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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24評論第1章 寂靜中的寂靜(1)
有時即使相隔幾萬公里,我們之間的距離也近在咫尺,但有時我們只相隔五十米,卻永遠無法超越。
一、
我生活在一個喧鬧的世界里,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以及內心感受到的,讓我根本無法安靜。但這樣也對,父母給我眼睛就是讓我觀察的、給我耳朵就是用來傾聽的、而給我雙手自然是來觸摸的,我越來越愛上了這個繁華喧鬧的世界,并且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適應它的節奏,從某一天開始,我知道,自己該長大了......
二、
一個夏日的早晨,我同往常一樣準時登上那輛520路公交車,早晨的氣溫還不高,太陽在這個季節升起的很早,清晨的喧囂早已取代了黑夜的寂寞,今天是初伏的第一天,悶熱從清晨便開始預支它的能量,這也終于應驗了一向不準的天氣預報。
七點整,公交車迎來了第一個上班高峰期,公交車在擁擠的道路上緩慢行使,像個老太太一樣的步履蹣跚,城市的居住者在同一個時間進行著大遷移,整個世界熱鬧得如同叫賣的市場,喧囂是此時唯一的主旋律,我在擁擠的人群中占據著屬于自己的一席角落,但仍不斷有人將這個本來不大的空間擠壓的更加狹窄,我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不禁感到胸口陣陣發悶。隨著時間的推移,車上的乘客也開始不斷變換,公交車像運輸貨物一樣把人們從某站接上又從某站放下,而我似乎只是個在這里相對靜止的看客而已,看著人流穿梭、看著時間流逝,此時的我只是這片擁擠人流的參照物、只是這段匆匆離去時間的坐標而已。悶熱在不斷侵襲著我的身體,而我的意識也早就飄出了窗外......
"勇子,朝哪看呢?"我的思緒一下被耳邊的呼喚打亂,我下意識地回過了頭,看著不遠處的張國強。此時的他正站在車門附近皺著眉頭,似乎對我剛才的表現頗不滿意。
"張師傅,我......"我習慣這么叫他,張國強同我一個屬相,整整大我兩輪,叫哥似乎還有些不妥。
張國強沖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用眼神止住了我的話,他努了努嘴,示意我向前看,之后便自顧自地低下了頭,似乎與我毫不相識。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繼續不露聲色地在這個角度觀察著車內的情況,雖然這樣的生活已有了幾天,但我還是無法適應。每當我看到一些乘客大呼一口氣擠下車時,便不由得感到一陣沮喪,但沒有辦法,我每天都要在公交車上度過許多個小時,這是我的工作......不要胡亂猜測我的工作,因為即使你們猜測也基本無法猜中,我既不是司機也不是售票員,當然也不是普通的乘客。我每天會很早地登上某輛公交車,但并不是想去什么地方,我每天都會在公交車或車站消磨大部分的時間,但并不是為了回家或上班,說白了,我同其他乘客不一樣之處,就是根本不以公交車為代步工具,而是以它為工作的地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清晨被車內擁擠的異味拉得十分漫長,就在我仍然對黑壓壓的人群麻木而熟視無睹地觀望時,張師傅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知道某些事情要發生了,不由得心中一陣緊張。隨著他的眼神,我看到了左側兩米外的那個黑色皮質的錢包。黑色的錢包在清晨的陽光下反射著灰亮的光澤,它的一角此時已裸露在了那位男乘客的后褲兜,我知道,此刻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我尾隨著張師傅緩緩地向目標接近,一米、兩米,終于蹭到了目標的附近,張師傅輕輕地側過了身體,站在了那位乘客的身旁。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雖說這些日子我已學會了一些基礎的本領,但對于我這個初來乍到的新手來說,真正的行動這還是初次,我努力控制著呼吸的節奏,試圖讓自己顯得平靜如初。而與此同時,張師傅果斷地伸出了手......
"咔......"擁擠而沉默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了金屬碰撞的聲音,我迅速地撲了過去。
"我是警察,別動!"
