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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魏與西晉的詩人 (1)

黃初時代的詩人們——何晏與左延年——嵇康與阮籍——諸葛亮——太康時代詩人們的蜂起——三張兩傅——潘岳與陸機、陸云——大詩人左思——其妹左芬——同時代的諸小詩人們:荀勖、成公綏、程曉、石崇等——蘇伯玉妻的《盤中詩》

繼建安之后的是一個更熱鬧的詩人的時代。建安七子中像孔、陳、阮諸人,他們并不以作詩為業;但到了黃初以后,專業的詩人們便漸漸地多起來了。因了曹氏父子兄弟的提倡與感化,久已消歇的詩思,至此乃蓬蓬勃勃,呈現著如火如荼之觀;歷數百年而未中衰。他們的作風雖各不同,然阮、嵇諸作,信筆皆有雋氣,左延年的樂府,何晏的諸詩也都很可注意。他們一面承襲了初期的高邁,一面開啟了西晉的清雋;一面結束了七子的復雜的風格,一面辟殖了陸、張、潘、左的功力深厚的詩業。

何晏(何晏見《三國志》卷九》),字平叔,南陽宛人。娶魏帝女。然曹丕不甚信任之。黃初之際,未見有所事任。正始中,曹爽乃用他為中書,主選舉。宿舊者多得濟拔。為司馬氏所殺。有《論語集解》十卷,《老子道德論》二卷,集十一卷(《何平叔集》有《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五言詩今存二首。在這二首中,頗可見出晏的真實的情緒來。《名士傳》載:“是時曹爽輔政,識者慮有危機。晏有重名,與魏姻戚,內雖懷憂而無復退也。著五言詩以言志。”擬古與“失題”的一首,所寫的完全是這種憂懼的心理。“常恐入網羅,憂禍一旦并。豈若集五湖,順流唼浮萍”,然而他雖欲如此,已是不可能的了。

左延年(左延年見《三國志》卷二十九)未知其里名。《晉書·樂志》僅載其在黃初中以新聲被寵。他的《從軍行》雖為不全的殘作,卻已可見出是未必較杜甫、白居易諸同類的作品低劣的。“苦哉邊地人,一歲三從軍。三子到敦煌,二子詣隴西。五子遠門去,五婦皆懷身。”(下闕)其《秦女休行》一篇,尤為敘事詩中的偉作;平平淡淡的寫來,樸樸質質的寫來,不必需要什么繁詞華語,而好處自見:

步出上西門,遙望秦氏廬。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女休。

休年十四五,為宗行報仇。

左執白楊刃,右據宛魯矛。

仇家便東南,仆僵秦女休。

嵇康(嵇康見《三國志》卷二十一,《晉書》卷四十九),字叔夜,譙郡铚人。好言老、莊而尚奇任俠。寓居山陽。家貧,鍛以自給。與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山濤為吏部,舉康自代。康答書頗詆訶之。當時司馬氏的權勢日甚,略略有遠見的人,皆已見禍至之無日,特別是與曹魏有關系的人。嵇康雖極力的頹唐自廢,終于不能自免。景元三年,康被司馬昭以細故殺之。有集十五卷(《嵇中散集》有明黃省曾刻本,《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四部叢刊》本)。康在獄中時,曾作《幽憤詩》以見志。孫登對嵇康道:“子才多識寡,難乎免于今之世也。”康臨刑時,索琴彈之曰:“《廣陵散》自此絕矣!”康的詩,以四言為最多,且最好。陶潛的四言詩便頗似他的。他的《贈秀才入軍詩》十九首,很有幾首是極為雋妙的。

四言詩的生命,已中絕了很久,想不到在建安、正始之時乃走上了中興之運,且有了很偉大的作家,如曹氏父子與嵇康。康的四言像“春木載榮,布葉垂陰。習習谷風,吹我素琴”,“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如珠的好句,都是未之前見的。此種韶秀清玄的風格,也是未之前見的。在嵇康之后,在思想上固另辟了一條老莊的玄超的大路,一脫漢儒的陰陽五行,凡近實踐的淺陋;在詩歌上也別有了一條高超清雋的要道,一洗漢詩乃至建安詩中淺近的厭世享樂的思想。在這一方面,康的《雜詩》與《游仙詩》是很可以表現出這個新傾向來的。“遙望山上松,隆谷郁青蔥。自遇一何高,獨立迥無雙。愿想游其下,蹊路絕不通。王喬棄我去,乘云駕六龍。飄搖戲玄圃,黃老路相逢。授我自然道,曠若發童蒙。”(《游仙詩》)

