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禪解人意 (2)

  • 拈花笑佛
  • 梁啟超
  • 4614字
  • 2013-08-03 03:15:34

中國佛教史,當以道安以前為一時期,道安以后為一時期。前此稍有事業可紀者,皆西僧耳(即竺法護亦本籍月支)。本國僧徒為弘教之中堅活動,實自安始。前此佛學為沙門專業,自安以后,乃公之于士大夫,成為時代思潮。習鑿齒與謝安書云:“來此見釋道安,故是遠勝,非常道士。師徒數百,齋講不倦。無變化技術,可以惑常人之耳目;無重威大勢,可以整群小之參差,而師徒肅肅,自相尊敬,洋洋濟濟,乃是吾由來所未見。其人理懷簡衷,多所博涉,內外群書,略皆遍睹,陰陽算數,亦皆能通,佛經妙義,故所游刃。”(《高僧傳》安傳)此敘安威德,蓋能略道一二。安值喪亂,常率弟子四五百人,轉徙四方,不撓不亂。安十五年間,每歲再講《放光般若》,未嘗廢闕。

安不通梵文,而遍注諸經,妙達深指,舊譯訛謬,以意條舉,后來新譯,竟與合符。安創著經錄,整理佛教文獻。安制僧尼軌范,佛法憲章,后來寺舍咸所遵守。安勸苻堅迎羅什,間接為大乘開基。安集諸梵僧譯《阿含》、《阿毗曇》,直接為小乘結束。安分遣弟子布教四方,所致風靡。若慧遠之在東南,其尤著也。它與一時賢士大夫接納,應機指導,咸使妙悟,大法始盛于居士中。要而論之,安自治力極強,理解力極強,組織力極強,發動力極強,故當時受其人格的感化與愿力的加被,而佛教遂以驟盛。安,常山人。所嘗游棲之地極多,而襄陽與長安最久,卒于東晉安帝之太元十年(三八五)。自安以后,多僧接踵,或事翻譯,或開宗派,其應詳述者極多,當于第五章以下分敘,本章惟隨舉其名耳。惟安公為大法樞鍵,故稍詳述如右。

東晉后,佛法大昌,其受帝王及士大夫弘法之賜者不少。其在北朝,則苻堅敬禮道安,其秘書郎趙正尤崇三寶,集諸僧廣譯經論。姚興時,鳩摩羅什入關,大承禮待,在逍遙園設立譯場,集三千僧諮稟什旨,大乘經典于是略備。故言譯事者,必推苻姚二秦。北涼沮渠遜供養曇無讖及浮陀跋摩,譯經甚多。其從弟安陽侯京聲,亦有譯述。西秦乞伏氏,亦尊事沙門,圣堅司譯焉。北魏太武帝一度毀佛法,及文成帝興復之,其后轉盛。獻文、孝文,并皆崇奉。宣武好之尤篤,常于宮中講經。孝明時,胡太后秉政,迷信尤甚,幾于遍國皆寺,盡人而僧矣。魏分東、西,移為周、齊,高齊大獎佛法,宇文周則毀之。隋既篡周,文帝首復佛教,而煬帝師事智顗,崇奉尤篤,在東西兩京置翻經院,譯事大昌焉。

其在南朝,東晉諸帝,雖未聞有特別信仰,而前后熱政及諸名士,若王導、周顗、桓玄、王蒙、謝尚、郄超、王坦、王恭、王謐、謝敷、戴逵、孫綽輩,咸相尊奉(見《弘明集》卷十一。及宋,則文帝虛心延訪,下詔獎勵,譙王義宣所至提倡,而何尚之、謝靈等闡揚尤為。及齊,則竟陵王蕭子良最嗜佛理,梁武帝、沈約輩皆嘗在其幕府,相與鼓吹。及梁武帝在位四十年中,江左稱為全盛。帝嗜奉至篤,常集群臣講論,至自舍身于國泰寺,昭明太子及元帝皆承其緒,迭相宏獎,佛教于是極盛。陳祚短促,無甚可紀。東晉南北及隋帝王執政提倡佛教之情形,大略如此。

唐宋以后,儒者始與佛徒哄,前此無之也。兩晉南北朝之儒者,對于佛教,或兼采其名理以自怡悅,或漠然置之,若不知世間有此種學說者然。其在當時,深妒佛教而專與之為難者,則道士也。梁僧佑《弘明集》、唐道宣《廣弘明集》中所載諸文,其與道家抗辯者殆居三之一。其中,如劉宋時道士顧歡(注釋:原誤作“顧寬”,今改正。)著《夷夏論》,謝鎮之、朱昭之、慧通、僧愍等駁之。南(朝——校補)蕭齊時,張融著《門論》,周颙駁之。道士復假融名著《三破論》,劉勰著《辯惑論》駁之。其最著者也,所謂道教者,并非老莊之“道家言”,乃張道陵余孽之邪說,其于教義本一無所有,及睹佛經,乃剽竊其一二,而膚淺矛盾,無一是處。乃反偽造《老子化胡經》等,謂佛道實出于彼,可謂誕妄已極。其壁壘本不足以自立,乃利用國民排外之心理,倡所謂夷夏論者,此較足以動人。謝、朱輩本非佛徒,亦起而駁之,于學術無國界之義,略有所發揮焉,蓋非得已也。然在南朝則以言論相排擠而已,北朝則勢力相劫制。

