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屋與嘉絨藏族社會結構
- 李錦
- 1204字
- 2019-01-04 23:56:58
導論 人類學的家屋研究與嘉絨藏族社會結構
本書是關于中國西南青藏高原東南緣一個嘉絨藏族村寨中家屋與社會結構的民族志。
列維-斯特勞斯(Levi-Strauss, C.)在研究了中世紀歐洲的“家”和北美夸扣特人(Kwakiutl)的家以后,認為以世系和聯姻關系為基礎的研究范式無法解釋這些社會,轉而提出了家屋社會(House-based Society)的模式。他認為,家屋社會是“一種處于轉變中的、混合的社會形態,介于親屬基礎(kinbased)與階序基礎(class-based)的形態之間,同時可見于復雜社會與無文字社會之中”
。對此,詹姆斯·福克斯(James Fox)認為,列維·斯特勞斯將家屋社會視為基本結構與復雜結構間的轉折結構。就如同財富在了解復雜社會或工業社會、親屬在了解簡單社會中的重要性一樣,家屋是了解這類社會的關鍵概念。這是因為這些家屋社會的家屋有一些重要的特征:擁有一個包括物資性與非物資性的財富或名譽的領域;在聯姻與收養上,廣泛使用“擬制親屬關系”,所有財富或名譽領域(包括頭銜、特權與財富)的傳承是男女兩可的。后來,C. Macdonaldhe和B. Sellato都指出,列維-斯特勞斯的家屋概念比較適合有貴族而類似封建社會的階級性社會,不太適合非階級社會
。Janet Carsten和Stephen Hugh-Jones則指出,家屋的研究要反映它如何以不同方式代表社會群體及表征他們周圍的世界。因此強調研究者要關注建筑、人與觀念之間的內在聯系。以家屋為中心,綜合家屋的建筑意義、社會意義和象征意義,來認識不同的社會
。
我在接受人類學系統訓練之前,并不知道家屋社會這個概念,但是對嘉絨藏族的家屋及其名號有深刻的印象。我出生在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小時候生活在一望無際的紅原大草原上,牧民的住屋是一頂頂黑色帳篷,周圍是閑散的牦牛和忙碌的女主人。人們逐水草而居,只需要收起帳篷放到馬背上,家就遷移了。六歲的時候,父母調動工作,我家搬到了馬爾康,這里是嘉絨藏族的聚居區,山坡上一棟棟巨大的石砌房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年學農的季節,我們都到農村幫忙挖土豆,挖好后,會被安排到每家每戶吃飯。只有四五口人的家庭,熱氣騰騰的鍋莊房也可以坐下20多個小學生,與我家只能放上下床的房間比,是很寬大的。
從事民族研究工作后,我在嘉絨藏族地區進行田野調查時發現,由于孩子都由僧人命名,大部分名字與藏傳佛教的吉祥用語相關,名字重復率非常高,因此調查無法用姓氏來進行。代替它的,是一個詞:房名,就是一棟房屋的名號。而在一個自然村寨里,房名是不會重復的,因此當人們談論某人的時候,會在名字前面加上房名。在不同的自然村寨如果房名一樣,就在他們的房名前再加上村寨名稱。這樣,就很容易把名字相同的人區別開來。在調查時,通過房名關系理清當地的親屬關系,成為我常常使用的方法。
在接受系統的人類學訓練過程中,我逐漸認識到,房名不僅僅是嘉絨藏族居住的房屋的名字,其背后還隱含了一系列社會意義,是我們解釋嘉絨藏族社會結構的關鍵性概念。因此,我就確定了以房名與嘉絨藏族社會的關系作為博士論文的主題,并在四川省雅安市寶興縣磽磧藏族鄉進行了田野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