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插了三次才把吸管插進杯子里，我降下車速，似乎有些迎合她的回憶，她吸了幾口水，“剛我說道哪兒了？”

“你坐在門口—”

“這事兒對我爸打擊很大，整個人都很頹廢，每次周末回家都感覺他人又瘦了一圈，直到有天接到電話，他在路上暈倒進了醫院，我無奈終于忍不住給我媽打了電話，那時候我爸已經在醫院不省人事，媽媽不想再去麻煩舅舅，便一邊照顧我爸一邊找了份工作，但是依然入不敷出。

“后來這事兒我姐也就是雪穎知道了，她瞞著我們棄了學找了工作，那時候她離畢業還剩半年不到，就這樣輟了學。四年里都是她支持我的學費和爸的醫療費。”說道這里，我遞給她紙巾。

“我又沒哭——我爸癱了有一年，最近才勉強可以走路，而我今年也大學畢業，一家人總算熬過去了，可是一直扛著家里重擔的姐姐卻出事兒了——”

“雪穎怎么了？”我有點急地問道。

“她懷孕了——孩子的爸爸為了救你中槍死了。”說道這里，她轉向看我，我一下明白了，顏妍是恨我的，從她的眼睛。我不敢看她，只是開著車，甚至換擋的膽量都沒有。

“她回到深圳，一連幾天不吃飯，最后我媽和她說，不為自己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她才慢慢吃一些飯，我姐姐那么辛苦了這么多年，一個月能吃二十天的泡面，好不容易熬到現在，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卻——”我想到雪穎那天說回老家的時候我還詫異了許久，她應該是本地人才對。我依舊不敢轉頭看她，不敢。

“后來我舅舅托關系幫我在南京找了份工資待遇高的工作——他知道我家里需要錢，現在到輪到我付出的時候了。可是我恨你們——”

“如果老狼不死，我姐不會像現在這樣，你們毀了她，尤其是你，就是為了救你，寶寶生下來就沒了爸爸，你讓我們一家人有陷入了困難——”

“所以在我來南京的時候，對你們，我恨之入骨。我告訴自己，你們都是兇手，害死了姐夫，毀了姐姐的幸福，更讓一個未出生的寶寶沒有了完整的家，而這種損失是一輩子補不回來的。”

“雪穎恨我么？”我感到我快握不住方向盤，手心里都是汗。

“恨？有用么？她甚至都不愿意告訴你們她身體里有個和老狼的寶寶！”

“后來總算有機會接觸到你，那就是我們兩家公司簽約合同的那次，我費了很多心思——我只是小職員那時候，我只能向我舅舅求助，才得到那次機會。”

“你恨的對。”老狼的死是我永遠的痛，我沒有理由原諒自己，我愿意中槍的人是我，可以去陪小寒，我恨自己。

“我恨你們，難道你們不夠恨么？尤其是你。

“我想報復你們，我先接觸你，在去酒店和酒吧認識田馳和果子，那時候我心里只想著姐姐，為什么會如此的不公平，你們也就成了我報復的對象。

“我去田馳的酒店發現它已經被賣了，不過我卻第一次喝道了‘雪狼飲’，對別人來說可能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飲料，可是我卻很敏感，后來的事兒你都知道了。”

“所以去酒吧那次你進‘WaittingBar’也并不是偶然？！”

“我知道你不會進去，我一開始只是想假裝喝醉酒，在酒吧鬧一番。沒想到越喝越多，真醉了。我更沒想到的是居然得到了果子的照顧，在半睡半醒之間我喊了你的名字——”

“你那次也是故意沒有帶任何含你地址信息的東西，是嗎？甚至你錢包都沒帶。”

“看來你找得很仔細——”她不再看我。

我們沉寂了很久，原本半個小時的車程卻開了近2個小時才到她家。

“你現在還是一樣恨我么？”

“說來真奇怪——”她深吸了一口氣，抬了抬脖子，“從我知道‘雪狼飲’起，我的心就開始背叛，受到不能說話的果子的照顧，還有看了鄭寒的信——我只看了一封，就放在你床邊。”

“她是我妻子。”

“你媽都跟我說了——那天逛街的時候說的。你不需要這么急著承認——”杯子里的冰已經全部融化，她停止了搖動，不過沒有喝，“你們都有自己的劇情，作為故事的主角你們也都受過傷，我接觸到了你們卻被你們感動著，征服了，現在我只想離你們遠點——”

她打開車門準備下車，我說，等等，三明治，上樓熱下再吃。

“蘇晨，如果我有點喜歡你怎么辦？”她接過三明治，關門時說道。

國慶假期第二天便是周末，小陳說，今天媽陪你一起去看看小寒。我說，您還是陪我爸去吧，這不趕了個好假期溜出去玩玩，要不出去吃個飯也行，何苦讓老蘇每天嘮叨您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了，吃你的菜就像被你腌。你是我腌大的么你，還敢起反心，給我開車去你！