人群聞訊躁動起來,讓本來擁擠不堪的空間顯得更加混亂。當人們閃開一塊空間定睛觀看的時候,張師傅早已用手銬鎖住了一個人的右手,而那只手上竟然正拿著那個黑色皮質的錢包。
對,我們是警察,是每天在公交車上抓賊的警察,人們給了我們一個簡明易懂的名稱:打扒民警。
正如張師傅所說的,如果有人既不是司機也不是售票員,同時也不是普通的乘客。他們每天會很早地登上某輛公交車,但并不是想去什么地方,他們每天都會在公交車或車站消磨大部分的時間,但并不是為了回家或上班,他們根本就不以公交車為代步工具,而是以此為工作的地點。那只有兩種可能,他們不是小偷就是抓小偷的打扒民警,而我們就是后者。就在剛才,小偷的目標當然是那個泛著光澤的黑色錢包,而我們的目標卻恰恰是黑色錢包之后的那只黑手,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此時的小偷沮喪地低下了頭,而那個被偷的乘客卻依舊渾然不知。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黎勇,24歲,是一名剛參加工作的反扒民警,三天之前剛剛從警校畢業,被分到了公交分局打扒大隊。而眼前的這個身手敏捷不露聲色的老警察就是我的師傅張國強,他今年48歲,整整比我大了兩輪,大隊的同事們都親切地叫他老張,而我則習慣叫他張師傅,而除此以外,他在公交分局還有個特殊的稱號:張快手。
"警察好樣的......"幾個多事的乘客帶頭喊了起來,而張師傅則沒有理會,熟練地撅過小偷的胳膊給他上了背銬。就這樣在人們的注視下,我們離開了這輛擁擠的520公交車,當然還帶著小偷和事主。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陽光也由清晨的羞澀變得囂張起來,但我還是感到十分慶幸,畢竟外面比起悶熱的公交車還是要好得多了,我不禁擦了擦自己的額頭,發現上面已經布滿的汗水。
"勇子,沒嚇著你吧。"張師傅笑著對我說,眼神里簡直就是在說:小樣兒,你個新兵蛋子。
"您說什么呢?嚇著我了?開玩笑!要不是您張快手手快,估計這小子就落到我的手里了。"我不甘示弱地回答,眼神里早沒了剛才的惶恐和怯懦。
"哈哈哈,你就吹吧。"張師傅笑出了一臉的褶子。"你小子這手上功夫還欠火候,可嘴上功夫到真不含糊,你可給我看好了,要是這煮熟的鴨子給跑了,我回去可打你屁股。"
"哪能???放心吧您。"我說著用力撅了一下小偷的胳膊,疼得他不禁"唉呦"起來。
十一點五分,我們給被竊事主做完了筆錄,把小偷押進了看守所。張師傅看看手表,笑著對我說:"勇子,今兒這個日子你可得記好了,過多少年以后都有紀念價值。"
我知道張師傅說的是什么意思,但還是繼續裝傻充楞。"今兒什么日子???能有什么紀念價值啊?"我就愛和眼前這個半大老頭子斗嘴,雖然我和他年齡差距很大,但幾天的相處關系十分融洽,又逢今天出師得利,所以幾句調侃倒也未嘗不可。
"呵呵,你小子真傻還是假傻,今天是你抓賊的第一天下活兒,這還不該記???我告訴你,干咱們這行的都得有這個極性,抓過多少賊,第一次抓賊什么時候都得記著,多少年之后聊起來也得有的說不是?跟你師傅我好好學吧,小子,今天那什么,時間也不早了,師傅我也不推辭了,咱就單位門口的'塔里木',拉條子烤串湊活吃點得了。"張師傅一臉壞笑,儼然一個磨刀霍霍的強盜,此時抓賊無數的他正盯著我干癟的錢包呢。
"嗨,您說這個啊......"我繼續裝傻充楞。"其實請您吃頓飯到也理所應當,誰讓您是我師傅呢?誰讓你級別比我高呢?誰讓您比我多參加工作幾年呢?誰讓......"
