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峰上，陳默如今已是所有雜役弟子眼熱的存在。尤其是趙大壯和云師妹，更是把他當成了修行路上的明燈，日日盼著能沾點門道。

這日兩人剛把雜活做完，便攥著衣角候在陳默屋前，見他回來，趙大壯率先搓著手迎上去：“陳師兄，俺倆瞅你修為漲得跟飛似的，準是有啥訣竅吧？你看俺和云師妹，修了快兩年，她才三層，俺剛到四層，眼瞅著還有一年多就滿十六了……”說到這兒，他黝黑的臉上垮下來，“再沒長進，怕是真要一輩子困在雜役峰了。求師兄指條明路，拉俺們一把！”

云師妹生得一副江南水韻般的模樣，眉眼彎彎如新月，眼尾微微上挑時，便像含著兩汪浸了露的清泉，怯生生望過來時，總帶著點惹人憐的羞赧。

紅著眼圈點頭，素日里怯懦的聲音帶著顫：“陳師兄，我們知道資質愚鈍，可只要有半分機會，拼了命也想試試……

陳默聽著這話，眉頭微蹙。他心里清楚，自己能有今日，除了自身原因，那枚神秘的虛鼎也提供了幫助，可這等隱秘如何能對外人道？正沉吟間，一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趙大壯和云師妹的根骨他清楚，絕非修行的料，身上更無半分異稟。若是借著虛鼎的力量，助他們硬生生修到十三層，會是何等光景？

從前他絕不敢有這等想法，可如今有虛鼎在手，似乎并非全無可能。只是這事急不得，得等他先入了外門，才有余裕去琢磨。

思及此，他抬眼看向兩人：“實話說，我也說不清楚具體緣由，只是摸索出些門道。你們先等著，我且驗證一番。若真成了，自會想辦法幫你們。”

殘陽如碎金般潑灑，將三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長。趙大壯黝黑的面龐漲得通紅，兩手在粗布衣裳上蹭了又蹭，憨笑聲里滿是按捺不住的雀躍：“陳師兄這話，比給俺十斤靈米還實在！俺大壯沒別的本事，一身蠻力和這顆心都是真的，將來您指東俺絕不往西，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闖！”

云師妹也斂了往日的怯意，素白的手指攥著袖口，眸子里亮得像落了星子，微微屈膝福了一禮：“陳師兄若真肯垂憐，云薇便是粉身碎骨，也必報此恩。我知道自己是塊頑石，可只要有半分機會，就是磨掉一層皮，也想看看靈根生出來的模樣。”

陳默望著他們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心底那點驗證猜想的念頭愈發熾烈。他何嘗不知這兩人的底細——趙大壯筋骨是蠻力撐起來的，脈息里半分靈韻也無；云師妹心思剔透，可經脈滯澀得像淤了泥的小溪，當年測靈石照過，都是被判了“凡體”的。

“先別急著應承。”他抬手按在兩人肩上，指尖能觸到他們皮肉下抑制不住的輕顫，“其一，我這法子還在摸索，成不成尚未可知；其二，真要走這條路，怕是比你們現在看護靈田的苦強上十倍，能不能熬住，全看自己。其三，走上這條路你們將來未必不會后悔”

“能！咋不能！”趙大壯脖子一梗，蒲扇似的巴掌往胸脯上一拍，震得衣襟發響，“俺天天在后山扛石頭，啥苦沒受過？只要能長出靈根，就是讓俺嚼樹根啃凍土，眼睛都不帶眨的！”

云師妹也用力點頭，清秀的眉眼間凝著一股尋常不見的執拗：“陳師兄放心，縱是烈火焚身，云薇也無悔。”

陳默應了聲，目光越過雜役峰的矮墻，望向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巒——外門弟子的居所就在那里。他得先邁過那道坎，才有余裕去琢磨，如何借虛鼎的力量，撬動這兩具“凡體”里沉睡著的可能。

“等我消息吧。”他擺了擺手，轉身往自己那間簡陋的小屋走去，“眼下你們照舊修煉，莫要懈怠。”

趙大壯和云師妹望著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木門后，才相視而笑，眼里積了兩年的愁緒，竟被這一句承諾沖得煙消云散。最后一縷殘陽落在他們緊握的拳頭上，像給那點新生的希望鍍了層金邊。

屋內的陳默已盤膝坐定，指尖虛虛撫過月石。那里，一枚無形的虛鼎正靜靜懸浮，鼎內靈液泛著細碎的光，他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既能滋養己身、又似能撬動天地的奇異力量。

“無靈根也能生靈根？”他低聲自語，眸中閃過一絲探究的銳光，“這要是成了，怕是整個青云宗的天，都要變一變了。”

雜役峰后山的林子本就少有人來，這日卻被一陣細碎的銀鈴似的叫聲攪了靜。有弟子在溪邊洗衣時撞見了那只暖陽狐——通體毛色像熔了的碎金，跑動時皮毛泛著暖融融的光，尾尖一點雪似的白，正是典籍里記載的、肉能溫養經脈的靈狐。

