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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染

  • 你是遠去的鳥
  • 白清川
  • 5864字
  • 2018-12-24 22:32:00

寧爺講到這里的時候停住了,似乎不愿再講下去,又或許是這個故事已經結局。我們不約而同沉默了。出于寫作者的敏感,我打算把這個故事當作素材創作一篇微小說。我計劃著去找泛生,和他聊聊這個故事,聊聊如何寫出這個故事。這個時候,寧珂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后來呢?這個小伙子怎么樣了?”

寧爺轉過頭看著寧珂,緩緩說道:

“后來,這個小伙子每年都會去那棵桃下,摘下幾片桃花,編成一個花冠放在那里。直到第十年的時候,小伙子不見了,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大家只知道他在那棵桃樹上刻下了一句話,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說他想開了,離開這里開始新的生活,有人說他沒想開,殉情了。當時很多人都相信他殉情了,深深地為他們的愛情感動。他曾經工作的報社不久后發表了一篇文章,希望懷城每年的“花會”增加一個表白的活動,讓相思的小伙子在這一天能夠向自己心愛的姑娘傾述自己的愛戀,如果姑娘接受了他,他就去那棵桃樹下摘下幾片桃花,編成一個花冠,戴在心愛的姑娘頭上。”

“他刻下了什么話?”我問道。

“你不在,我一人代表了兩顆心靈。”寧爺說。

“可是,”冬歌接著寧爺的話說道,“如果花會上有好幾個兩情相悅的呢?那豈不是一年要選出好幾個花冠女神?”

寧爺聞言笑了起來,目光溫和地看著冬歌:“傻孩子,兩情相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

“花會已經這么多年了,也就只有一年,選出了兩個花冠女神。”

冬歌淡淡地點了點頭,似乎不太明白為什么兩情相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而我偷偷地看向寧珂,莫名感到一陣害怕。寧爺的話似乎是給了我一個提醒:如果我真的喜歡寧珂的話,她又是否會接受我?如果兩情相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的話,我又憑什么覺得她也同樣喜歡我?這讓我的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種預感,一種對未來的不好的預感。從前我只想著自己是否喜歡寧珂,似乎是只要確定了自己的心思,一切的矛盾和糾結就會迎刃而解,可我卻忽略了一個最為重要的事情:如果寧珂不喜歡我呢?

......

這個秋天,和冬歌一同轉到我們班里的還有一位女生。那天,班主任白老師帶著她走進教室,剛一現身,班里一片嘩然,議論紛紛。唯有我和寧珂,泛生,冬歌一臉茫然,不知道這個女生怎么會引起這么大的轟動。

啪啪啪......

白老師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隨后笑著對這個女生說:

“讓大家認識一下你吧。”

這個女生穿著純黑色的T恤和一條淺灰色的牛仔褲,褲腿處有幾道裂縫,好像是刻意劃開的,褲角向上卷起,露出細細的腳踝,她的右腳踝上系著一根鮮艷的紅線。

“我叫林染。”她面無表情,語氣平靜。

整個班級安靜無聲,仿佛在等待著她的下一句。

直到白老師說出那句“大家歡迎新同學林染”,大家才明白過來,這個女孩沒有下一句。

“你就先坐在那里吧。”白老師指向我身后的那個空位置,一組單獨的桌椅。

林染沒有說話,徑直走了過來,不少同學的目光都跟隨著她的步伐看向我們這里。

她路過坐在我身旁的泛生的時候,不小心把泛生放在桌角的書碰倒了。她停下腳步,俯下身去,卻并沒有拾起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書,而是把自己的臉湊近泛生,嘴巴幾乎要碰到泛生的嘴唇。她的嘴角勾起一絲曖昧不明的微笑,一雙狐貍一樣魅惑的眼睛盯著泛生,以極輕微又曖昧的聲音說道:“對不起。”

泛生紅著臉,眼睛死死地盯著地下,不敢和她對視。林染或許覺得泛生這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十分好笑,于是嘴角的戲謔又多了幾分,聲音里甚至多了一分撒嬌:“你自己拾起來吧,好嗎?我今天不太方便。”

泛生還是一動不動的,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直到白老師喊了一句“林染”,似乎是在提醒她適可而止,才把泛生從緊張的境況中解救出來。

林染冷笑一聲,坐到我們身后,把書包隨手撂在地上,埋頭睡起覺來。白老師又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這次是在提醒她注意課堂紀律,可她好像已經睡著了,對于白老師的聲音沒有一點反應,白老師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離開了教室。這時同學們議論的聲音逐漸傳來:

“這個林染真不簡單,白老師可是出了名的黑臉,竟然不管她上課睡覺?”