阮籍(阮籍見《晉書》卷四十九),字嗣宗,陳留尉氏人,瑀之子。容貌瑰杰,志氣宏放。初辟太尉掾,進散騎常侍。司馬昭欲為其子炎求婚于籍。籍大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后引為從事中郎。籍聞步兵廚多美酒,遂求為步兵校尉。縱酒昏酣,遺落世事。又對人能為青白眼。由是禮法之士深所仇疾。卻賴司馬昭常保持之。有集(《阮步兵集》有《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十三卷。嵇康與籍同為時人所疾,然康死而籍卻全,此中消息當然是有關于政治的內幕的。籍的五言詩,有《詠懷》八十二首,其成就極為偉大。姑舉數首: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

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凝霜被野草,歲暮亦云已。

灼灼西隤日,余光照我衣。回風吹四壁,寒鳥相因依。

周周尚銜羽,蛩蛩亦念饑。如何當路子,磬折忘所歸?

豈為夸譽名,憔悴使心悲。寧與燕雀翔,不隨黃鵠飛。

黃鵠游四海,中路將安歸。

這八十二首的《詠懷詩》作非一時,詠非一意,故我們只能將她們作八十二首詩看。其中有很高妙的詩篇,卻也有些質實無情趣的東西。“登高眺所思,舉袂當朝陽”,“揮袂撫長劍,仰觀浮云征”。在無數的悲憤詩,“士不遇賦”以及“人生幾何”的篇什里,我們第一次見到那么高邁可喜的名句;這實足以使我們心目為之一清新,為之一震撼的。在過于樸實的無玄想的,囿于現實的境地里的作品中,忽然遇見了像籍的:“天地解兮六合開,星辰隕兮日月頹。我騰而上將何懷!”(《大人先生歌》)當然會很清警地游心于別一個天地之中的。籍與嵇康、劉伶等七人常做竹林之游,世目之為“竹林七賢”。努力于打破禮法的運動;以疏狂自放于物外。

這種疏狂的行動,超于物外的主張,打破禮法的運動,不僅僅是如向來的見解,所謂為了避世免禍之故的吧。這其間是具有更深厚的意義的。恰當于漢末“孝廉”掃地之時,曹操本身是個“孝廉”出身的,且憤然地要舉異才高能之士,不孝不義,為鄉黨所棄者與之同事;孔融也高唱著“非孝”之說。雖然許多儒家學說的擁護者,還在竭力地攻擊這些非毀禮教,放蕩不羈的人物,然禮教的本身以及儒道的瑣碎禁忌的規律,已完全被時代所破壞了。一方面是佛教的輸入,給老、莊以一個新的同感,一方面政治的紛擾,需要的不是孝廉清謹之人士。于是疏于禮法的,便更要以此自己標榜著了。自王(弼)、何(晏)以至竹林七賢,幾乎都是這一派的人物。阮籍、劉伶便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人。

這時的詩人,尚有郭遐周、郭遐叔兄弟及阮侃,皆與嵇康相贈答。二郭未知其里居。遐周贈康之作凡三首,皆傷于平衍質實,無足稱道。阮侃,字德如,尉氏人。有俊才而飭以名理,風儀雅致,與嵇康為友。仕至河內太守。他有《答嵇康詩》二首。

在此,還應一敘吳、蜀的作家們。韋昭作《吳鼓吹曲》十二曲,敘孫氏的祖德,只是廟堂之樂,在文學上無甚可稱。昭字弘嗣,吳郡云陽人。少好學,能屬文。仕孫吳,官至中書仆射。為孫皓所殺。有《國語注》二十二卷,今存。

諸葛亮(諸葛亮見《三國志》卷三十五),字孔明,瑯琊陽都人。仕蜀,封武鄉侯,領益州牧。死謚忠武侯。有集二十五卷(《諸葛忠武侯集》有沔縣祠堂本,《乾坤正氣集》本,《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論前漢事》一卷,《集誡》二卷,《女戒》一卷。《論前漢事》等作皆不傳。史稱亮未遇時,躬耕隴畝,好為《梁甫吟》。《梁甫吟》今傳一首。“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里。里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只是一首很平常的詠史詩。

