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處,您好!"我還沒來得及轉(zhuǎn)頭,林楠再次重復了這個稱呼,而與剛才不同的是,這次已經(jīng)響亮了許多,同時林楠猛一挺身,站到了我的前面。
"啊,小林啊,你怎么來了?"那個剛走出來的男人聲音洪亮地問道,看著確是個領(lǐng)導干部的樣子。
"啊,許處,我今天正好過來辦點事,看有時間就來看看您,呵呵,不......不打擾您吧......"林楠這小子的身高頓時矮了三公分,據(jù)我觀察基本是由于腿的彎曲,同時聲音也變得柔和謙恭起來,一點沒了剛才在麥當勞的叫囂。
"哎......你看你,我有什么可看的啊,你們年輕人啊就是這樣,來來來,進來說吧。"那男人,不,應(yīng)該改叫許處長了,大手一揮就把我們往里面領(lǐng),弄得我又不知所措起來。
"恩,謝謝許處......"林楠回頭一拉我,連皺眉帶擠顧眼的。"走阿......"
"啊......恩......"我腦袋一陣發(fā)蒙,但由于林楠拉我,也隨著進了屋。而此時發(fā)蒙的不僅僅是我一個,那旁邊的女人也似乎一頭霧水。
"老許,這是?"女人一臉疑惑地問道。
"啊,這是我們單位的小林,就是在趙光探組的那個,我跟你說過,就是那個會寫歌的年輕人。"許處長指了指林楠說,簡簡單單幾句話到說的林楠手足無措起來。
"啊......是你們單位的啊,那......剛才?"女人的臉色依舊沒有轉(zhuǎn)晴,她顯然還在責怪我們剛才的舉動。
"呵呵,不好意思,阿......大......"林楠一下不知道該給予女人什么稱謂,阿姨太老、大姐太小,叫嫂子自己顯然還沒有資格,索性他就跨過了稱謂。"我剛才看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今天就是來看許處的,恩,呵呵......"
"嗨,什么亂七八糟的,進來吧。"許處長說著就帶領(lǐng)我們向里屋走去。"這位是?"許處一邊走一邊問。
"啊......我是......"對阿,我是誰啊?這下我到生平第一次遇到了這樣的問題,沒想到我活了二十多念了,到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我想了半天也沒回答出來。
"他是我警校同學,今天聽說我要來看您就非要和我一起,他早就聽說過您了,想聽您講講課。"還是林楠幫我解了圍。此話一出,到弄得許處長一臉陽光。
"呵呵,是嗎。可別這么說啊,談不到什么講課,我無非是你們多些經(jīng)驗而已,小伙子,你在哪個部門啊?"許處長和藹地問。
"啊,我在公交分局打扒隊。"我愣愣地回答,一下就全盤脫出了自己的身份。
"打扒隊啊,那可是個辛苦的活兒,你們張隊長我挺熟的,他抽煙還那么兇嗎?"許處問。
"啊......兇,兇......"我在領(lǐng)導面前總是感到胸口發(fā)悶,此時只有隨聲附和的本事了。
"哈哈,那個老家伙啊,前幾天市局開會時還見到了呢,哈哈......"許處長幾句不經(jīng)意的客套,一下長高了他的身份。
此后我和林楠便開始了長達一小時的如坐針氈,林楠這小子果然聰明,他把自己今天的來意說成了專門為向許處請教業(yè)務(wù),還拉著我一起拿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法律基礎(chǔ)來提出疑問,而許處長當然都權(quán)威性地一一解答,還不時地夸獎我們好學。但許處長夫人似乎還未消除對我們的敵意,一直梗著脖子冷眼相對。就在我第N次感到屁股發(fā)麻脖子發(fā)酸的時候,林楠滿臉堆笑地起身告辭了,許處長很熱情,一直把我們送到了樓下,在我們走出樓門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了。
