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煙定定地注視著玉墨霄，眸色明暗不定，隱隱帶著幾分愕然。

面前這位初次謀面的五皇子，竟然僅憑蛛絲馬跡就將她的真實身份剝離了出來，皇室中人，果然比她想象的還要厲害。這般頭腦，當真是鮮少有人能及。

而她的愕然，看在玉墨霄眼里，卻是間接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面上不由地多了絲得意之情。

“這么說，五殿下是認準了？”唐晚煙深深呼吸，許久，終于再次開口。

“怎么，還準備否認么？”玉墨霄一挑眉梢。

“否認？五殿下都認準了的事情，再否認又有何意義。”唐晚煙淡然一笑，神色已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所以，五殿下如此費心剝出我的真實身份，究竟是有何目的？話既已說到這個份上，何不攤開了，再遮遮掩掩又有什么意思呢？”

這便是在賭了。按理說，這般和皇室中人說話是相當無禮的，如果碰上喜歡以權壓人的皇族，現在的她一定會被抓起來懲罰。可是，她雖然才認識玉墨霄不久，卻覺得這位五皇子不是個以常理出牌的角色，雖然脾氣有些陰沉不定，笑里藏刀，但卻是個真性情的人。也許坦誠相對，反而更容易相談。

畢竟，她可一點兒也不相信，玉墨霄只是單純覺得有趣，才費時費力接近她，揭穿她的身份。

“和聰明人說話果然省力。”果然，聽到她這番直白的話，玉墨霄不僅沒有著惱，眼中反而有了欣賞之意。白象牙折扇“唰”地展開，動作瀟灑風流地半遮在面前，卻是壓低了聲音，掩飾住了接下來的話語：“既然唐小姐都這樣說了，那么本殿下便也直言了。”

唐晚煙聞言，不由地坐直了身體。

“本殿下的大皇兄，早些年曾經被人下毒，是一種十分罕見的寒毒，用盡百般辦法都無法解毒。早聽聞唐家人醫術無雙舉世聞名，一直沒有機會相請，而唐家之人又長年避世不輕易出蜀中，更加難以得見。今日機緣巧合，竟讓我遇上了，還望唐小姐看在這緣分、和為唐小姐解圍的份上，幫上一幫。”

“大皇兄？”唐晚煙蹙了蹙眉：那不也是皇子嗎？“為何中了寒毒卻不找太醫，反而想從宮外找個大夫呢？宮中的太醫都是東黎國千挑萬選出來的名醫，有什么毒是他們解不了的？”雖然聽玉墨霄的話帶著相當的誠意，可這卻是容易讓人卷入麻煩的一件大事。在沒有詳細弄清楚情況之前，她不敢隨便應承。何況這事聽起來本身就有不少疑點，她也不會全然相信。

“太醫？”玉墨霄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詞，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笑容諷刺：“若沒有他們，大皇兄的癥狀可能還不至于如此嚴重。”

“難不成太醫診斷出錯了？”唐晚煙吃驚不小。作為世間優秀的醫者們，即便是面對罕見的病情，同時出錯的可能性也幾乎接近天文數字。尤其是玉墨霄用著如此冷漠的語氣，帶著明顯譏諷的表情，顯然太醫診病之事，另有內情。

“要真是單純的診斷出錯，倒還好些。”當著她的面，玉墨霄似乎也并不避諱，直言道：“只怕是有人同流合污，在中間動了手腳，或者是做了假，更可能兩者都有。畢竟那時宮內除了他們，其余人在醫藥方面都是外行，等到事后覺出不對，也早沒了證據，到頭來，反倒是差點兒打草驚蛇，讓人鉆了空子。”

后半的話他說的含糊，但唐晚煙卻聽得分明。顯然，皇宮中上下并非世人所看到的那樣光鮮，相反，因為不同的目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在權力利益的傾軋斗爭下，步步為營。身為皇子，從小到大，想必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稍有不慎，就會有性命之虞。

想到這里，唐晚煙看向玉墨霄的眼神稍微柔軟了些，心中對他多了幾分同情。

只是，方才五皇子話語中隱約透露出來的意思，為了給大皇子下毒成功，連太醫都被收買，這讓她不免悚然而驚，感覺自己好像不小心涉足了皇室不得了的秘密。

畢竟，給堂堂皇子下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下完毒還要收買太醫扭曲診斷結果甚至于耽誤病情，如此明目張膽膽大妄為的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來的。這人的背后，想必有著很大的勢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難道全部的太醫都被收買了不成？”堂堂皇室中，就找不出一個可以為大皇子解毒的醫生了？

玉墨霄聞言，搖搖頭：“這倒不至于。如今太醫院醫術最好的陸太醫和梁太醫都是百年醫學之家出身，向來只忠于父皇，加上本來就不屑于那些人的野心，斷不可能與他們為伍。只是……”頓了頓，嘆了口氣：“梁太醫上了年紀已經告老還鄉，陸太醫又常年出走鄰國，當年出事時，兩人都正好不在宮中。好不容易請到他們為大皇兄診視，結果卻得出了‘此毒無解’的答復。”

“無解？”唐晚煙聽著，有些懷疑地重復了一遍，下意識道：“這世上，無解之毒屈指可數，且配方古怪藥物難湊，本就是稀罕之物萬金難求，哪會那么容易弄到手！”說到這里猛然想起那人身后的神秘勢力，或許還真拿得出萬金來求這無解之毒，便又換了個疑問，“即便真的弄到了，誰會如此大費周章將無解之毒用在皇子身上？且不說最優秀的醫者都在宮中，單憑對皇子下毒難上加難這點，應該就不會這么冒險吧？”沒事給皇子下無解之毒做什么，這不是跟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么？

“你這話一半說對了，一半沒說對。”玉墨霄道：“對的是，無解之毒確實稀世罕見，想弄到很難，所以大皇兄身上的毒并非真的完全無解，只是想完全解毒非常之難，短時間內幾乎等同于無解。不對的是，如果真有無解之毒，那群人絕對會大費周章下在大皇兄身上的，不管走多少人脈，冒多大的險。”

唐晚煙眼中帶著疑問看向玉墨霄，等著他的后文。

“因為大皇兄，是父皇欽定的太子。”玉墨霄平靜地吐出一句話。

原來如此！

唐晚煙頓時有種豁然開朗之感，一瞬間仿佛所有的疑惑都被解開了。怪不得，怪不得那幕后黑手膽敢對他下毒，怪不得能有權勢賄賂太醫同流合污，怪不得能求得萬金難買的奇毒……一切只因為，他們的目標，是太子！

能夠做到這一步的，本就不是一般人，而目的又很明顯是太子之位的話……

唐晚煙忽然感到毛骨悚然。她隱約猜到了，大概是什么人犯下了這瞞天過海的罪行。

看著她幾番變幻的面部表情，玉墨霄知道，她已經猜到了一些真相，心里暗暗感嘆她的聰慧的同時，繼續沉聲道：“所以，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他們也一定不會放過。而這毒，若是輕易被解開了，不僅會讓他們的盤算落空，還有可能會暴露身份，招來父皇的痛恨，到時甚至會血流成河，反而得不償失——”

“贏了上天堂，輸了下地獄。”唐晚煙輕聲吐出一句話。

玉墨霄點點頭，并沒有因為她打斷了自己的話而著惱，相反，眸中是毫不掩飾的贊賞之情。

“這是一場賭局，而他們已經贏在了起點。可是接下來，我和大皇兄要讓他們輸在終點，一敗涂地，再也無法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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