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當我不被看好的時候
書名: 你是遠去的鳥作者名: 白清川本章字數: 4406字更新時間: 2020-08-22 21:21:00
我們的戀情正式公開后,又鬧得大家不得安寧,尤其是對于寧珂的公司,更尤其是對江思語而言。所以寧珂一度不情愿回BJ,想盡借口想多在日本停留幾天,可我的工作哪允許我休息這么長時間,所以盡管她不情愿,但還是和我一起回了BJ。
其實說起來,公開戀情后,我或許比寧珂更加忐忑和不安,因為寧珂是一個出色的鋼琴家,炙手可熱的作曲家,而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編輯,我有時候會想,哪怕我是一個主編也好呀,至少也比我現在的身份要體面一點,想得多了還真的后悔當初冬歌讓我做主編的時候我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我們彼此都萬分忐忑地回了BJ,不出意料,剛一出機場,就迎來了一大堆媒體和粉絲的熱情接待,只是我們沒有在此地接受采訪的打算,于是急匆匆地登上了江思語早早守候在出口的車離開了。
原以為,江思語又要開始對我們倆的行為大加指責,我們也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這一路上江思語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非但沒有挑我們兩個的毛病,反而還羨慕起了我倆來,熱情洋溢地問了一路我們的日本之旅,還說希望以后也能有一個陪自己一起去瘋玩的男朋友。
距離我們在媒體前公開戀情不過才過去了三天,江思語的態度可謂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實在讓我倆有些困惑,后來我們問她為何轉變了態度,她才說出了其中緣由,原來她跟我們一樣,以為戀情公開后會對寧珂的形象有很大影響,只是沒想到,網上卻是一致的稱贊和支持,有不少網友認為,一個正當紅的女明星,就這么在鏡頭前承認了自己的戀情,這得需要多少勇氣和對男朋友的愛意才能做到,還有網友認為,這恰恰也說明了寧珂的真實,畢竟哪個女生不渴望愛情呢,坦坦蕩蕩的承認,反而讓大家對她的真誠頗有好感。由于網友態度的一致向好,那些見風使舵的媒體也只好發表一些同樣是支持和稱贊寧珂的文章了,畢竟誰想在這個時候反其道而行之成為眾矢之的呢。甚至在一些粉絲和媒體的呼吁和保護下,我們兩處住宅附近的記者也少了很多,也不必再擔心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盡收鏡頭,這倒是讓我和寧珂輕松不少。寧珂曾提議讓我搬回之前的別墅住,不過我沒有同意,因為我覺得現在的公寓也很舒服,我們可以在那里住幾天,再回到這里住幾天,反正她上班下班都要路過我這里,也不算費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寧珂的戀愛也慢慢的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倍受關注,只是有時候在網上會有一些關于我的討論,譬如我到底是不是一個作家,我有什么作品,寧珂之前說的《花燈》在哪里能夠看到……直到有一天,一位網友上傳了當年那本《青年文學》雜志的照片,說自己在這本雜志里找到了寧珂說的那篇《花燈》,但因為作者的名字叫三白,所以不確定是不是我寫的,緊接著,底下就出現了一些留言:
“應該不是吧,寧珂不是說男朋友是作家嗎,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故事,作家的文筆不會這么普通吧?”
“這種水平的東西,我感覺自己也能當作家了。”
“現在這年頭,會編幾個故事的就敢自稱作家。”
“也不知道是全民寫作水平高了,還是作家的門檻低了,或者是作家這個稱號變得廉價了。”
我得承認,諸如此類的留言很傷害我的自尊心。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好的留言,比如:“可能真的沒有什么天賦吧,但故事其實還是很感人的。”
我試著讓自己不去看這些留言,可終歸以失敗告終,當我第一次看到大家對我的評價時,我就再控制不了自己,總是隔三差五去網上搜一些關于我的內容,盡管我很害怕看到的都是一些覺得我平庸的評價,但我也總忍不住去看,并且為此苦惱和郁悶。我太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而我又太過敏感,總是為了那些評價而倍感沮喪,懷疑自己。
有一天深夜,寧珂已經在我身旁睡著了,可我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我起身走到書房,拿出自己快要寫完的那部小說,翻來覆去地看,越看越覺得平庸,越看越覺得乏味,越看越覺得,這怎么可能會被出版,這又怎么可能讓我成為一個作家。
“我是不是真的沒有天分呢?如果我有天分的話,我不該到現在仍舊一點希望都看不到。”
我在心里苦悶地思索著。
我看著自己書柜里的書,忽然像著魔了似的,拿出了一大堆書,擺在桌面上,一本接一本地翻著,心中充滿了氣憤和焦慮,我想讓那些作品證明,我跟那些作家有著一樣的天賦,可卻越翻越沒有底氣,看著那些作家的作品,我又黯然神傷起來。
“我什么時候才能寫出這樣的東西呢?”
