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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蘇慕北看著懷中面無血色的谷衣,恍惚看見流光里她朝他展顏一笑,嘴角有殷紅的血液慢慢流出,眼睛慢慢閉上,他撲身上去,慌忙大叫,可是怎么搖她都不睜開眼,再也不看他一眼,她以那樣的方式懲罰他。他忽然驚醒過來,因為驚恐,聲音嘶啞宛若困獸:“谷衣,你醒醒,你醒醒。”他慢慢伸出手到她鼻尖,淺淺的呼吸,不再是記憶中的無聲無息,他恍惚笑了,慢慢松了一口氣,手卻還是微微顫抖。

醫(yī)生很快被請來,谷衣原本身體就弱,加上一時受到很大的刺激,血氣上涌,一時體虛才會昏過去。林子彥看了看蘇慕北的神情,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這才放下心,和醫(yī)生一同出去,輕輕把門帶上。

屋里安靜下來,風透過窗欞吹進來,雪白的紗帳隨風輕輕飄蕩,溫柔拂過床上紗帳里,安睡的人兒。

蘇慕北站在紗帳外,靜靜看著床上的人兒,眼中有深不可測的沉郁,在那樣的感情里,隱隱有不知名的情緒一閃而過。

床上的人兒呼吸淺淡,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但是卻牽動著蘇慕北的每一根神經(jīng)。她的皮膚細白,在橙黃的燈光下宛若晶瑩剔透,像是冬末的雪,陽光一照就隨著陽光消融了。錦被下的身子骨很是單薄,當年又常常跟他四處奔波,根本沒有好好調(diào)理。而她又是那樣要強的人,身體不適從來不會主動告訴他,一直到他發(fā)覺。以前他有時會用有些抱怨的語氣說她,“別人家的老婆有點小病,就渲染得仿佛不治之癥,然而我家這位,卻是大病化小,小病化無。”

其實他也知道,她是不想要他擔心,可是,越是這樣,他越擔心。他對她其實知之甚少,只不過知道她從小和母親住在谷園,她母親歲早在多年前去世,其他的,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從來也不問,他希望有一天她會主動告訴他。可是,她卻是從來只字不提。

即使是在那樣幸福的時候,他的心底都有隱隱的不安,那樣的幸福,仿佛沒有根,是漂浮的,風一吹就不見了。然而在出那樣的事情之前,他從未想過她會離開。她是多么愛他,他比誰都清楚。她曾經(jīng)說過,她是上帝生生從他體內(nèi)取出的那根肋骨,只有在一起,才會圓滿。

可是最后,不是上帝,卻是她自己親手把那根肋骨與主人分離。

谷衣從空寂無邊的夢中轉(zhuǎn)醒,一偏頭就看見紗帳外的蘇慕北,他的眼中有來不及收回的溫柔。

谷衣一把掀了錦被,光著腳跳下床,一下子撞進蘇慕北的懷中,十指緊扣,環(huán)住他的腰,那樣柔弱的人,卻用了那樣大的力氣,仿佛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上面。

五年了,終于又一次擁住這樣的溫暖。

然而蘇慕北只是冷冷地,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放開。”

淚一下子涌出來,他不要她了,真的不要她了。谷衣?lián)u搖頭,眼淚飛濺出去,到處都是,手只是緊緊相扣,一點也不敢松開,她害怕一放手,他又走了,不會再見她了。

蘇慕北一咬牙,使勁去掰谷衣的手,一根一根地掰開,她扣的那樣緊,她的手指幾乎被掰斷,然而她不在乎,掰開一根,另一根有迅速纏上去。蘇慕北一狠心,十指用力,終于掙脫。

谷衣哭得更兇了,低低的,壓抑的哭,手立刻抓住他的衣角。聲音近乎哀求,“不要——不要——”

蘇慕北狠狠轉(zhuǎn)過身去,眼里水汽彌漫,他抬頭看向上方。水晶吊燈射出橙黃的燈光,華美得宛若童話。然而并不是童話,因為童話里,沒有這樣多的悲歡離合,童話的結(jié)局,永遠都是幸福和美滿。他不是王子,她也不是公主,所以不能得到美滿的結(jié)局嗎?

