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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篤定
  • 夏茗悠
  • 4997字
  • 2013-08-03 03:36:26

“就是!這種人更應該被揪出來處分,毫無人品、毫無公德、毫無正義感。說不定他把視頻上傳到網絡上還是懷著玩樂的心態呢!太無恥了!”

“我覺得我們絕對不能容忍這樣的人和我們在同一個校園里,就應該發動‘人肉搜索’把他給查出來,讓學校把他開除!對!就是開除。”

同學們七嘴八舌、同仇敵愾。

班主任雖然比較冷靜,但基本觀點是與大家一致的:“拍攝視頻的同學的行為不僅嚴重影響了學校的聲譽,而且本身就有嚴重的道德淪喪傾向。我們的確應該將他找出來進行教育,如果誰有線索可以向校方反映。”

林落沒有發言,而是轉頭看向窗外。

天空中鐵銹色的云團在逐漸疏散,倉皇流離,灰蒙蒙的淡泊的微光往陸地下沉,整個校園像被松脂包裹住、就快要凝固的琥珀。這景象看起來讓人感到寒冷,因此,雖然坐在開了暖氣的教室里,林落還是不由得緊了緊校服外套。

近在眼前的走廊里有幾塊暗陳印記,像自己手心里潰爛后又愈合的瘡疤。林落知道這是血跡,卻并沒有感到害怕。

暴力事件就發生在自己座位旁窗外的走廊,這個細節讓林落第一次得知時心里泛起一點微瀾,冥冥中感到好像是與自己有聯系的,但其實聯系不僅在于此。林落認識那個打人的男生,陳介。

總覺得有種和電視里的通緝犯是親戚的別扭感。林落沒有介入班會課的大討論,有部分原因也是由于自己這種微妙的處境。

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就在這淺薄的認識中,林落覺得陳介并不像是會對女生使用暴力的人。因此對他動手的原因稍微有點好奇,不過也就僅止于暗自好奇的程度,沒必要特地去深究,畢竟在這所學校里,暴力的存在大多數情況下是不需要理由的。

同桌的許莎莎就總嘲弄欺侮林落,沒有任何理由。

除了微妙的處境、迥異的關注點之外,林落沒參加討論的另一原因是,許莎莎長期以來的暴力和冷暴力行徑導致自己已經根本沒有可能融入這個班級了。

[7℃,晴]

如果非要說林落這女生有什么特色的話,在周五穿校服這點大概還能算得上。

莘川高中規定學生每周從周一到周四必須穿校服,周五這天可以穿便裝。唯一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灰頭土臉的一天,所有女生都不會放棄這個奇裝異服的機會。

高一入學沒多久的一個周末,林落的著裝惹出了是非。

和大多數高中女生不同,林落還是乖乖地穿著媽媽買的大號童裝,做個循規蹈矩的女孩。可誰知這世上的流行風是怎么吹的,居然把林落攆到了“時尚前沿”。作為一個其貌不揚沉默寡言的女生,林落在這天吸引的目光有些超負荷。許莎莎不高興了。

“明明就是丑八怪一個,有什么資本扮‘蘿莉’啊!惡心死了。”起初只是音量有限的嘟囔。林落雖然聽見,卻沒打算把那當回事,哪想到這嘟囔竟像病毒擴散,迅速糾集了一大片附和。

“哼,是嘛,真惡心。也不照照鏡子,蘿莉裝也是她穿的?真是丑人多作怪!”

“不要臉到極限了,也不怕別人看了想吐。”

“……”

因為有了同盟者,許莎莎更加肆無忌憚了,暗地嘲諷很快升級為當面欺侮。雖然林落早就不敢再穿便裝,但卻對事態好轉沒有任何幫助。“丑人多作怪”簡稱“丑怪”,變成外號上身,再也擺脫不了。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僅被以許莎莎為首的女生們孤立欺負,而且連男生也產生了“的確是個惡女”的想法,像躲避瘟疫一樣離她遠遠的。

班里每天會安排一個女生一個男生做小值日,女生負責擦黑板,男生負責搬桶裝飲用水。通常是按學號輪,不過全班人數是奇數,女生恰好比男生多一個。

勞動委員是許莎莎,所以用腳趾頭也能想到結果。林落的學號在女生的中間位置,卻總被跳過,安排到最后一天一個人單獨當值。每二十二天就有這么一次,從早到晚要忙于擦黑板,中午和下午大課間還得去一樓把桶裝水搬上三樓。

明明是被逼無奈很吃力地把桶裝水連拽帶拖弄上樓,卻又被冠以“怪力女”的綽號。

進校后的第二個深秋,林落在領水處門口認識了陳介。

男生從一開始就在觀察自己,林落覺察了,這也是常事。不過他追上來這點女生始料未及。

水桶被滾到樓梯口,林落做了兩次深呼吸,正準備一鼓作氣把它搬起來,卻被從斜后方伸過來的胳膊嚇得岔了氣。

受當時滿腦子亂竄的電波干擾,事后已經回憶不起太多回過頭那一瞬間所見的細節了。還留有印象的只剩下男生因逆光而深藏在額發陰影里的冷洌眼神,以及他身后與此對比的一大片沒有半點云的暖色晴空。

“幾班的?”

