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堡。
墨衍正一臉陰郁地半躺在椅子上,良久,他淡淡道,“北遼?”
一旁的公子蘇皺眉道,“堡主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墨衍垂下眼瞼,唇角突然露出一抹嗜血之意,他閉目沉吟道,“自取滅亡。”聲音輕細,甚至還帶著那種怪異的溫柔。
公子蘇暗自打了個寒噤,唏噓道,“堡主打算滅北遼?”一臉郁悶。
墨衍懶懶地把玩著手指,眼神閃爍。良久,他淡淡道,“也未嘗不可。”竟一臉奸佞狡猾。
墨城,宏門客棧。
一名白衣男子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細細品茶。他的容顏溫潤如玉,手指修長細致,背影優雅淡然,那雙深邃的眸子溫柔沉醉,竟顯得說不出的熟悉。良久,一道輕微的敲門聲。哲垂下眼瞼,細細把玩手中的茶杯,淡淡道,“進來。”
一名黑衣男子不動聲色地走了進來,他正是哲的隨從,軒轅紹的獨子,軒轅錦。哲抬起頭,淡淡道,“北遼那邊如何?”
軒轅錦沉吟道,“按公子的意思,已經辦妥了。”
哲點了點頭,閉目沉思了陣兒,突然又道,“沒傷著她罷。”一臉高深莫測。
軒轅錦苦笑道,“那丫頭難纏得很。”頓了頓又道,“差點漏餡兒了。”
哲盯著他,唇角掀起了一抹溫柔的笑靨,寵溺道,“她是有點麻煩。”
一陣短暫的沉默。突然,軒轅錦道,“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若我們把長公主送給北遼,那墨爾默……”
哲笑了,笑得狡黠,他淡淡道,“你以為墨爾默會懷疑到大禹的頭上?”
軒轅錦嘆道,“表面上看不會。”
哲閉目道,“不錯,墨爾默首先會把矛頭指向北遼。淮陽是在墨爾默失蹤的,如此一來,大禹完全有理由向墨爾默要人。”頓了頓又道,“若大禹與墨爾默發生沖突,北遼定然求之不得,不過,那墨衍又豈是傻子?”一臉精明睿智。
軒轅錦點頭道,“確也如此,不過如此一來,那墨爾默對付北遼……往后豈不是大禹的強敵?”
哲笑了,嫣然道,“這天下唯一能與大禹對抗的就是墨爾默,而此時,便是墨爾默強大的時候。”眼神閃爍。
軒轅錦皺眉道,“那公子為何……”
哲平靜道,“只有墨爾默鏟平北遼與葛爾伐,大禹才有喘息的機會。”
軒轅錦有些迷糊了。哲緩緩地站起身來,突然走到窗臺邊,望著那黑壓壓的天空,沉吟道,“墨爾默現在只是個半大的孩子,若連地上的野豹都無法捕捉,又如何能捕捉到天上的獵鷹?”他的眸子在黑暗中閃爍,竟似星子般閃亮透徹。
清明哲,他有著一張溫文爾雅的面容,那是他最完美的面具。他的智慧是博大精深的。因為往后的十多年里,在無數次朝政變革中,他都充當著主宰者,掌控著所有人的命運。他淡然,捉摸不透,宛如清風般虛浮縹緲。而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云卷云舒。便是清明哲最后的寫照,也是他為何能在權勢陰謀中游刃有余的秘密。
清明哲,他是大禹王朝的第一智者。這是后來母親對他的評價,他確實當之無愧。因為他不但懂謀略,而且對生活還有另一層感知。他懂得創造,更懂得享受,一個懂得享受的人,往往更懂得如何發揮自己的才能。
北遼。
一間雅致的小屋內,我正坐在椅子上發呆。我突然回想起那日的所有細節。哲,我確實看到他的,可他為何會出現在墨爾默?
突然,門開了,一名粗獷偉岸的男子。他盯著我,饒有趣味道,“公主別來無恙?”一臉輕佻。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人,看他的著裝應該是北遼貴族才是,腦子一轉,故作鎮定道,“承蒙公子好意相待,淮陽倒也自在得很。”一臉吊兒郎當,心底卻苦得要命。
男子似乎訝異于我的不拘大雅,饒有趣味道,“看來往后與公主合作倒也愉快得很。”
我心頭一驚,故作平靜道,“合作?”眉毛一挑,唏噓道,“既然是合作,可公子為何沒有誠意?”一臉刁鉆。
男子笑了笑,淡淡道,“在下北牧平。”
我心道,北牧?果然是貴族,突然淡淡道,“你們把我掠來目的何在?”
北牧平嫣然道,“公主是精明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一臉警惕,果然是想挑起大禹與墨爾默之間的糾葛,不動聲色道,“若墨爾默發現你們劫持了我……”
北牧平笑了,一臉得意道,“看來我還得替公主引薦一個人才行。”
我驚道,“誰?”
北牧平垂下眼瞼,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指,淡淡道,“南哲郡王。”
我怔住,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哲?”我迷糊了,他怎會在北遼?
北牧平高深莫測道,“公主可想去見見?”