最后一天假期，我睡到中午，不是特別困，就是不想起床，小陳倒也沒嘀咕。我想要不是肚子不爭氣，我絕對可以再躺上幾個小時。吃完飯，老蘇問我下午有事兒做么。我問，閑，算不算。

看著老蘇拿著魚竿，整理著他那一籮筐的行頭，我從沙發上蹦了起來，“爸，我陪你去釣魚吧！”“閑人。”簡潔的回答。

離家不遠，走路15分鐘便到了池塘邊，水中參差不齊地長著荷花，在岸邊還可以看到零落飄來的荷葉，大約有10多人在這邊釣魚。在外婆家的時候我經常去釣魚，盡管此前我連魚竿都沒碰過，后來居然自學成才，能一整天坐河邊看著水面。

古書有云：水至清則無魚。一般選擇垂釣點都會在靠岸邊水草茂密的地方，可以先撒上一把麝香粉粒，至于魚餌的選擇就“諸子百家，各有所長”，也有特別的“無鉺之鉤”，垂釣的過程可以辨別出高手、一般人和學徒，每次拉鉤必有魚者，此為高手；拉鉤必有鉺或有魚者，此為一般修為者；每次拉鉤必無鉺者，此為學徒。

我們在洼地較少的地方開始垂釣，水草茂密的地方已經“鉤多魚少”，放好行頭，裝好鉺便開始了我們的第一桿，第一條魚是收桿前的那一桿。老蘇釣魚帶足了所有可能用到的行頭，包括小鏟子，以備魚餌不足時可以就地取材，可是唯獨沒有可以裝魚的工具，只好放回水里，留著一條也成不了菜。我問老蘇，這魚下次還會不會上鉤。老蘇說，要看是什么樣的鉺了。

顏妍正式入駐我們公司，不夠卻不是很高的職位，甚至還加入了公司的新人培訓計劃，從零做起，她有個出類拔萃的姐姐，一直是她的榜樣。骨子里，她們都要變得很出色。

她很少找我說話，我偶爾會朝她辦公桌的方向看一眼，她手里總有忙不完的事兒，有幾次我差點被我的好奇心拉過去，看看她到底在忙弄些什么。

“你腦抽？”我接起電話噴道。

“蘇晨，我都準備好了，就是趁圣誕元旦和春節這一連串高峰節日，我把‘雪狼穎’宣傳和推銷出去。”田馳有條不紊地跟我解釋。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和你們公司簽合同，你們幫我做產品品牌推銷，而且我要你做項目主管，負責整個品牌的推銷戰略。其他的生產和銷售我自己搞定。”可以想象出電話那頭的他吐沫橫飛的樣子，資深的企業家和創業者的雙重身份。

最后田馳還讓我謝謝燕燕，我說，人家叫顏妍。田馳笑著，我還以為也是疊字名呢，都一樣，都是YY型不是。

老謝的辦公室門一直是開著的，這估計就是上級宣傳的政務公開透明吧。我還是一樣敲了門。

“蘇晨啊，你來得正好，剛買的新茶葉，來一杯？”老謝正在沏著茶，招呼我坐下。

我不是特別喜歡喝茶，只是當你被各種不同咖啡味道包圍的時候，我卻愿意端著一杯普通的茶葉沏的茶，享受泡在熱水里的幾片葉子散發的淡香。這也免不了要受到田馳說叨，他是個嗜咖啡如命的人。“什么年代了都，幾片葉子泡了又泡，又不是女人???”

“好茶葉要配好水——”老謝沏好了茶，兩杯。我似懂非懂他說的。“不合適，再純的純凈水也是糟蹋茶葉，不如井水。”

“杭州西湖美，西湖龍井香。”常喝茶的人對茶的味道較為敏感，同一種品種的茶葉產地不同，泡出來的味道也不一樣，熟茶客一喝便知。

“看來我不是孤軍奮戰了，我總覺得咖啡機放哪兒有礙風水。”老謝指著門外拐角處的咖啡機說，那里每天早上剛上班的時候都有固定的隊伍報告，偶爾還會有插隊的現象。當然老謝的話只是茶余時的一個玩笑而已。

“咖啡的苦澀可以加糖，而茶不能。這就是我們這代人愛喝茶，你們這代人卻愛喝咖啡的原因吧。”老謝繼續著他的茶語。

老謝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敲門的目的。

“有客戶要做品牌推銷，做飲品的，關于茶。”話題重疊，老謝放好了杯子，起身。我感到他整個人蓄勢待發——繼續他的茶語。

“什么樣的茶？”

“特殊的茶，主要是由紅酒和茶兌的。”

“要做品牌推銷就要有點可取、有話可說。它如何與眾不同？”

“喝第一口苦澀，最后一口甜。”

“茶在上，紅酒在下。對么？我可以這么理解吧。”老謝的話準確印證了開會上他的廣告語：簡單思考，聰明行事，萬事爭效率。

“這是一種全新的飲品，我有信心做好。”

“那你放手去做吧，我期待喝上這杯茶。”老謝吹了吹茶上方散著的熱氣，“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