"呼......"林楠深深呼了一口氣。"靠!這個該死的公安局宿舍,怎么到處都是熟人啊!"林楠身子一縮,一副快要散架的樣子。
"你還靠?孫子!我問你,咱們今天是來干嘛的?現(xiàn)在幾點了你知道嗎?"我一把揪住林楠的耳朵。"現(xiàn)在該怎么辦啊?都這么晚了?"我一連幾個疑問,一起蹦了出來。
"唉呦,把正事給忘了!"林楠一拍腦門。"快快快,那邊有個超市,咱抓緊時間,沒準還能趕在那海濤他爸睡覺前上樓。"林楠一陣小跑而去。
"孫子,再買東西你花錢了啊!我兜里就剩打車錢了!"我隨即也跟了上去。
那天辦完事已經(jīng)快十點了,那海濤及其當刑警隊長的爸爸最終還是極力謝絕了我送的禮物。和許處長不同的是,那海濤的爸爸同我們的談話都很實在,他在聽取了我想當刑警的想法后,并沒有發(fā)表過多的評論和意見,而只是跟我說了些他年輕時的經(jīng)歷。他在三十歲前一直在基層派出所工作,每天接觸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fā)案也大都是些雞鳴狗盜之流的蟊賊,但不要小看那段經(jīng)歷,他說自己之所以能通過選拔當上現(xiàn)在刑警隊長,憑的恰恰就是在派出所歷練多年的成果。
刑警干的是復合型的工作,里面除了專業(yè)的偵查知識和技術(shù)以外,掌握其他各方面的知識和廣泛獲取社會生活經(jīng)驗也十分重要,而恰恰是派出所工作,給了他學習和提高這些知識和經(jīng)驗的土壤,所以無論你干什么警種,一定都能從中受益。特別是打扒隊,每天都戰(zhàn)斗在抓賊破案的一線,賊要偷東西練的是什么啊?練的就是手急眼快,而打扒隊的警察要想擒賊就必須比賊下手急、比賊眼睛快,所以無論是反映能力還是觀察能力都會得到很大的提高,特別是應(yīng)對突發(fā)事件,更是要比一般的警察要果斷迅速,他手下就有一個小伙子,原來就在打扒隊干過五年,現(xiàn)在無論是辦案還是跟蹤都遠遠超過其他年輕人。一番話說的我們連連點頭,但在我們連連道謝離開那海濤家之后,林楠卻說了一句讓我心里不安的話:"聽他爸這么說,不會是勸你繼續(xù)在打扒隊干吧......"
八、
一覺醒來已經(jīng)五點半了,我慌忙穿了衣服趕往車站,按照張師傅的安排,我們今天要趕上班早高峰抓賊,等我到的時候,已經(jīng)整整完了一個小時。在到打扒隊工作之前我一直認為上班早高峰應(yīng)該是八點左右,但工作后我才知道,真正乘車的第一個早高峰應(yīng)該是在早晨五點左右,這時上班的人們基本還都處于似醒非醒的磕睡中,是小偷下手的最佳時機之一,所以我們也經(jīng)常會趕在五點鐘左右上車抓賊,而今天我卻耽誤了時間。
"勇子,你再晚點,都快到八點的高峰了。"張師傅有些埋怨地說。"你小子怎么了?這幾天老是遲到?"
"我?哎......"我嘆了一口氣說:"師傅啊,咱們這個月不是完成數(shù)兒了嗎?干嘛還這么早起啊。多抓了賊也沒獎金......"我雖然發(fā)著牢騷地說,但最后幾個字還是降低了音量。
"什么!"張師傅一聽這話立馬火了。"你這都是跟誰學的啊!這是你應(yīng)該說的話嗎?咱們抓賊就是為了完成每月的那幾個指標嗎?,咱們干的雖然是抓賊的苦活兒,但目的是為了保護老百姓的合法財產(chǎn)和打擊竊賊的不法行為,要都是你這種思想,那工作還怎么干好啊!"張師傅越說越激動,站在理論的高度對我開始了無情的批判。
"師傅師傅師傅......徒弟錯了,錯了行了吧。"我嘻皮笑臉地攏過張師傅的肩膀。"嘿嘿,我就是說著玩呢,瞧您當真了不是......"