我暗自握緊了拳頭,努力平靜道,“既是故人,豈有不見之理?”
八角亭下,一道干凈淡然的身影。他的容顏依舊清俊優雅,身軀依舊如玉蘭般靜默,唇角的那抹笑靨依舊渲染著令人眷戀的熟悉安然。那身雪白刺傷了我的眼,令我迷惑,看不透。我癡癡地望著他,哲?你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突然,他扭過頭,望著我,笑了。他不說話,眼神深邃,仿若被大霧彌漫般看不清任何思緒。我努力平靜下來,呆呆地走了過去,直到走到他的面前……我還不敢相信是他,真的是他。我望著他,輕聲道,“哲?是你么?”
哲靜靜地望著我,唇角蕩開了一抹淺淺的笑靨,“嗯。”
我垂下眼瞼,內心一陣翻騰。良久,我偏過頭,已明白這一切是陰謀,他利用我。我突然仰起頭,干笑道,“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么?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哲,他為何要與北遼勾結?為何要劫持我?
哲平靜道,“這是個玩笑,一個小小的玩笑,就像小時候我們捉迷藏那樣。”聲音溫潤淡然,聽不出任何思緒。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怎么也笑不出。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乞求道,“那你放我回去,放我回墨爾默。”我望著他,我其實明白,我只是一顆棋子,在大禹是,在墨爾默亦是,可……哲,我最愛的人呵,為何在他的手里我依舊只是顆棋子?
哲怔怔地望著我,抿著唇,不說話了。我渾身一顫,突然緩緩地松開了他的手,我低下頭,握緊了拳頭。良久,我抬起頭,望著他,淡淡道,“保重。”我轉身離去了。我的背影消失在他視線的盡頭,可我并沒有落淚,我只是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樣會更好些……
從那一刻起,清明哲讓我明白,我們之間徹底斷了,真的不會再有糾葛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突然明白,愛情并非都是美好的,它必須經歷過傷害,痛苦,才能真正地體會到其中的酸甜滋味。可那種疼痛直到現在我都能還記得。那時,我以為離開哲,我依然會過得很好,依然會獨自站起來。我以為離開他,我就會變得堅強。我以為離開他,我只會小小地痛一下,或許哭一場就會復原……可我哭不出來。后來我深有感觸,哭不出來比痛哭一場更難受。
哲靜靜地望著我遠去的背影,那雙深邃的眸子淡漠,卻隱藏著說不出的疼痛苦楚。他輕聲呢喃,“淮陽,你必須在傷害中學會堅韌,學會成長,學會在未來的日子里如何周旋于權勢陰謀。因為你是大禹王朝的公主,你此生的命運就是回到宮慈的身邊,回到我的身邊。”
夜,深夜。我靜靜地坐在床頭,雙手抱住膝蓋,癡癡地望著窗外的點點星光。直到許久之時,我很沒骨氣地哭了。我恨恨地擦眼淚,告訴自己,淮陽,衣衫臟了,可以洗凈;累了,睡一覺就好了;痛了,哭一場就好了;傷了,忘記就好了……
現在我突然開始懷戀十六歲時的單純了,少女的情懷總容易在時間的洗禮中恢復平靜,盡管當時會很疼,可過段時間后就會學會忘記,被慢慢地遺忘。
清明府。
清明哲一身清閑地半躺在逍遙椅上,閉目養神。陽光懶懶地灑在他的側面,竟令他的容顏顯得異常蒼白透明。這時,突聽侍者來報,“公子,先生來了。”
哲睜開眼,笑了笑,淡淡道,“知曉了。”
八角亭下,哲正與先生對弈。良久,先生淡淡道,“聽說王爺去過北遼?”
哲微微一怔,不動聲色道,“先生這是何意?”
先生抬起頭,盯著他,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閃爍著睿智。他突然輕微咳嗽道,“王爺可曾見過淮陽?”一臉平靜淡然。哲沉默了,良久,先生嘆了口氣,淡淡道,“我輸了。”頓了頓又道,“你傷了她。”
哲微微一怔,垂下眼瞼,平靜道,“我傷了她。”
先生突然緩緩地站起身,背著手,淡淡道,“你勾結北遼將淮陽獻上,使其信任,故意挑起墨爾默與大禹之間的戰爭……此計可謂用得妙極。”一臉欽佩之意。
哲不說話,沉默。先生又道,“那墨爾默的首領墨衍可謂精明狡猾,定然不會錯過這次的好機會,北遼恐怕萬萬沒料到墨衍會反過來攻打它罷。”頓了頓又道,“那墨衍可如你所想?”一臉精明睿智。
哲輕微地干咳一聲,那張蒼白如玉般的臉龐上居然渲染起了一道暈紅,他平靜道,“先生之智,哲佩服不已。”
先生苦笑道,“你這計中計倒也用得巧妙,不過倒苦了淮陽那孩子。”
哲垂下眼瞼,不說話了。良久,他淡淡道,“請先生放心,哲會把她接回來,把世間的愛都傾注給她。”
先生一怔,突然盯著他,似想看穿他心底深處的想法。良久,他嘆道,“傻孩子,你又可知,愛有時也是種傷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