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很喜歡
- 兩生湖夢
- 蜀山臥月眠霜
- 3396字
- 2018-06-28 23:50:23
被救回的女俘虜名叫徒單可兒,是回胡國遣去大豫朝的國使。他們在北道上假扮商隊,本以為這般行事更為方便,沒想到竟然倒了大霉。她稱那化裝成知林堂人的劫匪在得手之后便兵分兩路,另外一行人馬帶走了三車瓔珠。至于為何留下她的性命,大概是看中了她國使的身份,以為將來或許能與回胡國談談交易。
徒單可兒看上去大約二十出頭,高鼻深目,藍綠色的眼睛中已不見遇襲時的驚恐,只有戚戚憂色——她在想那個冒死救出自己的姑娘,到底能不能從鬼門關轉回來。
懸明島上的堂主私寓內,有個藥泉洞。洞中溫泉含有特殊的藍色礦物,若與特定的藥粉結合,即可祛除許多難解的毒素。比如知林堂的弩毒,就只能靠此化解。
若沒有這口藥泉,歷屆知林堂堂主未必抵擋得住賀蘭莊那些花樣翻新的殺人毒藥。
堂主私寓向來禁止旁人進出,但事急從權,眼下嵬名青陽便任由那個發瘋似的狂奔了幾十里地的劉疊,抱著曦月沖上了島,在他稍作指引下,找到了藥泉所在。
劉疊一時慌神,也不知具體該如何做。嵬名青陽則從他手中接過曦月,下了逐客令。
晏傾河等人聞知曦月在執行任務時受了傷,而且居然直接被送上了懸明島,猜想事情恐怕有些嚴重。鐘半夏在湖邊坐著盼啊盼,卻只等到黑著臉上岸的劉疊。他一問三不答,氣得鐘半夏直跺腳。直到天際發白,晏傾河和修慈昀才一同把她勸回房中休息。
待曦月醒轉過來時,她已出了藥泉,仰躺在一個黑漆漆的屋子里。手一揚,觸到懸垂在榻沿的紗幔。胡亂撥了撥,卻被人捉住了手腕。
“中了毒,還這樣不老實。”
曦月把那聲音從腦中緩緩過了一遍,才遲鈍地分辨出應是嵬名青陽,自言自語道:“在做噩夢……”
先去軍營冒險,再去劫殺土匪,然后又莫名其妙倒在一個黑屋子里,還聽到了嵬名青陽的嗓音,這不是噩夢是什么?
“本座對你來說,是場噩夢?”嵬名青陽對她說話,似乎總帶著稍許怒意。
曦月感到腕上傳來的力量捏得自己發痛,才知道之前經歷的都是真的。
眼前也是……真的。
“多……多謝堂主救命之恩。”曦月只能這樣答話。
“那么——”即使房間里暗到伸手不見五指,曦月也還是能通過聲音的方位和吹到臉上的氣流辨別出——說話人已將臉湊得極近,“你對本座可還滿意?”
“滿意?”曦月疑惑地重復了嵬名青陽所說的最后兩個字,卻被嵬名青陽當做了肯定的答復。
“本座對你也很滿意。”嵬名青陽低頭迅速吻了一下曦月唇角,“公務纏身,不得與你多聊了。”
曦月呆呆地躺在榻上,不敢相信留在唇邊的觸感……
嵬名青陽出了臥房后,便來到了前廳。
路斷塵似乎一直在那兒等候,眼色中不無困倦之意,但看到嵬名青陽,還是勉強使自己振作了一下。
“青陽。”四下沒有旁人,路斷塵直呼其名諱,也不見嵬名青陽有何不悅,“那個回胡國使,你打算如何處置?”
“由知林堂墊上部分被劫的進貢之物。”嵬名青陽這樣答道,“就當賣個人情。”
路斷塵并不覺得意外,又問:“壽宴上的禮品,已清點完畢。從前都叫人把八荒軍砦的壽禮退回去,今次還退么?”