“林染,西平出了名的社交花,誰不知道。”

“她怎么來我們這兒上學了?我可得看好我的男朋友了。”

議論聲仿若油鍋里的螞蟻一樣,發著窸窸窣窣的聲響。我轉過身看向林染,她并不為那些議論所動,仿佛置身事外。她也并沒有睡覺,而是把頭埋在胳膊上,側著臉凝視著窗外。

我又看了看泛生,他正在整理剛剛被林染碰掉的那些書。林染剛才對泛生的舉動讓我倍感奇怪,尤其是在林染朝我們走過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她的眼神先是停留在了泛生身上,然后又看向了泛生放在書桌上的那些她稍后就會碰掉的書,于是我悄悄地問泛生:“你認識她嗎?”

泛生征了一下,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遭遇中回過神,隨后使勁搖了搖頭,表示否認。這讓我感到更加奇怪,我當然相信泛生的話,更何況,即便泛生真的認識這個女孩,他想要瞞著我,但他也肯定瞞不過他的父親。那這個女孩為什么偏偏要戲弄泛生呢?

“這個女孩......”我自顧自嘀咕了一句。

“怎么,你心動了?”冬歌聽到后,轉過身來問我。

“你說什么呢。”我急忙否認,隨后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寧珂的表情,沒有半點變化,仍舊低著頭看書,我心里卻感到有些失落。

冬歌掠過我和泛生,向林染看去。這個女孩皮膚白嫩,身材纖瘦,狐貍一樣的眼睛上涂著淡淡的黑色眼影,嘴唇鮮紅,看上去既冷艷又充滿誘惑。

可就是這樣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卻讓我感到了一股幽深與寂靜,就在她凝視著窗外的時候,我總覺得她的眼睛好像在低訴著無聲的逃避與孤獨。

下午,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烏云遍布,氣溫也越發低了下去,隨后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我看著窗外發灰的天空,知道懷城連綿的秋雨季節就要到了。

……

晚自習的時候,林染的座位一直空著。

班長陸之恒站在講臺上,叫了一聲泛生,問道:“林染去哪了?”

泛生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甚至有些慌亂,像是在逃避地說:“我,我不知道。”

在旁人看來,林染下午對泛生的舉動已經暗示了兩人有著不一般的關系,而泛生的慌亂更是直接印證了這一點。陸之恒也不例外地這么認為,他走到泛生面前,湊近泛生,小聲地說:“你小子可以啊,平常看著悶葫蘆一樣,背地里拿下了這么一個社交花。你別騙我啊,下午的課剛結束,你前腳回家去吃飯,她后腳就跟著你出去了,你倆干嘛去了?”

泛生一時語塞,回答不上陸之恒的問題。可在陸之恒和別的同學看來,泛生一次又一次的語塞,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印證大家的猜想,于是我趕忙替泛生解圍道:“你別胡說,泛生回家吃飯從來都是和我一起,上學放學也都是和我還有寧珂,冬歌一起,我們沒見著林染,你要找你問班主任去,沒準她逃課了。”

“剛來就逃課?”陸之恒鄙夷地說,“這姑娘膽子夠大啊。”

“那誰知道,”我說,“你去問白老師。”

陸之恒轉身朝辦公室走去,半晌過后,他回到教室,一臉不悅地站在講臺上,指著泛生說道:“周泛生。”他環顧了一圈教室,又接著說,“再來幾個男生,跟我一起去找林染。”

陸之恒話音剛落,五六個男生興致勃勃地起身離開了座位,加入了他的尋人大隊,只有泛生還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看上去很為難的樣子。陸之恒沖著泛生喊道:“周泛生,你快點,只有你知道林染在哪!”

陸之恒此話一出,班里又是一片嘩然,這種氣氛逼得泛生不得不有所動搖,他猶猶豫豫地站起身來。我拉住他,對陸之恒說:“你別瞎起哄,泛生跟她沒關系,也不想去找她,我跟你去找。”

陸之恒又陰陽怪氣地說:“泛生不想去找,你想去找,那也就是說泛生跟她沒關系,你跟她有關系嘍?”