"這種話以后少說!當我的徒弟就不能這么干活兒!"張師傅一把撥弄開我的手,異常嚴肅地說,看來真是為我說的話生氣了。
但別看我嘴上服輸,心里卻依然有我自己的想法,本來嗎,打扒隊干的就是抓賊的活兒,抓賊抓賊,抓的只是蟊賊,多抓幾個少抓幾個能怎么樣啊?張師傅對工作的熱愛和執(zhí)著精神我暫不評論,但單純從內(nèi)心上講,我對打扒這項工作是談不到熱愛和執(zhí)著的,我向往的是飛車射擊的刑警生活,刑警偵辦動輒就是殺人搶劫的大案要案,案件偵辦的結(jié)果常常直接會影響到社會的安寧與穩(wěn)定,這哪里是打扒可以相提并論的,換句話說,就算公交車上多丟幾個百八十元,又能影響到什么治安秩序啊。想到這里我便更加堅定了那個信念,一定要盡快離開打扒隊。
早晨的公交車依然擁擠不堪,我躲在黑壓壓的人群之中,習慣性地左顧右盼上下觀望,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撒在人們的身上,顯得安靜而祥和,但這種氣氛又隨時會被涌動的人群攪亂打破,只能待下一次車門關(guān)上后才能恢復。我冷眼觀望著這一切的循環(huán)重復,似乎與我毫不相干,我此時關(guān)心的,只是有沒有出現(xiàn)不勞而獲的黑手。
七點十分,新來的男售票員查我的票,我不耐煩地給出示了我的乘車證,而他卻還要親自驗正,煩的我夠嗆。
七點半,一個的男子鬼祟地尾隨一個女子上了車,同時用手伸向了女子的挎包,就在我和張師傅即將抓捕的時候,男子卻出人意料地抱住了女子,這時我們才明白這是一對情侶在開玩笑,從而迅速收回了已握在手中的"銀鐲子"。
八點整,被我稱為大嘴的人又來了,他每天會在這時上車,會在五站后下車,日復一日,今天他站在了我的前邊,離車門僅僅一米遠。他是我和張師傅的主要目標之一,別誤會,他并不是我們要抓捕的目標,而是我們重點保護的目標而已,大嘴總習慣將他那個摩托羅拉大手機放在腰間,幾次都險些被小偷摸去,但自己卻從未發(fā)覺,我們管此類同志叫"魚",只要有魚,就自然會有聞著葷腥味上手的賊,所以只要我們重點關(guān)注"魚",抓賊也就不難的,這可是張師傅教給我的"守株待兔"絕技。
但今天大嘴還是很幸運,隨著五站路程的結(jié)束,他再一次沒有遇到黑手。看他下了車,我也暫時休息了一會兒眼睛,等待著下一條"魚"的來臨,我的身邊不斷地變換著陌生人和熟悉的陌生人,陌生人見過幾次便成了熟悉的陌生人,而熟悉的陌生人即使再熟悉也很陌生,他們匆匆從某站出現(xiàn),又匆匆從某站消失,有幾次重復的便可以找到規(guī)律。時日久了,我?guī)缀蹩梢杂浨迕恳粋€人的乘車路線和時間,同時也可以例數(shù)他們身上錢包和手機的位置,以此估算著小偷會從他們身上哪個部分下手。之后這些陌生人便會暫時消失在我的視線里,去開始他們一天新的生活,而我仿佛只是在證明這一切而已,與他們的生活毫無交叉,只有在他們被竊時才會出現(xiàn)在他們的生活,而我寧愿他們都是幸運的。
八點半,張師傅說的一句話又應(yīng)驗了,那就是"你找活兒的時候活兒不來,你不找活兒的時候活兒找你。"就在我們即將鳴金收兵等待中午以利再戰(zhàn)的時候,活兒出現(xiàn)了,在520路公交車行至鬧市區(qū)的時候,車后門上來兩個中年的新疆人,他們一上車便開始左顧右盼上下觀望,那樣子同我和張師傅一樣,我放松的神經(jīng)頓時緊張起來,對手來了。其實我們和賊確實有許多相同之處,最明顯的就要屬這個在車上的眼神了,一般乘客坐車時基本都是平視,而只有賊和抓賊的警察由于意不乘車而左顧右盼上下張望,而且眼前這兩位的鞋都很臟,又符合了賊的另一個標準,由于偷公交車的賊平時基本都在車上,為了偷竊又總在車上擠來擠去,所以腳上的鞋就不可避免地會被踩臟蹭臟,所以我們的行話里說"眼賊、鞋臟,看賊三分像"。看到新疆人向這邊靠攏過來,我和張師傅便立即收斂眼神側(cè)過身體,以防止引起他們的注意。
八點半仍然處于上班高峰期,所以公車內(nèi)還很擁擠。兩個新疆人一前一后地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同時用手輕輕地左推又摸,這是他們在"趟活兒",以尋找要竊的目標,大約五分鐘后,他們"趟"到了一個穿灰色襯衫的乘客身邊,張師傅給我使了個眼色,自己貼了上去,而我則慢慢地在他身后靠近,以免引起目標的注意。看得出,這兩個新疆賊很老練,他們在接近目標后,并不急于動手,而是環(huán)顧四周觀察是否被別人注意,就在這時他們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張師傅身上,而且煞有介事地相互對視了一下,直覺告訴我,他們"醒"了。
抓賊是個苦活兒,更是個考驗心理素質(zhì)的技術(shù)活兒,與人斗是這世界上最復雜的事情,更何況我們要斗是這些時時刻刻如驚弓之鳥般警惕的竊賊,有時哪怕只是一個動作、一個聲音、甚至一個眼神都有可能讓任務(wù)前功盡棄。這兩個賊就不知是因為什么懷疑起了張師傅的身份,但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看到張師傅之后已經(jīng)立即停手了,其中一個竟然還露著黃牙沖張師傅笑了一下,那挑釁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與此同時,下一站到了,張師傅為了不讓任務(wù)擱淺,沒有回頭看我徑直走下了車。這時車上只剩下了我一個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