嵬名青陽突然笑了笑,別有意味地說:“不退了。捎個口信過去,就說八荒軍今年準備的壽禮頗見誠意,知林堂卻之不恭。那八荒軍砦南遷之事,也可以商量起來了。”
近十年來,八荒軍砦周邊荒魅叢生,已愈發不宜凡人久住。他們便想與知林堂交好,將一些營寨南遷至知林堂所掌控的區域之內。從前知林堂一直是回絕態度,這回嵬名青陽突然松口,倒讓路斷塵有些奇怪。但他沒有多問,只是又說了一句:“下一屆可別再讓我假扮新員了,我真不想被那些越來越年輕的小丫頭們喚作伯伯。”
“年輕的小丫頭?”嵬名青陽瞇起眼睛,下頜堅毅的線條微微動了動,好像想到了什么令他愉悅的事,若有所思道,“我倒很喜歡。”
等曦月出了房門,她才知道剛才自己是躺在誰的榻上。
北道已過了最冷的時節,被蜃湖環抱的懸明島上,出現了輕霧似的東一抹西一簇的淡淡綠意。此處絕類江南水鄉,莫說空氣清潤,連屋宇都是白墻黑瓦。也只有那不必顧忌“逾制”而肆意膨脹的建筑高度,使本該以精巧微縮著稱的園林結構也恢弘闊大起來,提醒著人們這里到底有別于東南風貌。
曦月已步出知林堂堂主私寓,在衛士的指引下,到達了懸明島南緣的六閣所在。
她不知是否該先去跟今日登島的同屆新員們報個平安,但想他們幾人應分散在了其余五閣,分別去找實在太過麻煩,便還是直奔自己所屬的激風閣。
激風閣內部有嚴格的等級制度,最低階為白金衛,通過群英募文武比試而獲入閣資格者,直接授以略高一階的青金衛,再往上還有紫金衛和烏金衛。此刻曦月腰間所系的,便是一塊鏤金綴玉的青金衛腰牌。
“她來了!”還沒踏進門去,里面便傳來了鐘半夏的聲音,“我就說我鼻子靈,一聞味兒就知道是曦月。”
原來修慈昀、晏傾河和鐘半夏都沒有各去自己閣中報道,而是在激風閣的前廳等她。倒是本該出現的劉疊和路斷塵未見人影。
鐘半夏的小手忙不迭地搭上曦月的右腕,探知脈象之后,笑著對余下的人說:“大概本來就中毒不深,所以只泡了一回藥泉就把毒清得差不多了。但是記得,每個月都得去泡一次,連續泡半年,才能確保無事。”
“真是嚇死我了。”晏傾河也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曦月跟前,“我一連算了三卦都是兇!所幸我只會算天象,不會算人命。占卜起人事來,不準的次數比準的還多。”
修慈昀平常沉靜少言,喜著素白衣裳,眉目間慈藹和善,雖然年紀并不大,但總讓人覺得她像一位會張開羽翼護佑弟妹的長姊。她先牽起曦月左邊的手腕,也號了一把脈,確認了鐘半夏的診斷,才放下心;再拾起桌上的一個青花瓷盅,遞給曦月,道:“自你入營以來,不是受罰守夜,就是中毒受傷,性命是無礙,氣色卻壞了許多。上回范紫心給我看那白玉凝香脂,我琢磨了一下,另用川穹,生姜,甘草,丁香和龍血樹脂調制了這胭脂粉霜,白中透紅,既增氣色,又兼有活血之效,適合你這舞刀弄槍的美人,收著吧。”
曦月平常不敷涂脂粉,但修慈昀的一番用心不好推拒,便稱謝接過。
“我也有我也有!”鐘半夏也掏出一個瓷罐,“我就知道,慈昀看完那增白的香脂后就在研究什么好東西,我怎么敢落后呢?她的龍血粉霜,抹之活絡氣血,使人面色紅潤。我這剛剛相反,取苦參、茶油、蘆薈、蓮心、珍珠粉、薄荷汁、羯布羅香,涼血消炎,天熱時撲在臉上,冰冰爽爽,還能改善面皰,驅蟲止癢。”
曦月揭蓋一聞,果然是一股清涼沁脾的藥粉味兒,贊嘆道:“真開眼界,尋常做胭脂水粉的,至多不過調入花汁以添香氣,你們確像配藥似的做香粉,這要是能賣去中原,王謝粉鋪都該關門大吉了。”
“半夏,你做出了這么好的玩意兒,自己怎么不用?”晏傾河也湊上去聞了聞,問道。
鐘半夏撓撓頭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范紫心臉黃,抹點白粉,還看得過去。我膚色這么黑,撲白粉,跟鬼似的,嚇死人。”
修慈昀笑說:“你若想用,我另給你配一方。不過加些黃柏、茜草、青葙子來調色,不使粉色過白不就是了?”
鐘半夏喜得蹦起來拍手笑道:“我怎么沒想到?!以后我也可以敷粉咯!”
三人臨走前,曦月再拜了拜,以謝關愛之意。
用藥來做胭脂水粉,沅芷覺得這絕對是她聽過的最天才的想法之一。
“不知妹妹是如何想到的?”王元秀一邊收起剛給沅芷看過的賬本,一邊問道。
這主意確實好,好到讓王元秀有些害怕,怕手上這些賬本遲早要交到眼前人手中。
沅芷不敢得意忘形,畢竟王元秀是她想拉攏的力量,如今不管自己想做什么,都少不得她的襄助。她心想,其實這個姐姐多年來幫家里打點生意,功勞和苦勞都不能埋沒,就算有朝一日自己執掌家業,也不妨讓這個姐姐繼續做副貳。
“怎么想到的不重要。”她朝王元秀的方向挨近了一步,道,“妹妹還有個辦法,可以讓姐姐聽到更多的好主意。”
王元秀的視線從賬本上移開,好奇的目光投向沅芷。
沅芷也不再賣關子了,說道:“姐姐在京中交游廣闊,想是認得不少貴婦人。何妨找個由頭安排一次茶會,直接問問她們,對于新一季的胭脂水粉,可有什么想法和要求?”
王元秀笑了笑,道:“只怕她們不肯說。”
確實,就怕這些婦人太矜持。沅芷眼珠一轉,又有了個計策:“那便于座上垂下簾幕,使各人低聲傳話給身邊的婢子,由婢子代為發言,可行么?”
見王元秀沉思不答話,沅芷又道:“我也可坐于簾幕之中,第一個發言,并從中引導,說不定就此打開僵局,婦人小姐們便可暢所欲言了。”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王元秀眼角露出笑意,心中對沅芷的提議已贊同了八九分。她想著這事若成了,便又是自己的功勛。沅芷畢竟處處需仰仗自己,又不見她與自己爭功,眼下看來,倒真是個得力助手。
沅芷還想提醒一句“宜早不宜遲”,忽聽院內吵鬧,便踏出賬房,探看是何人攪擾王府的清靜。
“叫你們二小姐出來!”
墨藍色衣飾的男子又來闖內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