我沒有理他,一個男人像個八婆一樣碎嘴是我最討厭的,我徑直走到冬歌身旁,對她說:“走,跟我一起去找。”

冬歌極不情愿地拒絕了:“我才不去,你要去你自己去。”還向我使了一個顏色,暗示我說:“寧珂還在這兒呢,你對別的女生那么上心干嘛?”

我讀懂了她的眼神,但我之所以找她也正是想讓她幫我“排憂解難”,于是我索性拉起她,在全班同學又一次的起哄中帶著她離開了教室。

......

夜幕深沉,操場上吹著涼風,濕漉漉的雜草掃著人的皮膚,還有些涼意。

我和冬歌被陸之恒派到操場上來找林染,但找林染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心里另有打算。

冬歌沒有想到天氣會變得這么陰涼,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裙子,凍得有些發抖,怪罪我說:“你是真的沒有眼色,林染跟你有關系嗎?你這么積極地找她?還非要把我拉出來,凍感冒了你負責。”

我說:“我那不是幫泛生解圍嘛。”

冬歌停下腳步問我:“泛生跟林染到底什么關系?”

我看著她凍得簌簌發抖的樣子,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給她穿上,然后說:“沒什么關系,泛生就是太不善表達,不知道怎么解釋而已。”

“沒關系,那林染干嘛對泛生做那么曖昧的動作,”冬歌穿上我的外套,冷哼一聲說,“算你還有點良心,不過我要是因為今天陪你出來找林染而感冒了,以后我的一日三餐和熱水就得你負責。”

我爽快地答應了下來,然后說:“其實我也不是想找林染,我就是想問你一個事。”

“什么事?”

我看了一眼周圍,確保隔墻無耳后,才小心地問道:

“你說,寧珂她喜歡我嗎?”

“啊?”冬歌有些吃驚,“這個我還真沒想過。”

“你看!”我激動地說,“咱們兩個只顧著我喜不喜歡寧珂,卻都忽略了寧珂喜不喜歡我!”

“她應該不會不喜歡你吧,”冬歌理所當然地說,“你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換作是我,即便不是那種喜歡,也肯定不會拒絕,不然多傷感情。”

我倆停下腳步,找了一塊空地坐下,準備好好地聊一聊這個事情。我耐心地跟冬歌講起了我這幾天一直耿耿于懷的心事:

“懷城的花會都舉辦幾十年了,每年有那么多男生向心愛的女生表白,可成功的幾乎每年就那么一對兒,這說明寧爺說得沒錯,兩情相悅是多么難的一件事。”

“所以你擔心,你喜歡寧珂,寧珂不喜歡你?”冬歌轉而問我。

“對啊!”我肯定地回答道,隨后又急忙搖頭否認,辯解道:“我不是說我喜歡寧珂,我是說如果......”

冬歌撲哧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模仿起了江思語的腔調對我說:“哎呀,小三兒,姐姐都懂,你們這些暗戀的人,總喜歡用‘如果’和‘我有一個朋友’來欺騙自己,其實說白了呢,就是害怕別人知道你的心思,更怕對方知道你的心思。按我對你的觀察來看,你肯定是喜歡寧珂,這事就好辦了呀,咱們的紅線計劃現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就是寧珂喜不喜歡你,你說對吧?”

冬歌這一下把我問住了,覺得說對也不是,不對也不是。不過冬歌顯然也沒有在等待我的回答,她繼續沉醉在自己的“紅線計劃”中:“想知道寧珂喜不喜歡你,很簡單,你最近對她冷淡一點,對別的女生熱情一點。”

冬歌的意思是說讓寧珂吃醋,這我知道,但我覺得這對寧珂好像沒有什么用。

“今天你開玩笑地問我是不是喜歡林染的時候,寧珂沒有什么反應呀。”我說,“還有我剛才被陸之恒調侃的時候,寧珂也沒有什么反應。”

“沒準是強裝鎮定呢。”冬歌說,“女孩子嘛,尤其是寧珂這么乖的女孩子,難道你想她吃醋的時候拿著刀追你?如果是我的話倒有可能,寧珂這個性格不,”冬歌搖了搖頭,“不可能的。”

“而且!”冬歌故意湊近我的耳邊,小聲說,“其實寧珂有反應,我就發現自從林染來了之后,寧珂看上去郁悶了很多!”

