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墨霄動作瀟灑地一揮衣袖，撩起衣袍下擺，也不多言，毫不客氣地就近坐了下去。

“五殿下，您的座位，在旁邊那桌……”丞相府的管家見狀，有些戰戰兢兢地上前，低聲道。

“本殿下樂意坐這，你把本殿下的名牌拿這來跟這個座位的人對調一下不就完了。”有人來打岔，玉墨霄自然是不耐煩地揮揮手，一副“我就我行我素了少多管閑事”的表情。嚇得那管家一個哆嗦，知道這位殿下脾氣古怪不是講道理的主，也不敢多言，只好小跑去另一張宴席桌對調名牌。

把多余的人趕走后，玉墨霄這才轉過頭，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重新擺上一臉魅惑的笑容，對唐晚煙道：“顏小姐不用緊張，坐。”

“多謝五殿下。”唐晚煙同樣也不跟他客氣，依舊是聲音清冷笑容疏遠，得了許可便也立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反正她又沒坐錯地方，是這位五殿下非蹭到這張桌前來的，真要有什么問題，也全推給他扛就是。

兩人的座位挨在一起，身形離得非常近，時不時還在交談著些什么，遠遠望去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氛圍縈繞，頓時看紅了一眾千金的眼睛。她們怎么也不明白，一個頭一次露面的鄉下女子，到底是憑了什么，竟會吸引到從不接近女色的五皇子注目。

然而，只有離近了的當事人，才能感受到這氣氛的尷尬和詭異。

“顏小姐，說起來剛才本殿下可是幫了你一個大忙，不知顏小姐打算如何謝我？”玉墨霄輕搖手中折扇，儀態高貴，一雙桃花眼含著笑意看著唐晚煙，眼底卻蘊藏著旁人看不懂的深邃。

他話里有話，唐晚煙卻仿佛沒聽懂一般，只微笑著，從容回道：“五殿下雖為皇室中人，身份高貴與我等平民不能相提并論，但卻如此愛護民眾，品性正直俠義心腸，傳揚出去，定會為世人稱頌。民女今日是沾了五殿下的光才得以解圍，此份恩情無以為報……”說到這里故意一個停頓，眼角瞄了一眼玉墨霄，見他一臉的理所當然受之無愧，唇邊笑意凜冽了幾分，慢條斯理地補充上后半句：“……只有，大恩不言謝。”

玉墨霄一臉受用的表情聞言頓時僵在當場。

恩情無以為報，只有大恩不言謝……？！

等等，這算哪門子的邏輯，通常的女子被幫被救后不都是說“大恩無以為報只有以身相許”的嗎，怎么這個女人只一句“大恩不言謝”就完事了？！這分明不是在心存感激，而是要跟他劃清界限！

玉墨霄自以為以自己的容貌、氣度、尊貴的身份，就算不讓對方激動得投懷送抱，也好歹會一臉含羞含情脈脈等自己的發話才是，事實上，他以往這樣說話時，那些千金小姐們也確實一個個如自己所想那般做了，可偏偏，這招到了面前這個女人身上，結結實實碰了個釘子！

是自己的容貌氣度身份等等不管用了，還是這個女人腦子有問題！

玉墨霄心中惱怒，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這個小女人，比他想象中的精明，怕他著惱便先給他戴好高帽。要是自己真不滿了，豈不是與她剛才所稱頌之詞相悖，總不能說，自己幫她其實是有目的而為之，品性并不正直，也并不俠義心腸吧？

好得很。他還沒把自己的目的亮出來，就先讓她將了他一軍。玉墨霄這樣想著，唇邊再次揚起一抹笑容，比方才還要燦爛上幾分，然而眼眸深處卻暗潮涌動，一雙桃花眼染上了詭異的色彩。

“顏小姐說的是，本殿下品行正直俠義心腸，今次本是隨手之勞，確實不必言謝。”玉墨霄學著唐晚煙的話重復了一遍，看著她刻意疏遠的表情，眼中異色閃了閃，“可是顏小姐似乎弄錯了什么，本殿下所說的幫大忙，可不是幫你解圍一事。”

不是解圍一事？唐晚煙一怔，聞言不由地斂了笑容。看著玉墨霄眼底的深邃幽暗越發濃烈，心中更加警惕了起來。

然而玉墨霄卻在這一句話后，便不再開口，而是慢悠悠地執起席間擺放的茶杯，開始輕啜起茶來。不經意間，皇家的氣勢和威嚴盡顯。

這是要以靜制動，逼著自己先亂手腳么？唐晚煙眼眸微暗，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被牽制。她便也不主動詢問，只儀態大方地坐在那里，靜靜注視著宴會上的人來人往，仿佛玉墨霄不存在一般。

看著在他這般氣勢和壓力下依然鎮定自若的唐晚煙，玉墨霄眼中難得流露出一絲欣賞。不卑不亢、不矜不盈，冷靜淡然間流露出的清雅氣質渾然天成，即便是在身為皇子的自己面前，依然能夠做到不為所動，真是個有意思的女子。

一手執杯蓋一手端茶杯，不緊不慢地刮著，玉墨霄這才似是漫不經心地道：“說起來，顏小姐雖然是來自偏遠的蜀中，但是一舉一動，皆是良好的大家風范。這樣的氣度，可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子會有的，想必定然是大家千金吧。”

唐晚煙心里一跳，不知他突然跳轉話題是何意，面上卻不動聲色：“五殿下說笑了。蜀中可沒有什么姓顏的大戶人家。”

“確實，蜀中確實沒有什么姓顏的大戶人家。”玉墨霄重復了一遍唐晚煙的話，仿佛認可了她的話，臉上的表情卻是似笑非笑，“可若顏小姐并非是出自什么顏家，而是出自真正的世家名家呢？”頓了頓，注視著唐晚煙面無表情的清冷面龐，一字一句緩緩道：“比如說，蜀·中·唐·家。”

他的聲音很輕。落在唐晚煙的耳中，卻無異于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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