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的云霧似有靈性,總在卯時初分悄然漫過雜役峰的石階,將青灰色的茅舍浸得發潮。陳默握著木瓢給靈田灑水時,指尖仿佛能觸到霧珠里細碎的靈氣——這是青云宗的根基所在,連雜役峰的空氣里都飄著別處難尋的靈韻,卻偏偏吝嗇地不肯多分給他們這些“無靈根”的人。
他負責的靈田在山腰處,緊挨著外門弟子的修煉場。此刻那邊已有白衣身影在晨光中騰挪,劍風劈開云霧,帶起的靈壓讓田埂邊的雜草都矮了三分。陳默低頭看著腳下的靈稻,稻穗上的瑩光比昨日又亮了些,再過半月就能收割,這些能滋養靈氣的糧食,最終會盛入外門弟子的食盒,而他們雜役弟子,不過是捧著陶碗分食些邊角碎粒。
“陳師兄,歇會兒吧。”隔壁田埂傳來云師妹的聲音,她正用帕子擦著額角的汗,灰布裙沾了泥點,倒比前幾日多了幾分活氣。自那日按陳默的法子躲過王奎的糾纏,她看陳默的眼神總帶著點怯生生的依賴,連帶著干活都勤快了不少。
陳默搖了搖頭,將最后一片靈田澆透:“早干完早回去修煉。”
云師妹哦了一聲,低下頭繼續拔草,過了會兒又忍不住問:“陳師兄,你說……咱們真能修出靈根嗎?昨天我聽李師兄說,外門的歐陽峰師兄都已經是練氣九層了。”
陳默直起身,望著遠處云霧繚繞的主峰。那里是內門弟子的居所,據說靈氣濃郁得能凝成水滴,還有金丹長老坐鎮,翻手就能改變一片山的氣候。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月形吊墜,那里面的十尺空間和虛影丹鼎,是他不敢對人言說的秘密——連穿越都經歷了,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他據實道,“但不修,就一點可能都沒有。”
云師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忽然壓低聲音:“王管事今天沒來查崗,聽說被張師弟請去喝酒了。張師弟他……又送禮了。”
陳默不意外。張師弟體弱,卻有個在山下做買賣的爹,每月都能托人捎些銀錢或凡俗特產給王奎,換得輕松些的活計。這雜役峰就像個微縮的俗世,沒靈根,沒背景,就只能被壓在最底層。
他沒再說話,收拾好農具往回走。路過雜役峰的石碑時,瞥見上面刻著的“天衍四九”四個大字,是青云宗開派祖師的筆跡。據說當年祖師爺就是從雜役峰走出,無靈根卻硬生生修出通天徹地的本事,這才留下“非定數”的話,讓后世無數無靈根者抱著希望涌入宗門。
可陳默總覺得不對勁。若《生根訣》真能逆天改命,為何四十年的王奎才修到第十層?為何歐陽師兄那樣的“天才”百年難遇?
回到茅舍時,聽聞隔壁屋的趙大壯正對著《生根訣》唉聲嘆氣:“媽的,第二層卡了三個月了,再這樣下去,十六歲前別說十三層,能不能到第五層都懸。”
另一個少年接話:“別想了,咱們這樣的,能混到外門當個雜役管事就燒高香了。聽說歐陽師兄現在都練氣九層了,上個月還被長老親自指點呢。”
陳默默默搖頭,寒來暑往,又是半年光陰在雜役峰的晨鐘暮鼓里悄然溜走。
陳默的《生根訣》已穩穩站在第六層。丹田內那團溫潤氣感日漸凝實,運轉時如握暖玉,流轉間甚至能隱約感覺到經脈被打磨得愈發堅韌。可奇怪的是,無論他如何催動心法,始終摸不到吸納天地靈氣的門檻,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琉璃,能感知到靈韻的流動,卻無法引為己用。
這半年來,王奎的克扣依然如一,單是靈米就被他以各種由頭刮走三斤。陳默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卻也清楚,憑自己如今的實力,硬碰硬不過是自討苦吃。他把那點戾氣都壓在心底,化作修煉的動力,木瓢舀水時更用力,揮鋤頭時更迅猛,仿佛要將不甘都砸進泥土里。
倒是云師妹,這半年只堪堪摸到《生根訣》第二層的邊。小姑娘似乎漸漸認清了自己不是修行的料,眼里的光淡了些,卻依舊每天把分到的靈米省出半斤,悄悄塞給陳默。
“陳師兄,我修得慢,靈米在我這兒也是浪費。”她每次都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指尖捏著油紙包的靈米,微微發顫,“你不一樣,我看你準能成。”
陳默接過那沉甸甸的小包,油紙里的靈米帶著少女掌心的溫度。他知道這半斤米對她意味著什么——那是每月僅有的、能沾到點靈氣的指望。可看著云師妹眼里那份近乎盲目的信任,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他只是把靈米收得更緊了些,心里的念頭也更堅定了些。
不僅是為了自己,也為了這半年來,每一次遞來靈米時,少女那雙藏著怯意卻又透著期盼的眼
陳默默默坐到自己的鋪位,拿出小冊子。他運轉心法,丹田的溫熱感緩緩流轉,比昨日又凝實了一分。腦海里忽然閃過那虛影丹鼎的輪廓,若是……把靈米引入鼎中會怎樣?
他試著用意念溝通吊墜里的空間,將靈米嘗試著引導過去。出乎意料,那丹鼎虛影竟輕輕震顫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激活了。陳默心中一動,剛想再試,門外傳來王奎的大嗓門:“都愣著干什么?礦區那邊塌方了,所有人都去幫忙清理!”
眾人聞言皆是一僵,聽到趙大壯率先罵罵咧咧地出門:“他娘的,剛歇下就來事,這老東西是故意折騰咱們!”
陳默將《生根訣》折好塞回懷里,指尖還殘留著靈米被丹鼎虛影觸碰時的奇異觸感。那震顫并非來自鼎身,更像某種……煉化的過程?他壓下心頭的疑惑,跟著人流往山后礦區走。
礦區在雜役峰最西側,是片被鑿得千瘡百孔的山壁,常年飄著石粉,吸入肺里都帶著硌人的疼。外門弟子在此把守,塌方的是三號礦洞,此刻洞口被碎石堵得嚴嚴實實,幾個外門弟子正叉著腰站在一旁,對著雜役弟子呼來喝去。
“動作快點!這洞里還有沒運出來的伴生靈石,耽誤了時辰,仔細你們的皮!”一個青衫外門弟子踹了腳旁邊的趙大壯,“磨磨蹭蹭的,沒吃飯?”
趙大壯敢怒不敢言,只能埋頭搬石頭。陳默看著那堆足有丈高的碎石,眉頭緊鎖——這種程度的塌方,至少要十幾個雜役弟子搬一整天才能清完,偏偏王奎還在旁邊翹著二郎腿監工,時不時往嘴里灌著張師弟送的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