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個大腦在做夢

腦是人身體上最重要、最神秘的一部分，它掌握著人類的一切言談舉止和思維活動，做夢也是人類大腦的一項特殊工作內容。通過做夢，大腦中平時所留存的分散的記憶碎片會被夢境連貫起來重新整理，從而使人們有可能體驗到內心的安寧與穩定。

從解剖學的角度來看，腦可分為端腦、間腦、中腦、后腦（包括腦橋和小腦）以及延髓五個部分。不過從進化心理學的角度來看，腦卻只能分三個部分：爬行動物腦、哺乳動物腦和新皮質。這三個大腦的運行機制就如同三臺相互連接的生物電腦，各自擁有獨立的智能、主體性、時空感與記憶。作為人類不同進化階段的產物，這三個大腦按照出現順序依次覆蓋在已有的大腦結構之上，如同考古遺址一樣，心理學家稱其為“人腦的三位一體”構造（見圖1-2）。

居于大腦最深處的是爬行動物腦，又稱原始腦或基礎腦，主要包括腦干和小腦，是腦部結構中最先出現的腦成分，是所有動物大腦進化的共同的基礎部分，是人類的生命中樞。

爬行動物腦控制著身體的肌肉、平衡以及呼吸、心跳等自動機能，會一直保持活躍狀態，即使在深度睡眠中也不會休息，24小時處于工作狀態。人類進化的精神遺跡和集體智慧就存儲在這部分大腦中，那些觸及到原型（詳見第二章）的夢，多與爬行動物腦的工作機制有關，我們可以稱其為原夢。

原夢的心理意義，一方面可以理解為，通過做原夢，重新象征性體驗人類進化歷程中的重要歷史事件。比如，從高處墜落的夢，常常與人類從猿向人進化過程中，深夜仍在樹上的生活經歷及體驗有關；剛出生的嬰兒在睡夢中驚醒或身體發抖的表現，也可能與其大腦中重新經歷人類在進化過程中所經歷的雷電突襲、洪水肆虐、野獸追趕等令人恐懼的經歷有關。另一方面，通過做原夢，借助人類進化所得來的集體智慧結晶解決當前遇到的困難問題。比如， 19世紀美國著名的發明家赫威發明縫紉機針就是受到了原型的啟示。當時，他在設計縫紉機針時遇到障礙，百思不得其解。一天夜里，他夢見“國王”強令他在24小時內必須造出縫紉機，否則將用長矛處死他。隨即，他看見長矛慢慢地降下，突然他驚奇地發現所有長矛的矛尖上都有一個眼睛一般的小洞。一陣激動使赫威醒來，他認識到縫紉機針的針眼應當靠近針尖，而不是在針的中部或尾部。回到實驗室，他開始了新實驗，結果成功了。于是，就有了我們今天的縫紉機針和縫紉機。在這個夢里，“國王”便是“智慧老人”這個原型的化身。

爬行動物腦之上覆蓋的是哺乳動物腦，這是哺乳動物群體早期進化的結晶。1952年麥克里恩第一次創造了“邊緣系統”這個詞，用來指代哺乳動物腦這個部分。從生理結構上看，邊緣系統包括下丘腦、海馬體以及杏仁核，它可以幫助人類判斷事物的基本價值和特別之處，還有助于人類感知客觀世界的不確定性因素，進行創造性活動。邊緣系統與情感、情緒、直覺、安全、哺育、搏斗、逃避以及性行為緊密相關，尤其是其中的情感系統更是愛恨分明的，要么喜歡，要么厭惡，根本沒有緩沖地段或中間狀態。因此，也有人將其稱為誠實的大腦。在惡劣的環境中，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是依賴邊緣系統這種簡單的“趨利避害”原則，生存才得到保證。

生理學家通過實驗發現，當人大腦的邊緣系統受到弱電流的刺激時，便會產生恐懼、歡樂、憤怒、愉悅、痛苦等多種情緒。雖然各種情緒在大腦的特定位置存留的時間很短暫，但可以肯定的是，整個邊緣系統是產生情緒、注意力以及情緒記憶的主要區域。

值得一提的是，邊緣系統與充滿情緒色彩的夢境關系非常密切。其實，在大多數夢中，都會飽含豐富的情緒體驗，這些體驗基本都是人們在清醒狀態下經歷過的，但由于各種主客觀原因的限制，不能得到充分的表達，從而被壓抑下來。于是，在晚上，當人們進入睡眠狀態之后，由于外界的影響和干擾沒有了，這些白天沒有表達或沒充分表達的情緒體驗便會趁機出來表達。不過，這一表達不會獨立、生硬、直接地完成，而是要利用大腦中的相關記憶材料來組合成各種各樣的夢境體驗，進而借助這些體驗來表達壓抑的情緒。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在夢中所表達的體驗與清醒狀態下的感受并無本質上的差異。