“郁悶?”

“對啊。”冬歌說,“你想想,林染,出了名的小狐貍,萬一你被她勾走了呢?寧珂能不郁悶嗎?”

我無可奈何地瞥了冬歌一眼,知道她又在瞎說八道了。

“不過吃醋這事,也有學問。”冬歌接著說,“吃得少了,沒有味道,吃得多了,容易變炸藥傷人傷己,只有吃得剛剛好,才能嘗出戀愛的酸甜。”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

冬歌解釋道:“首先,你不能對寧珂太冷淡,畢竟你倆青梅竹馬這么多年,你對她太冷淡,到時候只怕她就不是吃醋,而是心灰意冷了。其次,你得有這么一個女生給你當僚機,她既不可能喜歡你,你也不可能喜歡她,你可以放心大肆對她熱情,這樣才能試出來寧珂吃不吃醋。”

“我不可能喜歡的人?”我想了想,莫名感到這個計劃不太靠譜,“那萬一寧珂也覺得這個女生我不可能喜歡呢?”

冬歌拍了一下我的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是不是傻?戀愛中的女生!你就是對咱們英語老師太過熱情,她都會感到緊張。”

“可說是這么說。”我還是有些覺得不靠譜,“這樣的女生上哪找?我怎么知道我不可能喜歡誰,更不知道誰不可能喜歡我。”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我把目光鎖定在了冬歌身上。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我撥開烏云見著了光明,“我還找別人干嘛,我找你不就行了!”

“你休想!”冬歌無比果斷地拒絕了我,“你別打我的主意,到時候萬一寧珂誤會了,我就沒有好姐妹了!”

于是,我們的“紅線計劃”又回到了起點,就在我倆思忖著該如何繼續下去的時候,天空又下起小雨來,我們起身準備離開。這時,一個纖細的身影朝我們走來,她光滑白皙的皮膚遠遠看去就像是在身上披了一層月光,走近的時候,我看到了她腳踝上的那根鮮艷的紅線。

“你們在這兒干嘛?”她的聲音先傳來了。

冬歌的目光在黑夜里摸索著看向聲音的主人:“林染?我們都在找你呢,你去哪了?”

林染離我們還有一定距離的時候停下了,我們互相注視著。每當我看向林染的時候,總覺得心底會生出一股涼意。

“找我?”林染有些戲謔地說,“是找地方談戀愛吧?”

冬歌咯咯笑了起來,站起身說:“談戀愛?我才不可能跟他談戀愛。”

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冒犯,于是也笑著回敬道:“說得對,我也不可能跟她談戀愛。”

冬歌拍了我一巴掌,輕蔑地說:“是你配不上我,懂嗎?”

我們朝著林染走過去,走近的時候才看到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顫抖著,起初我以為是冷,直到我和冬歌看到了她身上一塊又一塊的淤血,還有脖子上像是被人掐過的血痕。

“你?”冬歌上前一步,關心地問道,“你怎么了?”

林染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雨水從她的臉頰滑落,像是從她那雙妖冶的眼睛里流下的眼淚。她在的地方,似乎一切都被凝聚在一團壓抑的空氣里,她四周的一切都是寂靜的,不愿意打擾這個女孩的深沉心事。

“看你一直沒回班,也沒請假,我們就出來找你了。”我接著冬歌的話說道。

林染還是沒有說話,冷漠地轉身離開了。

“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老師說。”冬歌有些不放心,她跟上林染,拉住了她,“老師都會幫你的。”

“幫我?”林染冷笑一聲,甩開了冬歌的手,自顧自離去了。

我和冬歌面面相覷,我們從彼此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份關于林染的無法描述的沉重。

我能感受到林染寂靜的靈魂下掩藏著什么。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林染也不愿意讓別人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為何會有那樣的眼神和傷痕?她的生命經歷了什么?還有那些圍繞著她的閑言碎語,攻擊仇視的眼神……我不知道她經歷了什么,我只是能感覺到,這個女孩的寂靜,充斥著壓抑,可這份壓抑的寂靜如果破碎,會像破碎的鏡片一樣劃傷她的靈魂。

我的爺爺曾經告訴我,每個人的生命,都像天色一樣,總有一段時間會陷入黑暗和陰涼,然后就會迎來光明和溫暖。可林染的生命好像并不是這樣,她的生命看起來只有黑夜,深沉,孤寂,又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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