秦宓有《遠游》一詩:“遠游何所見?所見邈難紀。巖穴非我鄰,林麓無知己。虎則豹之兄,鷹則鷂之弟,困獸走環岡,飛鳥驚巢起。”頗具稚氣,難稱名篇。宓字子敕,廣漢綿竹人。劉備平蜀,以為從事祭酒。后為大司農。

黃初、正始之后,便來了太康時代。司馬氏諸帝,雖非文人,且也非文人的衛護者,然而五言詩的成就,已臻于最高點,雖政局時時變動,文人多被殺害,終無損其發展。在秦漢久已蟄伏不揚的詩思,經過了建安諸曹的喚醒,便一發而不可復收了。三張,二傅,兩潘,一左,相望而出,詩壇上現著極燦爛的光明。即在建安、正始時代寂無聲息的東吳,這時也出現了陸氏兄弟。鐘嶸說道:“太康中,三張二陸兩潘一左,勃爾復興……亦文章之中興也。”五言詩體到了這時,已成為文壇的中心,詩體的正宗,正如《詩經》時代之四言,《楚辭》時代之騷賦。故陸張潘左諸詩人,皆可直謚之曰:五言詩人。

三張者:張華,張載,張協;二傅者:傅玄,傅咸;兩潘者:潘尼,潘岳;二陸者:陸機,陸云;一左者,左思。張華(張華見《晉書》卷三十六),字茂先,范陽人。晉武帝受禪,以他為黃門侍郎。以力贊伐吳功,封廣武侯,遷尚書。后進為侍中、中書監。盡忠匡輔,加封為公。元康六年拜司空。以與趙王司馬倫及孫秀有隙,被他們所害。有《博物志》十卷,集十卷(《張茂先集》有《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華博學強記,當世無倫;歷居要位,自身又是一位詩人,故對于文人們極為維衛。太康文學之盛,他是很有功績的。關于他,頗有些不根的神話,像豐城劍氣之類的傳說。華的詩,鐘嶸頗貶之,以為“置之中品疑弱,處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間矣”。其實,《詩品》的三品之分,本極可笑。

華雖未必及陳王,至少可追仲宣。仲宣則列上品,茂先則并中品而不逮,何故?嶸又說:“其體華艷,興托不奇。巧用文字,務為妍冶。雖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猶恨其兒女情多,風云氣少。謝康樂云:‘張公雖復千篇,猶一體耳。’”然華詩實能以平淡不飾之筆,寫真摯不隱之情。像他的《門有車馬客行》:“門有車馬客,問君何鄉士?捷步往相訊,果是舊鄰里。語昔有故悲,論今無新喜。”明白暢達,意近情深。這一類的詩,決不是謝靈運他們所能賞識的。他的《情詩》:“居歡惜夜促,在戚怨宵長。拊枕獨嘯嘆,感慨心內傷”;“巢居知風寒,穴處識陰雨。不曾遠別離,安知慕儔侶”等也都是很佳妙可喜的。他所作,意未必曲折,詞未必絕工,語未必極新穎,句未必極秾麗,而其情思卻終是很懇切坦白,使人感動的。

張載(張載見《晉書》卷五十五),字孟陽,安平人。博學有文章。起家佐著作郎。累遷弘農太守。長沙王乂請為記室督。拜中書侍郎。復領著作。稱疾歸卒。有集七卷。載詩在三張之中,最為駑下,他沒有深摯的詩情,也沒有秾麗的詩語。如他所擬的《四愁詩》四首,較之張衡的原作來,真要形穢。

張協(張協見《晉書》卷五十五),字景陽,載弟,齊名于時。辟公府掾,轉秘書郎。累遷中書侍郎,轉河間內史。時當諸王相攻,天下喪亂。協遂屏諸草澤,以屬詠自娛,不復出仕。終于家。有集四卷。他富于詩才,不惟高出于兄,且也過于茂先。鐘嶸《詩品》列之于上品,并論他道:“文體華凈,少病累。又巧構形似之言。雄于潘岳,靡于太沖。風流調達,實曠代之高手。調彩蔥菁,音韻鏗鏘,使人味之,亹亹不倦。”所作存者,僅《雜詩》十一首,《詠史》一首,《游仙詩》半首而已。茲錄其《雜詩》一首于下:

秋夜涼風起,清氣蕩暄濁。蜻蛚吟階下,飛蛾拂明燭。

君子從遠役,佳人守煢獨。離居幾何時,鉆燧忽改木。

房櫳無行跡,庭草萋以綠。青苔依空墻,蜘蛛網四屋。

感物多所懷,沉憂結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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