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煙的瞳孔驟然縮小。

她遲疑地瞪著玉墨霄，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說這句話的確切由頭。然而玉墨霄依舊掛著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動聲色的同樣注視著她，讓人半點都猜不透。

唐晚煙有些忐忑，卻絲毫不露在表面，看到他那副好像什么都了然于心般洋洋自得的欠揍表情，只覺得越發(fā)頭大。但是想也知道，這個祖宗肯定不會主動交代什么，自己先問只會顯得心虛，索性心一橫，你愛說不說不說拉倒，你不動我也不動，只管飲茶。

兩人就這樣無言地對峙著，彼此都想琢磨出點對方的心思。然而一個眸光深邃但笑不語，一個神色冷凝面無表情，氣氛仿佛在這樣的僵持下凝固了。

過了不知多久，玉墨霄見唐晚煙依然神色淡淡地專心品茗，半分沒有開口接他話的打算，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驚奇，轉(zhuǎn)瞬即逝。說起來，他自己倒也罷了，畢竟皇室中長大的，見慣了這種充滿壓迫感的心理戰(zhàn)，也習(xí)慣了帶著微笑不露聲色偽裝自己的日子，可是面前這個小女人，不過一介閨閣女子，名不見經(jīng)傳，卻也有如此好的心理素質(zhì)和定力，這就讓他不得不動搖了。好說歹說，他也是流著玉家血脈的皇室中人，在他無聲的壓迫感下居然還淡定如常，除了最開始下意識露出的遲疑之外，一張臉再也沒變過表情，就好像篤定了一定會是他先開口一般，這讓他不由得對她多了幾分興趣。

這個顏晚，果然有點意思。

如是想著，他便率先打破了沉默，悠悠然開口：“顏小姐難道就不好奇，我為何會看透你的身份嗎？”

這便是在誆她的話了。如果她下意識的接著問他“為什么”，就是在間接承認(rèn)了他說的自己出身唐家這件事。所以唐晚煙只是淡淡一笑，道：“五殿下說笑了，這里哪有什么蜀中唐家的人？民女又有何可好奇的呢？”卻是滴水不漏，讓玉墨霄碰了個軟釘子。

玉墨霄聞言，心中興趣更添了幾分，也不氣餒，笑容越發(fā)燦爛，狀似無意地道：“哦？這么說來，倒是我誤會了？”看向唐晚煙，見她只低頭飲著杯中的茶，既不抬頭也不說話，唇角笑意加深，放緩了語速：“那么方才你彈在姜如霜那女人身上的蛇薊草粉末，也是個誤會了？”

唐晚煙聽到這句輕描淡寫般的話，終于變了顏色。

他居然知道？！知道自己在那個時候?qū)缢隽耸帜_不說，還知道自己用的藥粉是蛇薊草粉末？！

蛇薊草是她在藏書齋讀毒藥相關(guān)的古籍時發(fā)現(xiàn)的，將它淬煉研成的粉末，只需通過呼吸便可攝入，吸入蛇薊草粉末的人，會陷入短暫的失聲狀態(tài)，而且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異常，是一種很便利的藥。更妙的是，蛇薊草粉末除了短暫失聲的藥性以外，沒有任何毒性，藥效過后即便是讓大夫檢查，也查不出任何異常，所以她才會選擇用這個對付姜如霜。

當(dāng)時姜如霜不依不饒的咄咄逼人，她不得已才用了這招讓她安靜，可是那時的宴會廳喧鬧不已，加上大多數(shù)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姜如霜楊落音等人身上，自己的手指不過輕輕一彈，這么細微的動作，如果不是早有預(yù)知刻意盯著她的手指看，怕是根本注意不到，可是這五皇子為什么會注意到了？！