我打開電腦,又查起了許多作家的生平經歷。
“陀思妥耶夫斯基25歲就發表了自己的第一部頗具影響的長篇小說,普希金不到30歲就寫出了震驚俄國社會的《葉普蓋尼·奧涅金》,20出頭的時候已經寫出了許多代表詩作,簡·奧斯汀21歲就寫成了《傲慢與偏見》……”
于是,我徹底掉入了“天賦”的怪論里,認為取得成功一定要靠天賦。我又翻開了自己的那部即將完成的小說,試圖在已經寫好的內容里找到天賦的佐證,可我還是沒能如愿以償。
那天夜里,我在書房獨坐了許久,郁悶了許久,甚至一度在思考,不如辭職吧,也不要再想著做一個作家了,可我這么想的時候,心里又頗不服氣,我不能這樣作罷,我一定是有天賦的。
我本想問寧珂,她是怎么看待我想成為作家這件事情的,但后來想想,覺得她也不大可能說出“我相信你能成為作家”以外的話,于是我就找了別人。我給冬歌發過去了一條消息,問她:“你覺得我能成為一個作家嗎?”
她很快就回復了,說:“能。”
我說:“你覺得我的文章寫得好嗎?咱們雜志社的同事有在你面前評價過我嗎?”
這次她的回復慢了許多,我盯著屏幕發呆,心情十分緊張。過會兒,她的回復傳了過來。
“我一直很喜歡你寫的東西。你不用太在意別人的評價,莎士比亞還有人挑毛病呢,寫你自己想寫的東西,就會有和你一樣的人喜歡你。”
然后,她又給我發來了一條消息。
“怎么了,是不是又被誰打擊了?是不是網上有人說你寫的東西不行,你不愿意在寧珂面前說,才想起來聯系我了。”
“沒有。”我簡單回復了一句。
“得了吧,”她回復說,“我還不了解你。”
“你覺得我有寫作的天賦嗎?”我問她。
她回答說:“應該有吧,你高中才剛開始寫作的時候,那篇文章不是上了好多地方的報紙嗎?”
“還是高中那篇文章。”我苦笑著想,“看來那篇文章真成我的代表作了。”
這時寧珂忽然出現在了我的書房門前,她光著腳站在地板上,披著一條毯子,看著我桌子上凌亂的書籍和書稿,擔憂地問我:“哥,你干嘛呢?”
“沒事。”我急忙收拾停當,朝她走了過去。
“我睡醒了,看你一直沒回來,以為你去哪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等著我走到她身邊。
“沒去哪,”我沖她笑了笑,“半夜忽然來靈感了,過來寫幾頁東西。”
她將信將疑地看了我一眼:“你平常忽然來靈感,不都是順手記在床前的便利貼上嗎?”