消息傳到陳默耳中時，他正盤膝煉化虛鼎里的靈氣。聞言眼皮一跳，暖陽狐的肉對低階修士是難得的補品，尤其皮毛柔順保暖，在坊市能換不少靈石。他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塵，抄起墻角那柄磨得發亮的柴刀就往后山去。

林子里枝繁葉茂，暖陽狐身形小巧，跑得比風還快，金紅色的影子在樹影間一閃就沒了。陳默卻不急，借著虛鼎滋養出的敏銳五感，聽著草葉摩擦的輕響追了半柱香，終于在一塊向陽的青石后堵住了它。那狐貍見跑不掉，支棱著尖尖的耳朵，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喉嚨里發出嗚嗚的威脅聲，蓬松的尾巴炸成一團金球。

“咻”的一聲，暖陽狐突然折向左側的荊棘叢，身形靈巧得像片落葉，尋常人若是追過去，怕是要被枝椏劃破皮肉。但陳默腳下步法一變，《生根訣》運轉到極致時，腳掌仿佛與地面生了無形的聯系，每一步落下都穩如磐石，借力騰躍時又輕若飛燕。他目光鎖定那團金紅影子，耳中清晰捕捉到狐貍爪尖踏過腐葉的“沙沙”聲，甚至能分辨出它呼吸時帶出的細微氣流。

轉過三棵老松樹，暖陽狐似是察覺甩不開追兵，突然一個急停，蓬松的尾巴猛地炸開，轉身對著陳默噴出一口淡金色的氣團。那氣團帶著暖意，竟是暖陽狐與生俱來的防御手段，尋常雜役弟子沾到，輕則頭暈目眩，重則渾身酸軟。

陳默眼神一凝，《生根訣》催動下，體表浮現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他不閃不避，左臂橫擋在身前，那層光暈如同浸了水的棉絮，竟將金色氣團穩穩兜住，只聽“噗”的一聲輕響，氣團在光暈上散成點點金芒，化作無有。這正是十二層生根決內力凝于體表的妙用，雖不及外門弟子的護體靈光，卻已足夠應對這不入流靈物的突襲。

趁狐貍噴出氣團后的剎那凝滯，陳默腳下猛地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撲出。暖陽狐反應極快，扭身就想鉆入石縫，卻被陳默早一步趕到，右手柴刀“鏘”地劈在石縫邊緣，火星四濺間，驚得狐貍猛地后縮。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陳默左手如鐵爪般探出，指尖靈力微吐，恰好按在狐貍后頸那處最薄弱的皮毛下。

“嗚——”暖陽狐發出一聲短促的哀鳴，渾身金紅的皮毛瞬間繃緊，四只小爪子在空中亂蹬，卻怎么也掙不開那只蘊含著十二層內力的手掌。陳默的指腹能清晰感受到狐貍皮毛下溫熱的皮肉，以及那股試圖沖撞的微弱靈力，卻被他體內流轉的《生根訣》內力牢牢壓制——十二層的內力運轉早已形成循環，哪怕只是指尖發力，也帶著不容抗拒的韌性。

他稍一用力，暖陽狐便蔫了下去，只能耷拉著尾巴，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驚恐。陳默松開些力道，避免捏傷皮毛，另一只手撿起掉落的柴刀，看了眼掌心里這團毛茸茸的靈物，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若還是從前的修為，別說抓住這等靈狐，怕是連它的影子都追不上。但如今《生根訣》十二層的力量在身，再加上虛鼎日夜滋養的靈軀，對付這只尚未完全成年的暖陽狐，竟比劈柴挑水還要輕松幾分。

他沒多耽擱，找了處僻靜的山坳，用柴刀利落處理了狐貍，將溫熱的狐肉用寬大的葉子裹好，又仔細把那張泛著金光的皮毛捋順，塞進背后的竹簍——皮毛得陰干了才值錢，可不能弄皺了。

回到小屋時天已擦黑，陳默關緊門窗，將狐肉放在石桌上。他指尖在月石處虛虛一點，那枚無形的虛鼎便泛起微光，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吸力自鼎中透出，將狐肉裹了進去。

鼎內靈液翻騰，原本帶著腥氣的狐肉在光暈中漸漸褪去血色，肉纖維里滲出點點金紅的光點，那是暖陽狐天生蘊含的暖陽靈力。不過半個時辰，鼎中便只剩一小堆灰白色的粉末，泛著淡淡的暖光，明顯含有靈氣。

陳默吞服了一點，凝神感受片刻，只覺一股溫和的熱流順著經脈緩緩游走，感覺應該要比直接服食狐肉要精純數倍，還沒半分駁雜之氣。他眼尾微揚，看來這虛鼎不僅能煉化靈氣，連靈物血肉也能提純。離十三層更近了！

陳默拿起竹簍里那張暖陽狐皮，借著月光細細打量。皮毛光滑得像緞子，金紅相間的紋路在暗處也隱隱發亮，倒真是件好東西。

“過幾日去趟坊市。”他低聲自語，將狐皮小心折好收進木箱，心里已盤算著該換些什么——或許該買些以后用到的藥草，為在外門立足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