最要命的是，尋常人即便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也不可能猜出她做了什么，畢竟認(rèn)識蛇薊草的人寥寥無幾。除非是十分熟悉藥草精通藥理之人，才有可能辨識出這產(chǎn)自南詔的罕見的毒草，而就算辨識出了毒草，也未必能和她聯(lián)想到一塊去。可是這皇室出身、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居然就在那一瞬間，把一切都識破了？

唐晚煙心里翻騰起驚濤駭浪，對上玉墨霄好整以暇的目光，許久，她才緩緩開口，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般：“所以，你全都看到了？”情緒激蕩之下，連稱謂都顧不上注意了。

這個男人，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居然從一開始就什么都知道！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露了馬腳，他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盯上她的？

玉墨霄右手執(zhí)著未打開的折扇在面前晃了兩晃，并不在意唐晚煙的稱呼問題，優(yōu)哉游哉地道：“確切地說，不算是看見了，應(yīng)該說是，聞·到·了，比較恰當(dāng)。”說到“聞到了”三個字時，他刻意加重了語氣。

唐晚煙面上神色變了一變，定定的注視著玉墨霄，好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她本是一副清清冷冷從容不迫的模樣，方才幾番變了神色已實屬不易，這會兒突然笑出了聲，一時間竟是連玉墨霄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是怎么了。

“真有意思。”她輕笑著，說道：“原來五殿下留意到我的原因，和我留意五殿下的原因，竟是一樣的。”

玉墨霄聞言，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哦？”難不成被這個女子察覺到了什么？

“八步飄。”唐晚煙緩緩啟唇，恢復(fù)了之前的清冷自若，不緊不慢地道：“產(chǎn)自南詔的一種毒藥，中毒之人，不消走八步的時間便會全身飄飄然，說話做事仿佛不受控制，形似顛狂。五殿下手中的那把白象牙折扇，方才可是很清晰的飄出八步飄的氣味了。”

玉墨霄端著那把有問題的折扇的手猛地一頓，玩味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地道：“……什么時候察覺的？”卻是變相默認(rèn)了唐晚煙的話。

“方才五殿下經(jīng)過姜如霜身旁的時候。”唐晚煙從容回答，似乎絲毫不知窺視到皇子秘密的危險。

玉墨霄聞言，點點頭：“不錯，正是那時候。本殿下看煩了那幾個女人的囂張，嘰嘰歪歪聽著就鬧心，準(zhǔn)備清理干凈，沒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了。”見被識破，他也不隱瞞，坦然承認(rèn)。

“五殿下說笑了，民女雕蟲小計不過為了自保，怎么能與五殿下相提并論？”唐晚煙不上鉤，只是沉聲回道，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狡黠，“再者，民女用的不過是使人短暫失聲的蛇薊草，五殿下用的卻是傷害神經(jīng)的八步飄，說起來，五殿下鐵石心腸也非民女可比。”

玉墨霄此番突然把話挑明敞開了說，卻帶著幾分與她套近乎的意思，難不成方才他所說的人情，是指幫自己隱瞞了她使用蛇薊草粉末一事？

他們不過初次見面，彼此既無交情更無恩情，這番紆尊降貴幫她忙，賣她人情，到底有什么目的？

玉墨霄卻是頭一次聽到有人敢當(dāng)面這樣說他，怔愣了片刻，看著對方毫不畏懼的沉靜目光，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好，好一個鐵石心腸，好一副伶牙琍齒。唐晚煙，你是第一個敢這么和本殿下說話的人，真是痛快啊！哈哈……”

聽到他的稱呼，唐晚煙心頭“突”地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道：“五殿下，民女叫顏晚……”

“還用那個假名哄騙本殿下？”玉墨霄毫不客氣徑自打斷她，“且不說蜀中的大家只有那么一個唐家，單憑你對藥理藥物的熟識程度，東黎除了唐家人不作二想。方才從桌上收入你袖中的名牌，其實才是你的真名吧？叫什么來著……哦對，晚煙。晚煙，隱去唐姓只留名，我說的對么，唐晚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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