幸福那樣短暫,像是曇花一現(xiàn),而痛苦,卻是無止境的漫長,漫長到有時候他會恍惚,他真的曾經(jīng)那樣幸福嗎,還是,那只是虛幻的夢境。不要了,那樣的痛苦,他不想再要了。從幸福的云端跌落谷底,比不知道幸福的味道更加痛苦。五年了,他好不容易從那樣蝕骨的疼痛中慢慢回復過來,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了。

風從窗欞吹進來,雪白的紗帳輕輕飄蕩,墻上的西洋掛鐘滴滴答答,這是個完全看不到殘酷的春天的夜晚。

“谷衣,你真的很殘忍呢。”他輕輕說道,仿佛是在嘆息。

那樣的語氣,卻像一根針,輕易就插到谷衣的心上,剛開始是微疼,那疼像是水波紋一樣,漸漸波及四肢百骸,連指間都疼得發(fā)抖。

“一句解釋也沒有么?”他回過頭看著她,眼睛雪亮。

谷衣被那樣的亮光射得無處可逃,手無知覺地松開,眼淚成串落下,然而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慕北伸手捏住她的下頜,直直看向她躲閃的眼睛。幾乎咬牙切齒說道:“當年為什么那樣對我?我有錯得那么離譜,你要用那樣的方式來懲罰我嗎?你告訴我,告訴我。”他的手指不自覺用力,谷衣只覺得下頜都快碎掉了,但是居然不會覺得疼,仿佛他手里捏住的,是另外一個人,她站在旁邊看,可以清楚聽到骨頭碎掉的聲音,卻感覺不到疼痛。他的語氣一瞬間變得悲傷無比,“谷衣,你知不知道,當年眼睜睜看著你決然喝下那碗?yún)沂窃鯓拥男那椋康谥滥氵€在人世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只要你回來,只要你解釋清楚,只要你把你的一切都告訴我,而不是讓我整天擔驚受怕,那樣的話,我們從頭來過。你懂那種今天很幸福,但是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恐懼嗎?”

他的眼神發(fā)出奇異的光,拉住谷衣的手貼到胸前。“這里本來是一顆鮮活火熱的心,是你,是你生生把他變成了冰冷的石塊。你知道那些對手加我什么嗎?他們說我的心不是肉做的,是鋼鐵,無心無情。他們說的很對,這顆心,五年前就死了。”

谷衣掙扎著抽手,已經(jīng)哭不出聲音了,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眼淚迷了眼睛,睜也睜不開,心早就沒有知覺。

這樣的時候,谷衣居然想起桃溪村的那些桃花,應該都凋零了吧,可是,那些桃花今春雖然沒了,但在明年春風又起的時刻,它們?nèi)匀粫`放絕美的容顏。

可是她呢,她的春風是不是五年前就吹盡了,并且,不會再回來。

不,不會的。谷衣努力睜開被眼淚迷住的雙眼,抬起頭看他,唇角上揚,緩緩展開了凄美的笑顏。

“我每天晚上都做夢,夢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怎么找也找不到你,現(xiàn)在,我終于找到你啦,真好。”

她的聲音輕輕的,臉上的笑容帶著真心的歡喜,純凈如初生的嬰兒。蘇慕北的抗拒被那樣的一句話清清淺淺盡數(shù)擊碎,眼里武裝的冷硬再也沒辦法堅持。

頭一低,他狠狠地吻上去。

仿佛春天綻放的第一朵桃花,嫣紅得所有的春色都倦倦。她的唇,那樣的甜美得不可方物,一沾上就不想再放開。她的淚,她的唇,盡數(shù)被他沒收,連同她整個人,蘇慕北都恨不得一塊揉入體內(nèi)。

今生今世,永不分離。

水晶吊燈不知何時被關(guān)掉了,月華如水,靜靜流淌,月光從窗戶射進來,隱約可以看見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在經(jīng)歷了那樣多日子的空寂過后,他們,終于在對方的氣息里靜靜安睡。然而,即使是在熟睡中,兩人的眉都是蹙著的,明明已經(jīng)那么近,一睜開眼就可以看到彼此的容顏,但是心呢?

五年的時間流成一條河,他們站在河的兩岸,無法泅渡,中間隔著的,還有那些他不知道她無法說出口的東西,那些東西像是不定時炸彈,隨時可以把他們僅有的幸福粉碎。

谷衣在夢里見到十三歲的兩個孩子,笑容澄澈明亮,沒有任何雜質(zhì),里面只有滿滿的歡喜。

而當年時間的車輪已經(jīng)駛過去了,只留下滾滾塵埃,連當時的桃花,也已經(jīng)謝了好多年了,只有在夢里,才可以看到。

隨著流光一起走的,究竟是年少的愛意,還是青澀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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