“是嗎?”我沒料到她會這么回答,一時不知道怎么說下去了,吞吞吐吐地圓了起來,“我也不知道這次怎么就想來書房了,可能這次的靈感比較特殊吧。”
“什么靈感?”她問我。
我們重新躺回到床上,我給她蓋好被子。
“也算不上什么多好的靈感,先睡覺吧。”我隨口敷衍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床,打算整理一遍自己的那部小說,我在書房里待了太久,甚至忘記了給寧珂做早飯,直到她端來一杯咖啡和一個漢堡放在我桌上,又從口袋里拿出我的手機遞給我說:“今天早上你忘帶手機了,有人給你發了消息。”語氣聽上去卻很冷漠。
她看上去有些情緒低沉,好像也不愿多說話,轉身離開了。
我打開手機,是冬歌發來的一條消息:
“心情好點了嗎?大作家,順便跟你說一句,你以后再這么隨心所欲地對我,就別來找我了,心情不好的時候想起來我了,用不著我的時候連個消息都不回復。”
看完冬歌發來的消息,寧珂剛才的低沉算是解釋得通了。她一定是看到了這條短信,以為我昨晚是在跟冬歌聊天,還編了謊話騙她。這下我更苦惱了,簡單回復了冬歌的消息,然后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朝臥室里走去,打算跟她解釋一下。
寧珂那時正坐在梳妝臺前化妝,我走過去,從她背后抱住她,聞了聞她發間的香味:“真好聞,聞一百遍都不夠。”
她從我的懷抱里掙脫出來,沒有理會我,還故意躲開了我,拿走了鏡子,坐到沙發上梳起了頭發。
我跟著她坐到沙發上,說:“我替你梳吧。”
“不用。”她冷冰冰地說。
我看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梳完了一側的頭發,去梳另一側,梳完了另一側再重新梳最開始的一側,就這么反反復復地梳著,梳了很久。她平常不是這樣梳頭發的,也用不了這么久,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向她解釋,但我不能告訴她我是因為看了網上的那些評論才郁悶去找冬歌的,我不想讓她知道大家覺得她的男朋友是一個很平庸的人。
我想好了措辭,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開口說:“我昨晚忽然來了靈感,就去書房寫東西去了,寫了一會兒,又寫不下去了,就跟冬歌聊了幾句,然后今天早上她給我發了那條消息。”
“你跟我說這個干嘛?”她站起身來,把梳子放回梳妝臺,坐到了桌前的凳子上。
“我怕你誤會。”我說,“那條信息沒有什么別的意思。”
她沒有理我,我只好接著說下去。
“寧珂,我跟冬歌真的沒什么。”
“那你不高興為什么要跟她說。”她忽然轉過身子,看著我問道。
“她是咱們兩個的朋友呀,情緒不好的時候找朋友聊一下不是很正常嗎?”
“那不一樣,”她說,“而且我每次不開心第一個就是先對你說。”
“我剛剛不是說了嘛,”我感到自己的解釋有些力不從心了,“昨晚那不是碰巧嗎,你在睡覺,我寫東西寫不出來了,就順嘴跟冬歌聊了幾句。”
“寫不出來可以回去睡覺,”她說,“或者把我叫醒,你為什么會想到跟她說。”
“我沒有想到和她說呀,”我的聲音開始著急起來,心里也有些哭笑不得,“我就是順嘴跟她提了一句,這不是很正常嗎,做什么事的時候順便想到了另一件事或者人,這只是順便的事,你在意這個干什么,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故意找她傾訴或者怎樣。”
她看我著急了,開始變得委屈起來,沉默了半晌,對我說:“我生活里的所有順便都是你。”
我覺得她像是在無理取鬧似的,哪有生活里的順便都是同一個人的,這也太荒謬了。我感到自己的解釋越來越力不從心,最后說:
“你要這么說,那我沒辦法解釋了,怎么可能所有順便都是一個人呢?這也太……”
“沒辦法就沒辦法!”她氣沖沖地打斷了我的話,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包,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看著她走出門去,沒有任何阻攔,因為我心里同樣有些氣憤,她怎么可以這樣誤會跟自己一起長大的朋友呢?誤會這個朋友和自己的男朋友曖昧不清,未免有些太過敏感多疑了。
后來的一整天,寧珂都沒有聯系我,我也同樣沒有聯系她。我本有幾次想給她發消息,跟她道個歉,認個錯,可信息寫好的時候,又忽然覺得,我怎么能在這個情況下道歉,這樣不但解不開誤會,反而讓冬歌的處境更加尷尬,于是我又打消了道歉的念頭,想著晚上回去的時候,再想辦法哄她開心,等她的氣消了一些后,再跟她解釋一遍,那個時候再向她道歉。
那一天,我偶爾想起寧珂早晨的樣子時,心里都會覺得有些吃驚,我未曾想到寧珂會這樣敏感多疑,這讓我感到自己很不被信任,如果因為一條好朋友之間的短信就能引發如此大的誤會的話,那以后得有多少讓人心力交瘁的誤會層出不窮,解釋個沒完沒了,矛盾也因此而生。雖然還沒有真的經歷這種情況,但由此做一番想象,已經讓我感到有些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