北魏太武帝時,信任崔浩,而浩素敬事“五斗米道教”之寇謙之。薦之魏主,拜為天師,改年號曰“太平真群(注釋:原誤作“太一真君”,今改正)”。太平真君七年(四四六。原誤作“四四五”,今改正。),忽詔誅長安沙門,焚破佛像,令四方一依長安行事。其詔書所標榜者,曰:“蕩除胡神,擊破胡經?!逼浞?,則“沙門少長悉坑長,王公已下敢隱匿沙門者誅一門”(《魏書·釋老志》)。我國有史以來,皆主信仰自由。其以宗教興大獄者,只此一役。元魏起自東胡,獷悍之性未馴也。后四年,浩亦族誅,備五刑焉。魏毀佛法凡七年,文成帝立,復之,后轉益昌。后七十余年,教明帝正光元年(五二○),又再集佛道徒使討論。道士姜斌以誣罔當伏誅,而佛徒菩提支為之乞殺。又五十余年,周武帝建德元年(五七二),下詔并廢佛道兩教,尋復道教。越十年(大象元年),并復之。然此役僅有遣散,并無誅戳云。計自佛法入中國后,受政府干涉禁止者,僅此兩次(注釋:此說不確。唐武宗時也曾發生過毀佛運動。),時皆極短,故無損其流通,其間沙汰僧尼,歷代多有,然于大教固保護不替也。

佛教發達,南北駢進,而其性質有大不同者。南方尚理解,北方重迷信。南方為社會思潮,北方為帝王勢力。故其結果也,南方自由研究,北方專制盲從。南方深造,北方普及(此論不過比較的,并非謂絕對如此,勿誤會)。此不徒在佛教為然也,即在道教已然。南朝所流行者為道家言,質言之,即老莊哲學也。其張道陵、寇謙之之妖誣邪教,南方并不盛行。其與釋道異同之爭,亦多以名理相角。若崔浩焚坑之舉,南人所必不肯出也。南方帝王,傾心信奉者固多,實則因并時聰俊,咸趨此途,乃風氣包圍帝王,并非帝王主持風氣,不似北方之以帝者之好惡為興替也。嘗觀當時自由研究之風,有與他時代極差別者。宋文帝時,僧慧琳著《白黑論》、何承天著《達性論》,皆多曲解佛法之處,宗炳與顏延之駁之。四人彼此往復各四五書。

而文帝亦樂觀之,每得一札,輒與何尚之評騭之。梁武帝時,范縝著《神滅論》,帝不謂然也,自為短簡難之。亦使臣下普答,答者六十二人,贊成縝說者亦四焉。在東晉時,“沙門應否敬禮王者”成一大問題。瘐冰、桓玄先后以執政之威,持之甚力?;圻h不為之屈,著論抗爭,舉朝和之,冰、玄從眾議。諸類此者,不可枚舉。學術上一問題出,而朝野上下相率為公開討論,興會淋漓以赴之,似此者求諸史乘,殆不多覯也。若北方,則惟見寺塔、僧尼之日日加而已,其士大夫討論教理之文,絕無傳者,即僧徒名著亦極希。后此各大宗派,不起于北而起于南,良有以也。然則南北兩派,何派能代表我國民性耶?吾敢斷言曰南也。五胡以后,我先民之優秀者,率皆南渡,北方則匈、羯、鮮、羌諸族雜糅,未能淳化于吾族,其所演之事實,非根于我國民性也。

北方之迷信的佛教,其發達之速實可驚?!夺尷现尽穱L列有簡單之三度統計,今錄如下:

年代

太和元年(四七七)(注釋:原誤作“承明元年四七六”,今據《魏書·釋老志》改正。)

延昌二年(五一八)

武定八年(五五○○)(注釋:原誤作“興和二年(五四○)”,今改正。) 寺數

六·四七八

一八·七二七(注釋:原誤作“一七·七一七”,今改正。)

三○·○○○

僧尼數

七七·二五八(注釋:原誤作“七七·三五○”,今改正。)

不詳

二·○○○·○○○

前后七十三年間(注釋:原誤作“六十四年”,今改正。),而寺數由六千余(注釋:原誤作“七千余”,今改正。)增至三萬,僧尼數由七萬余增至二百萬,以何故而致此耶?試檢《釋老志》中所記當時制度及事實,可以知其梗概。志云:

“永平元年詔曰:自今以后,眾僧犯殺人已上罪者,仍依俗斷,余犯悉付‘沙門統’(僧正)昭玄,以內律僧治之?!?