“二、二年九班。”

男生稍一用力,提起桶裝水往樓上走去。林落不知所措地跟著,隔了一會兒,缺乏溫度的聲音從上面落下來:“你們班怎么叫個女生來領水?”

“因為沒人愿意和我一起值日。”實話實說。

男生把水桶擱在臺階上停下來,回過頭,眼神復雜地看著也同樣在幾級臺階下停住的女生,過了長長的幾秒,什么沒說又轉過身提起水桶繼續上樓,一直幫忙送到教室門口,再也沒有停。

那個時候,忘了問對方的班級姓名,林落以為兩人的交集就到此為止了。

[3℃,多云]

據說,那個“冷漠者”很有可能就是他們三班的學生。

有好事者根據視頻的拍攝角度推算過鏡頭大致的方位,發現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三班教室的最后一個窗戶。由于事發時間是某天放學兩小時之后,校園基本上是空的,誰都有可能挑開三班的窗戶潛入教室進行拍攝,但最有可能的還是本班的學生留下來“作案”。

拍攝工具一看就知道是幾乎每個學生都有的手機,沒法根據畫質之類的因素精確到品牌和型號,所以提供不了太多幫助。

線索到這里就斷了。

大概有一周左右時間,外班的人看三班的每個人都覺得像犯人,怎么看怎么覺得可疑。因為毆打事件的當事人是三班的,偷拍事件的當事人也可能是三班的,所以整體給人一種“變態班”的感覺。三班的無辜者大概也覺得挺委屈。

中午在食堂吃飯時,林落旁邊坐的是兩個三班的女生。

“到底是誰啊?好煩哪。老被別班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待,想想我心里就堵。”

“欸,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XX?我看挺像是她,她平時就老和紀夏衍較勁掐架。”

“怎么可能!你想啊,‘冷漠者’的立場明顯是針對陳介不是針對紀夏衍。畢竟紀夏衍在視頻里是受害者嘛,誰看了都會同情她啦。”

“要這么說的話,更有可能是男生吧。陳介太拉風,招人嫉妒也是難免的。”

“要真是個男的那就壞上加壞了,身為一個男的……”

“陳介不也是一男的?還打女生。”

“哎哎,別再說他了,他也夠可憐了,說不定是被誰算計的,誰知道呢。”

“不過也說不定是被陳介無視的女生?”

“……不知道啦,頭痛。唉,趕快結束吧,怎么搞的嘛,我們班這學期一直很晦氣,大事不多小事不斷。”

“該不會是……”

“別說了別說了。”坐對面的那個女生大概已經注意到林落停下已久的筷子,就此收住了話題。

看來連三班內部都在相互懷疑。

除了陳介,林落只認識一個三班的學生,是個女生,曾經和自己上同一個周六補習班,有著和自己諧音相似的名字。有一次上課時老師點到“林落”,結果兩個人同時站起來回答問題,事后有過簡短的交談,發現對方居然和自己同校。

如果繼續上同一個補習班,林落說不定可以從她那兒獲得點額外的線索,不過那女生升上高二后就不再參加那個補習班了,林落在學校也沒怎么碰到過她。

雖然也好奇,但更不可能去問陳介。

好奇被隔置太久,就徹底擱淺了。

[2℃,多云]

其實林落每天和陳介乘同一路公交車回家,只要兩個班同時放學,碰到他的概率倒是很大。不出所料,在三班被“冷漠者疑云”籠罩的第二周,這天放學,女生急急忙忙地最后一個沖上將要開走的公交,喘息未落,抬頭就迎上陳介自上而下的目光。

男生很高。半垂眼瞼,一副缺乏神采的模樣,不過倒不是因為受處分的打擊,而是他一如既往的本色,一般女生都管這叫“酷”。

林落沖他微微笑了一下,一邊刷交通卡一邊隨口寒暄道:“好久不見哈……快期中考試了,每天都會拖課,真討厭哪。”

男生愣了半秒,目光落在女生左手的紗布上:“嗯,天都黑了。對了,你回家會不會比較不安全?”

“感覺是有點害怕,因為下車后還要走一段區間路,沒什么人。”

這之后又有幾句斷斷續續、淺嘗輒止的對話,繼而一直沉默到女生到站下車。

雙方都刻意避開了談及關鍵事件。林落不想戳人痛處,畢竟是相當不光彩的行為,而且料想他那樣本質不壞的人大概早就為那一時沖動后悔了。

還不知道他名字的時候,第二次遇見他是在車上。給老人讓座的男生和自己穿同校校服,再多看一會兒,覺得有點面熟,還沒完全認出,對方卻已經向自己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下次再輪到你值日就到三班來找我幫忙吧。”

馬上就想起是誰了。

那天下午放學前剛在班里受了許莎莎的冷嘲熱諷,走去車站的路上偷偷抹了眼淚,林落眼睛腫腫的,情緒高漲不起來,所以并沒有對男生表現出太多感激,只是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有點失禮,只好打起精神重新展開話題:“上次都沒問你名字。我叫林落,你叫什么?”

