略的蒙古國倡議。這表明,東北亞區域合作將不僅僅依賴中日韓三國合作的進展。這為中國推進東北亞地區新秩序的建設爭取了主動。有關評論參見《習近平倡議打造中蒙俄經濟走廊》,http://news.ifeng.com/a/20140912/41951795_0.shtml,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46] 有學者認為,雙邊模式無法涵蓋中國與南亞關系的全貌,應該建立多邊合作機制。參見龍興春《試論中國與南盟多邊合作的機制與進程》,《南亞研究》2009年第4期。

[47] 龍興春:《試論中國與南盟多邊合作的機制與進程》,《南亞研究》2009年第4期。

[48] 《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印度共和國關于構建更加緊密的發展伙伴關系的聯合聲明》,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4-09/19/c_1112555977.htm,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49] 《習近平:讓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周邊國家落地生根》,http://news.xinhuanet.com/2013-10/25/c_117878944.htm,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50] 有學者提出,倡導構建命運共同體,昭示了中國周邊外交的方向。參見劉振民《堅持合作共贏 攜手打造亞洲命運共同體》,《國際問題研究》2014年第2期。

[51] 有學者認為,中國有著構建周邊戰略依托的優勢:一是有眾多的鄰國,二是有開放性的亞太。參見李永輝《積極打造周邊戰略依托帶,托升中國崛起之翼》,《現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10期。

[52] 按照筆者的認識,近代中國經歷了百年衰落期,即1840~1948年;新中國成立結束了衰落過程,開始了百年復興期,即1949~2049年。按照分兩步走的戰略構想,到2050年中國將成為發達國家。

[53] 日本與中國的戰略性競爭與美國不同。美國爭的是戰略主導地位和利益,而日本爭的是影響和利益。美國需要日本成為戰略幫手,幫美國制約中國,而日本需要借助美國的威力,助日本擴大影響力和利益。從這個角度來認識,美日之間既有利益重合,也有目標差別。

[54] 劉振民把命運共同體概括為:以共同發展為核心要義;以互信協作維護安全環境;以開放包容推進機制建設;以文化互鑒凝聚共識;以和衷共濟強化感情紐帶。命運共同體的建設是涵蓋政治、經濟、安全、社會、文化多領域的綜合、系統工程。參見劉振民《堅持合作共贏 攜手打造亞洲命運共同體》,《國際問題研究》2014年第2期。

[55] 有學者認為,推動開放性地區共同體的建設,可能是中國構建新周邊關系和秩序的最好選擇。參見張小明《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的歷史演變:模式與過程》,《國際政治研究》2006年第1期。

[56] 按照西方學者的定義,一種國際秩序要靠三種力量的結合:權力的分配、制度的構建和規范行為的認同。地區主義則是要培養超國家的集體認同和組織認同。中國的命運共同體倡議顯然是一種新的范式。關于秩序和區域定義的論述源自Robert Cox,“State,Social Force and World Order,” in Robert O. Keohane,ed.,Neorealism and Its Critic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6,pp.204-254。門洪華認為,地區秩序的構建基于共同利益追求、共擔責任、開放的地區主義、合作安全和地區制度構建。參見門洪華《地區秩序構建的邏輯》,《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年第7期。

[57] 習近平在出訪時把“中國夢”與“美國夢”、“韓國夢”、“亞太夢”等都盡可能地聯系起來,以表明其開放性與合作意愿。例如,《中國夢與美國夢相通》,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3-06/09/c_124836150.htm,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中國夢與韓國夢攜手并進》,http://paper.people.com.cn/rmrb/html/2014-07/03/nw.D110000renmrb_20140703_2-03.htm,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愿中國夢亞太夢同頻共振》,http://news.xinhuanet.com/comments/2014-11/14/c_1113241826.htm,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58] 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概念,指出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各國共處一個世界,要增強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意識。參見胡錦濤《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 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http://www.xj.xinhuanet.com/2012-11/19/c_113722546_11.htm,登錄時間:2014年11月10日。

[59] 據2013年《環球時報》所做的一項國際調查,周邊國家對中國的認識和預期比遠離中國的國家更為消極。轉引自陳松川、沈德昌《中國周邊戰略面臨的軟實力挑戰及其對策》,《當代世界》2014年第9期。

[60] 有些問題是以往留下的,如朝鮮半島問題,有待逐步化解;有些則是新出現的,如海上多重力量的競爭和海上爭端升溫,其影響凸顯。

[61] 典型的例子是中國與韓國之間的高句麗爭議、中國與蒙古國之間的歷史認知分歧等。

[62] 《習近平在周邊外交工作座談會上發表重要講話》,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3/1025/c1024-23332318.html,登錄時間:2014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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