“和平初,曇曜奏:‘民有歲月輸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為僧祗戶,粟為僧祗粟,至于儉歲,賑給饑民?!终垼骸穹钢刈锶牍倥?,以為佛圖戶,以(注釋:原作“供諸寺灑掃”,首脫“以”字,今補。)供諸寺灑掃。’并許之。于是僧禰戶、粟及寺戶遍于州鎮矣(注釋:原作“遍于州鎮”,末脫“矣”字,今補。)……永平四年,詔曰:僧祗之粟,本期濟施。但主司冒利,規取贏息,及其征責,不計水旱,或償利過本,或翻改卷契,侵蠹貧下,莫知紀極。……自今以后,不得傳委‘維那’(僧職)、都尉(注釋:原脫“都尉”兩字,今補。),可令刺史共加監括。”

“熙平二年,靈太后令曰:‘自今奴婢悉不聽出家,……其僧尼輒度他人奴婢者,移五百里外為僧。僧尼多養親識及他人奴婢子,年大私度為弟子,自今斷之?!?

“神龜元年,任城王澄奏曰:‘自遷都以來,年逾二紀,寺奪民居,三分且一。……非但京邑如此,天下州鎮僧寺亦然,侵奪細民,廣占田宅?!?

“正光已后,天下多虞,王役尤甚。于是所在編民,相與入道,假慕沙門,實避調役,猥濫之極,自中國之有佛法,未之有也?!?

據此,可見當時制度:一、有各種僧職,權力極大,最高者為“沙門統”,其下有“州統”、“都維那”、“維那”等。二、僧侶有治外法權,非犯殺人罪不到法庭。三、掛名寺戶可避徭役。四、犯罪者及奴婢,憑藉教力,可免罪為良。五、假立寺名,可以侵占田宅,猥濫橫暴,至于此極。佛法精神,掃地盡矣。其帝室營造之侈靡,猶令人驚駭,就中若靈巖石窟、伊門石窟,若永寧寺,據《釋老志》、《續高僧傳·菩提流支傳》、《洛陽伽藍記》諸書所載。略可追想一二,使其至今猶在,或可大為我國建筑學上一名譽紀念,然當時民力之調敝于此者,亦殊不讓羅馬教皇之營彼得寺也。至今過伊門、龍門間,睹石像攢若蜂窠,即在琉璃廠(注釋:廠,原誤作“廟”。)求魏齊造像拓片,廣搜之猶可得數千種,此實當時佛教興隆之遺影留傳今日者,而無數之罪惡若育即隱于其背后。此唐韓愈有“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之議。雖庸妄可笑,抑亦東流極敝反動使然也。南方佛教,此弊固亦所不免,然其興也,不甚憑藉政治勢力,以視北方,清明多矣。以上敘佛教黑暗方面略意,今還敘其光明方面。

從中國佛學史大量觀察,可中分為二期:一曰輸入期,兩晉南北朝是也。二曰建設期,隋唐是也。實則在輸入期中,早已漸圖建設,在建設期中亦仍不怠于輸入,此不過舉其概而已。輸入事業之主要者,曰西行求法,曰傳譯經論,具詳第四、第五章兩章。建設事業,則諸宗成立也,具詳第六章以下。今欲使學者得一簡單明之概念,有略知各部分事業之聯絡,故以極簡單之文句,先述如下。

印度佛教,先有小乘,后有大乘,中國亦不逾斯軌。然小乘之行于中國,時期甚短,勢力亦弱,非如印度西域之以小乘為正統、而大乘為閏位也。后漢、三國所譯經典,雖小乘較多,然大乘亦已間譯。至兩晉以后,則以譯大乘為主業。諸大乘經中,方等先昌。支讖之《般舟三昧》,佛調之《法鏡》,支謙之《維摩》、《首楞》,法護之《寶積》、《大集》、《普曜》,皆其先河也。般若之興,亦略同時。支讖之《道行》,法護之《光贊》,叔蘭之《放光》,羅什之《摩訶》,皆其選也。此兩部分,皆起于西歷二世紀中,而發達于四世紀末。《法華》之來,則在四世紀,法護、羅什前后兩譯?!赌P》、《華嚴》最晚出,曇讖、佛馱所譯,皆在五世紀初元。至五世紀初元,而大乘要經略備,小乘之《四阿含》亦次第完成,譯事告一段落焉。道安,此方弘法之祖也,遍注諸經,而猶精《般若》,可謂“空宗”最初之建設者。其弟子慧遠,在廬山結蓮社念佛,今之“凈土宗”尊為初祖焉。羅什入關,氣象萬千,后此大乘之“三論宗”、小乘之“成實宗”,皆于此托始。其弟子僧肇、僧睿、道生等,皆為一時龍象。自此以前,為輸入全盛、建設萌芽之時期。

主站蜘蛛池模板: 西乌| 泗水县| 宣武区| 常德市| 嘉义县| 鄯善县| 芒康县| 天门市| 上蔡县| 永顺县| 泰兴市| 定边县| 资源县| 芜湖市| 怀柔区| 天长市| 阿拉善右旗| 朝阳市| 萨迦县| 鄂伦春自治旗| 右玉县| 关岭| 阳山县| 桦甸市| 张家港市| 增城市| 华坪县| 东乌珠穆沁旗| 仁寿县| 宜兰市| 大庆市| 津南区| 卓资县| 黄梅县| 曲水县| 贵阳市| 乌恰县| 泰来县| 金湖县| 浦城县| 嵊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