男生的瞳孔突然有個瞬間明顯地收緊:“什么?”

“我問你叫什么。”

“不是,前面那一句,你叫什么來著?”還是神經緊繃的模樣,讓女生摸不著頭腦。

不過林落只微怔了一小會兒就明白過來:“噢,你們班有個叫李纓絡的是吧。我是姓那個樹林的林。”淡然笑了笑,“讀快了挺像的。”

男生沒再失神了,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嗯,是挺像。”

那之后又在車上碰見過幾次,短暫交談過幾次。還有一次,英語書被許莎莎“失手”扔進拖地用的水桶里,濕透了,課前沒能曬干,林落只好去三班求助,男生很爽快地借了書。事后林落回想起來,好歹自己也算在別的班有朋友了,有點高興。

交情就這么點,已經足以讓人覺得他是個好人。

為什么他會打女生呢?

林落想不通。

不管有什么原因,男生打女生總是不對的。其實林落還是有點介意。

[2℃,雨]

林落想不通的事還有很多。更加令人費解的是,許莎莎在“冷漠者事件”中表現出的義憤填膺比一般人更甚,完全有“查出來后一定要和他同歸于盡”的覺悟。可是,林落不明之處在于,在對待自己時,她的同情心、她的正義感、她的溫柔與良善又去了哪里。

想來自己從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也搞不懂自己穿錯一次衣服她的人生會有什么損失,這敵意出現得沒有半點合理性,但它就是存在了,而且也帶來了實質性的傷害。

林落望著橫貫自己微微蜷起的手掌的、像蜈蚣一樣丑陋的兩厘米寬的疤痕,覺得左邊座位傳來的女生一聲聲尖利的感慨“真是太令人發指了,那種人還在‘逍遙法外’”怎么聽都覺得是反諷。

不久前的一堂勞動技術課,練習焊電元件,本來是同桌兩人合作,但許莎莎照例像任何一次實驗課那樣把所有的工作都一股腦推給林落,只顧和另一邊相隔一個過道的女生聊天。

林落獨自練習,唯一的疏忽在于當許莎莎給自己遞來工具時自己沒意識到反常,頭也沒抬毫無防備地伸手去接。

電烙鐵金屬的一端是朝向林落遞來的,而且電源已經被許莎莎接通至少有五分鐘了。

女生慘叫著想丟開電烙鐵,可是滾燙的金屬黏著被燙壞的皮膚,痛感叫人生不如死。

帶著歉意的笑容說“真不好意思,你自己也太不小心了一點”的許莎莎,為什么能一直那么心安理得?

為什么她的“疏忽”很快就能被所有人淡忘?

為什么坐在這個被自己殘害到“一度灼傷”的女生身邊毫無愧疚地感嘆別人“令人發指”?

雖然已經拆了紗布,但手掌已經沒有辦法伸開,林落覺得現在自己可以算殘疾人了。已經無論怎樣勉強,都無法接住體育課上許莎莎一次又一次故意傳給自己的排球了。從一個健全人變成殘疾人,林落的心理沒法一下子轉換過來,因此在別人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時總覺得不自在。

陳介的目光當時落在自己手上,卻很快又移開,并沒有追問緣由。林落很感激,也因此對對方的痛處絕口不提。

那個晚上,車行至一半路程時突然變了天,下起雨。大顆大顆的水滴砸在兩人面前的車窗上,再順著下行,流成無數道細小曲折的河道。大街上亮起的霓虹燈光被這水幕隔絕在外,暈染成光怪陸離的色塊,不斷晃過男生的臉,男生的眼睛。

他的瞳孔,從林落的角度望過去,各色奇異的光線在那里匯聚,折射點不斷游弋,一閃一閃,就像流淚一樣。

雖然之后都沒有再說話,但林落下車后,男生突然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從車窗扔出來,在緩慢加速向前的公交車上對她做了個擋雨的動作。

莘川高中校服的材質是種特殊尼龍布,少量水沾上去可以直接用抹布擦掉,大量的雨水下也能頂一段時間,所以林落頂著它跑到自己家樓道里時全身還沒有濕透。

轉身仰頭望向篩下密集雨水的天空,暖熱的液體卻怎么也倒流不回體內,而是從眼睛里像泉水一樣不停地涌出來。

[3℃,多云]

三班的班主任沒少挨批,對“冷漠者”的怨恨日漸加深,既憋屈又煩躁,把班里每個學生都找出來談話好幾遍,還讓他們互相檢舉揭發。“冷漠者事件”追查進展神速,聽說已經鎖定了幾個“嫌疑犯”,不過造成的負面影響就是整個高二年級--特別是二年三班--都雞犬不寧人心惶惶,沒幾個學生能靜下心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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