比如，一個學生由于語文考試分數太低，拖了全班的后腿，被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批評了一頓，學生心里很不服氣，但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于是他晚上做夢，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在課堂上與老師辯論，說得老師啞口無言，讓老師出了一個大大的丑，從而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夢中學生的情緒表達便是緣于白天體驗的壓抑。再比如，一個身處他鄉的小姑娘，遇到挫折后，內心非常悲傷，但卻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于是在夢中回到了親人身邊抱頭痛哭，醒來時，發現自己是哭醒的。夢中小姑娘的悲傷感受也與現實中尚未充分表達的傷心是一致的。

其實，上面所說的表達一次性的情緒體驗的夢境是少數的，更多的夢境會反映持續存在的某種情緒感受。這種情緒的長期壓抑和累積就會形成情結，情結是被壓抑或被忽略的情緒的觀念集團。至此，我們就可以說，邊緣系統不僅僅與充滿情緒感受的夢有關，同時，更與情結類的夢境關系密切。

一般來說，情結類的夢境表達的內容表面是與近期的現實生活事件有關，但實際上，他們所真正要表達的則多與反復體驗到的情緒感受，或某種曾經感受過的強烈情感體驗有關。而這些情緒情感體驗背后通常會有被遺忘的重要事件或被隱藏的個人秘密，我們可將邊緣系統所對應的夢統稱為隱夢。

覆蓋在哺乳動物腦之上的叫新皮質,也叫大腦皮質或高級腦，是由一種進化較晚的皮質類型組成。它包括大腦左右半球最外面的皮質層，還包括了一些皮質層下的神經元組群。新皮質是人類區別于動物的根本物質基礎，正是由于新皮質中所具有的高級認知功能，才使人類從動物群體中脫穎而出，因此，麥克里恩將新皮質稱作“發明創造之母、抽象思維之父”。

新皮質有2~4毫米厚，分為六層：分子層、外顆粒層、錐體細胞層、內顆粒層、節細胞層、多形細胞層，展開后面積約為2200平方厘米，合攏在一起約占據整個腦容量的三分之二。新皮質有左右之分，我們平時所說的左腦與右腦指的就是新皮質左側部分與右側部分。左側的新皮質與邏輯、語言、數學、文字、推理和分析等功能相關，整體趨于理性，因此常被稱之為抽象腦、學術腦或理性腦；右側的新皮質與圖畫、音樂、韻律、情感、想象和創造能力有關，整體趨于感性，因此常被稱之為藝術腦、創造腦或感性腦（見圖1-3）。　

人們在做夢的時候，左右側新皮質腦通常都會參與其中，不過，他們工作的分工與原理卻有所不同。在睡眠狀態中，由于大腦要全面休息、補充能量、整理記憶，清醒狀態下所獲得的各種信息會暫時停止進一步加工，而那些特別重要的信息，比如反復思考的重大問題、特別需要持續關注的問題等，也被迫暫時進入擱置狀態，大腦轉而進入更隱蔽的工作狀態。在這種特殊的工作狀態下，左右腦仍然有明確的分工和緊密協作機制。右腦負責根據問題的特點、性狀、規律，從記憶中選取與之有某種關聯的材料作為替代品，替代現實中的問題；而左腦則按照這些材料的功能、作用以及出場順序，負責組織加工這些材料。左右腦共同合作，一起演繹精彩的夢境畫面，這些夢的基本內容多半都是我們能在清醒后感知到的顯性的內容。所以，我們通常將夢境表面上所傳達的意思稱為顯夢。

不過，需要強調的是，由于左右腦功能不同，右腦通常比較懶惰，在選擇材料時，總會優先考慮近期發生的事件，于是，近期所獲得的殘存在大腦中的相關信息就會成為形成夢的重點材料。這部分材料非常鮮活，往往與夢會有直接關聯。如果認為找到夢境與現實的關聯，這個夢就解釋了，那就有點簡單了，實際上，這只是形成夢的第一步，可能它只是一個誘發事件因。

如果我們把夢要反映的問題比作一本小說的話，那么，做夢就是要把小說拍成電影。左腦就好比編劇一樣，要把小說先寫成劇本，即解決表現什么、用什么方式來表現、怎么樣表現得更合理、更有說服力之類的問題；而右腦就像導演一樣，主要負責解決讓誰來演、在哪兒演、怎樣演得更精彩等具體問題。導演和編劇，誰也離不開誰，一起合作，才能把小說成功地變成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