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瑩譯

今天是個好天氣，最起碼對面院子里的男人這樣以為。他懶洋洋地躺在那里，貪婪地吸收著陽光。這是不花錢的最好美味了。

哈利卻懷揣著一股無名火，盯著他大半天了。“你看他，”哈利一邊扣襯衫，一邊厭惡地搖搖頭，“他每天都坐在那兒挺尸，除了這個還能干什么。”

“哈利，”他的太太明顯帶著同情的口吻，“古奇先生也是沒辦法，現在失業太多了。”

“這倒也是。”哈利伸手拿出他的領帶。順便摸了一下他五十來歲就已經禿了光頭，肥大的肚子向前挺出，似乎他昂貴的褲子都包不住了。他接著說：“那邊那個叫古奇的，他可能懶得連根指頭都不想動一下，哪兒會有人給他工作，簡直是瘋了。”

哈利的太太找件家常的衣服披上。她臉上雖然有些皺紋，眼角的魚尾紋也較突出，并且日漸失去了丈夫的歡心，但她的身段還很苗條。她一邊系扣子一遍說：“我記得有一次有人告訴我，他以前還是個機械工程師呢。”

哈利大笑起來，“怪不得他們要解雇他，他沒有哪一樣是對勁的。汽車拋錨，割草機冒火，還有……”

“他已經很可憐了，別數落他了。”

“哼，你看看我，每天都得去店里上班。而他呢，只會躺在那兒看日出。不但如此，別人休息的日子里我在干活。別人過周未時，我還得去南部談生意。我甚至每周要工作七天，卻納稅來養著像那該死的古奇那類懶人。我的天啊，要是我也失業了……”

“少說這個，”哈利太太諷刺地說：“別在那無病呻吟了，你的生意還不是從你父親那里繼承下來的，而你的父親不也是從……”

“閉嘴。”

“我看你不喜歡古奇先生，不僅僅是因為他失業吧？是因為去年競選村長他支持過你的對手？”

“那件事兒我都忘了。”哈利似乎用了些力氣去系上他的領帶。

“這可說不好。但今天晚上在安倫家的派對上，如果你看見他……”

“你開什么玩笑，安倫家的派對怎么會邀請他這種人？”

“安倫夫婦看古奇先生的太太和孩子都回了娘家，他只能一個人整天坐在大房子里。覺得他很可憐，就邀請了他。所以今天晚上你看到他的時候，答應我，別讓他下不了臺。”

“我什么也不答應。”

“得了，哈利……”

“別拿你平時訓斥小學生的語氣跟我說話。”他穿上外套，向門口走去，“我對那種語氣厭惡透了。”

哈利早就想找借口和太太吵架了。他期盼著太太能早一點醒覺，早一點提出離婚。這樣他就不用再掩飾藏在南部的那個小情人了。

但太太很精明，馬上到了爭吵的邊緣，她并沒有上鉤。她猶豫了一下說：“對不起，我知道你很忙，我不該惹你生氣。”

在那天晚上安倫家的自助派對上，哈利好像是所有賓客中最渴的那個人。

他舉著一杯馬爹力，坐在院子里和一群男士吹噓，炫耀他的事業。當他準備加第二杯酒是，對面院子里的古奇走了進來。

古奇是個四十歲出頭，個子不高，眼神中總是充滿憂郁的人。此時他正舉著一罐啤酒，站在人群的角落里。

哈利直了直背，他一邊細細地品著酒，一邊凝視著古奇。心頭的那股怒氣又冒了出來。

終于，他還是清了清嗓子，說：“古奇，你失業有多久了？”

“嗯，差不多有四個月了。”

“那么這些日子里，你都做了什么？為什么不找別的工作。”

人群開始慢慢寧靜。

古奇不安地把身體的重量從一條腿換到另一條腿，慢吞吞他說：“嗯，我一直在等公司找我回去，他們說狀況好轉一些，就會通知我回去繼續干。”

“那么在這之前的日子里，你就每天只坐在那里領救濟金？”

“我還有些積蓄，”古奇說：“畢竟救濟金的數目很有限。”

“雖然不是很多，但對于像我這樣的納稅人來說……”

“算了吧，”有人打岔說，“那也不是他的錯……”

“今天我要說個痛快，”哈利放下酒杯，“這個制度就不對，一些沒有能力的人由另一些有能力的人養活，而且是無限期的養活。不錯，任何人可能都會被解雇，但失業只是一陣子的事兒，要是我，我就不會那么笨，坐等公司找我回去。”

古奇苦笑道：“像我這樣的年紀沒人要我。”

“都沒試過，你就知道？”

“我試過不少地方，都嫌我年紀太大。”

“那么，干嘛不自己做生意？你是個機械工程師，那可是個挺值錢的技術。還是你怕拿自己的錢冒險？”

“不是那樣，晤……我還有別的事牽涉著……”

“你不過是在找借口，有些人就是寧可像寄生蟲那樣活著，直到老死……”哈利似乎重重地搖了搖頭。

哈利太太走過來，“夠了，你太過分了。”

“我只不過替大家說出了想法。”

“不，你只是想證明你最能高談闊論，還有最粗野，最愚蠢……”

“好了，”古奇打斷他們的對話。“我不想惹麻煩，也許我最好還是告辭吧……”說著，他匆匆離去。

哈利舉起酒杯，猛吞了一口馬爹力。他受夠了這個女人，受夠了這個叫古奇的郊區村夫，明天他就到南部去，去見他心上的小情人……

第二天黃昏，當天色略微暗下來時，哈利走在通向他金屋藏嬌的一條街道上，嘴里甚至還哼著小曲兒。一切似乎都變得順心如意起來。昨天宴會后，他們夫妻倆如他所愿地大吵了一架。在相互怒吼中，哈利故意引導她，要她同意找律師，同意離婚。

那就意味著，哈利可以很快帶他的小情人離開這個平民窟，住進一棟漂亮的房子里。那里沒人會管你是否結過婚，或者同居。

當他拐進另一條巷子，一個穿黑衣服的人似乎是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擋住去路，這個人正是那個古奇。

“你在這兒搞什么？”哈利頓時火冒三丈。

“你太太派我來的。”

“她知道……”

“你的小情人？不錯，她已經知道好幾個月了。現在我告訴你，我在公司的名冊上登記的是機械工程師，但那只是掛個好聽的名字而已。我真正的職業是殺手。”

“黑社會的？”

“公司最近生意不好，所以我聽了你的忠告，自己做生意。雖然我的推銷能力不好，但總算找到第一位顧客。那就是你的太太。我告訴她干掉你的代價是一萬元時，她覺得還不錯。那樣她就不用等著離婚，也不用分什么財產了，她可以繼承你的每一分錢。”

哈利張了張嘴，但他的聲音被一聲槍響淹沒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