"哎哎哎,打住,聽你這意思,你小子還挺不情愿啊。"張師傅故意讓表情夸張。"我告訴你,你師傅我這是看得起你,剛才那個被偷包的小子想請我吃飯,我還不去呢。"張師傅一臉生動。
"是,是......"我連忙點頭。"我師傅是誰啊,再說您要是去了,隊長又該扣你工資了......"我故意壓低嗓音說,其實是為了起到強調作用。
"嗨,什么叫'又該扣我工資'了?你個昧良心的小子,這你可得說說,哪次我因為吃人家事主被扣過工資?你要是冤枉你師傅,你師傅立馬給你套上銀鐲子(手銬)。"
"哎哎哎,別急啊,哈哈,我可沒那意思,您要是急了可就說明心里有鬼了。"我嘻皮笑臉地回應道:"您先聽我說完了的,本來請您吃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徒弟請師傅,那還不是天經地義!但您剛才說的幾句話我不同意,所以我得先矯正一下。"
"嘿,你小子這嘴上功夫還真是了得。好,那我就聽聽,我剛才的哪句話有問題,你要說的有理還則罷了,你要說的不對,得,今兒咱還不在'塔里木'吃了,咱立馬打車去'順風海鮮'。"
"您看您,胃口怎么大的邪乎?"我正兒巴經地搖了搖頭。"哎......真沒想到,我堂堂的張快手張師傅,怎么一提起吃來就兩眼冒光???得,我給你說說你剛才說話的問題,您說我今天是第一次'下活兒'是吧,但我可不這么認為,今天這個賊明明就是您'下'的啊,怎么就成我'下'的了?我可不想占您這個便宜,是誰抓的就是抓的,我跑過去時您都給他上了銬兒了,我壓根就沒幫上什么忙,所以說今天還能算是我第一次'下活兒',所以這個吃飯的理由不成立。"我義正嚴詞,把道理說的十分透澈。
"哈哈,可真有你小子的,行,我看你說的挺有道理,靠別人抓的賊算數不是本事!咱爺倆投脾氣,但你小子可別后悔啊,你要是不要這個'數兒',你師傅可就自己留著了。"張師傅點著頭說。
"當然是您自己留著了,占師傅的便宜算什么好徒弟。"我一臉正氣。
"行!這脾氣像我徒弟,得,就沖你這句話,今天這頓飯你師傅請了,收拾東西,咱們'塔里木'!"張師傅樂的開了花,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他哪里會知道我心里的小九九,因為我們初來乍到打扒技能還不熟練,所以打扒隊的李隊長特意給了我們一個"前三月不計數"的政策,我們在參加工作的前三個月即使一個賊也抓不到,也不會因為不夠數而被扣獎金,這恰恰是張師傅所忽略的,所以我今天是使了個順水人情,反正要了數也沒用,還不如給師傅買個好。當然,那天午飯的帳最后還是我偷偷結的,玩笑歸玩笑,能攤上一個這么好的師傅,也真是我的福氣了......
三、
打扒民警的壓力是很大的,按照公交分局的規定,一旦我們過了三個月的學習期,每月就要背上月均一人的指標,這個看似簡單的指標實際并不輕松,每月抓一個賊,每年12個月就要抓12個賊,而且抓賊的數量還不能算累計,也就說即使能在某個月抓獲了幾個賊,到了下個月還是要重新計算。這種月滾月的指標最害人,因為同所有周期一樣,賊的多少也有淡季和旺季,從季節上劃分,春夏是賊的旺季,而秋冬則是淡季;而按時間劃分,節假日是賊的旺季,而平時則是淡季;從全年上看,五一、十一、春節的長假期間以及春節返鄉之前是賊的。所以我們這些打扒民警每當月初,便有種到了年根交租糧的感覺,以至于每月都生活在緊張之中了。
但自從跟了張師傅之后,我的這種緊張卻要比其他新兵蛋子少得多,因為張快手實在是名不虛傳,憑著他的多年經驗,我們的抓賊數量屢屢在大隊名列前茅,而每月的目標考核自然也都是一等,可以說,我是借了師傅的光了。隨著工作久了,我的技術也熟練了許多,有幾次張師傅已經可以放手讓我嘗試"下"賊了,說到"下"賊的"下"字,也有個特有意思的解釋,所謂"下"就是"拿下",既生動又形象。
說到抓賊,這里面的學問和門道還真不少,讓我著實是為此感嘆了一回。張師傅是個工作多年的老民警,理論水平其實并不高,但公安局里沿習多年的師傅制也確有一定的科學性,公安局的活兒有許多是熟練工種,抓賊就是代表。抓賊不需要太多的理論和知識,需要的是手急眼快、膽大心細,按張師傅的話說就是"想要抓到賊就得比賊精",這句話里的學問可就大了,什么叫"比賊精",就是得比賊的眼睛靈、得比賊的動作快、得偽裝的比賊好、得知道賊在什么時候下手,只有做到這點才能抓到賊,如此一說就真的不容易了。要想抓到賊,就先得了解賊,這也是張師傅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比賊精"最難的不是比賊眼靈手快,而是如何偽裝好自己和了解賊何時下手。
從基礎講,偷公交車的賊無非有以下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