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坐落于天元洲暖陽府的落霞山脈,此地的“落霞”并非僅指黃昏云霞,更因山脈常年被日光染就的暖紅霞光籠罩而得名——即便是正午時分,陽光穿過山間薄霧,也會折射出淡淡的金紅色光暈,仿佛整日都懸著一輪溫柔的落日,故而得名“落霞”。
山門鋪開十里,格局分得清楚。最外圍的雜役峰,像圈在落霞山腳跟的舊布裙,土黃色的山巖上稀稀拉拉長著些酸棗樹,風一吹就掉渣的石階通向各處作坊——劈柴的、舂米的、浣衣的,煙火氣混著汗味,整日里飄著揮不散的塵灰。弟子們穿的粗布衣裳總沾著污漬,住的是土坯房,夜里能聽見山風卷著落葉,在窗欞上刮得嗚嗚響,倒比人說話的聲音更清楚。
往里走,過了那道刻著“外門”二字的青石牌坊,才算真正踏入落霞山的衣襟。這里的山是青的,水是活的,漫坡的修竹亭亭玉立,竹影里藏著青瓦鱗次的院落,那是外門弟子的居所。院墻邊種著能安暖身的赤炎草,傍晚開得星星點點,混著遠處演武場傳來的呼喝聲——那是弟子們練拳時帶起的氣勁,偶爾震得竹葉簌簌往下掉。
石階換成了光滑的青石板,路邊每隔幾步就有尊石制的引靈燈,夜里會透出淡淡的白光,照亮弟子們捧著功法冊回院的路。偶爾能看見穿青色外門服的弟子,腰間別著制式統一的外門弟子令牌,或是背著藥簍往深處走,步履輕快,眉宇間總帶著點“已入仙途”的矜持,路過雜役峰方向時,目光多半是淡淡的,像看一片與己無關的荒土。
雜役峰的人遠遠望著那片青竹掩映的地界,總覺得隔著層看不見的霧——那里的靈米是干凈的,住處是不漏風的,每月還能領到靈石,連說話都比雜役峰的人多幾分底氣。就像此刻的陳默,站在雜役峰的土坡上,望著外門方向飄來的炊煙,混著隱約的藥香,心里清楚:那片地界,得等《生靈訣》修到第十三層,才算真正有了踏進去的資格。
落霞山脈與暖陽府城“暉明城”相距不過百里,城中山門處有一條“拾霞道”,道旁每隔數丈便立著一塊“引光石”,白日吸收日光,入夜后便釋放出柔和的紅光,照亮山路的同時,也讓往來修士即便在夜晚,也能感受到落霞山脈的暖意。城中百姓多以種植赤焰草、采集霞脂為生,與青云宗往來密切,每逢“曬靈節”(暖陽府最盛的節日),宗門會開放山腳靈田,允許百姓參與晾曬靈植,共享日光滋養的機緣。
這般被金紅霞光常年包裹的山脈,既無酷寒,亦無烈風,連靈氣都帶著被陽光曬透的溫潤感,讓青云宗宛如藏在落霞深處的仙境,既有仙山的清逸,又不失人間的暖意,引得無數渴望安穩筑基的修士慕名而來,盼著在這片暖陽與落霞交織的天地里,踏出修行的第一步
陳默踏著“拾霞道”上的紅光往暉明城方向走時,懷里已揣著剛從青云宗山腳下的“落霞坊市”淘來的幾卷泛黃手札。
坊市就開在拾霞道中段,青石板路兩側搭著錯落的木棚,攤主多是暖陽府的修士或山民,也有青云宗的弟子,吆喝聲混著赤炎草曬干的暖香飄得很遠。他先是在一個賣靈植圖譜的老修士攤前蹲了半個時辰,用半斤靈米換了卷《落霞山脈草木考》,靈米是張執事賜予的,總共五斤,與靈米一起帶來的還有陳默的俸祿三塊完整的靈石,這也是陳默下山的底氣,陳默把靈米還完云師妹后,所剩也不多;手札里用朱砂標著赤炎草的最佳采摘時辰——需在辰時日光初盛時,此時草葉的溫熱靈力最足;又特意圈出落霞山脈獨有的落霞松生長習性,說其根須會朝著映霞池的方向延伸,若在松下挖掘,偶爾能找到凝結了日光精華的“松陽珠”。
落霞山脈深處藏著一汪“映霞池”,池水清澈見底,池底鋪著細密的紅砂石,日光穿透水面時,整池碧水會化作一片流動的金紅,如同盛滿了落霞。池水中生長著“暖陽魚”,魚身半透明,游動時帶起串串金色光點,修士若在池邊修煉,魚群會主動聚攏過來,吐出的氣泡中裹挾著精純的陽性靈力,對初階修士筑基大有裨益。
往前走時,一個擺著各式獸皮的攤子吸引了他。攤主是個皮膚黝黑的修士,見陳默盯著一張帶著淡金色紋路的皮子看,便咧嘴笑道:“這是暖陽狐的皮毛,那畜生只在落霞山脈南坡活動,喜愛喝赤炎草的晨露,皮毛里藏著點暖意,冬天裹著修煉,比尋常法袍舒服多了?!闭f著遞過一本磨損的《府域異獸錄》,里面恰好有一頁畫著暖陽狐,旁邊批注:“其涎液可調和寒性丹藥,需在月圓之夜捕捉,此時其靈力最穩。”對陳默而言最主要的是能換一兩塊靈石。
揣著這些資料往回走時,陳默指尖觸到那些帶著暖意的紙張,心里漸漸有了底。無論是赤炎草的采摘時機,還是暖陽狐的習性,都藏著落霞山脈獨有的生機——而這些,或許正是他能在這片被日光眷顧的地方站穩腳跟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