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皇宮中,癡癡地望著那片金碧輝煌。它是我的家,可生平第一次,我卻在這個家里感到了寒冷,孤獨。
我怔怔地走在長廊上,身后的宮女太監們都小心翼翼地跟著。我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淡淡道,“你們退下罷。”
他們低著頭,卑微而小心,其中一名太監唏噓道,“長公主,太后下旨……”
“滾。”聲音冷厲,宛如冰雪般刺骨。一干人等四下逃離。
我扭過頭,望著這熟悉的一切,突然狂奔。我拼命地跑,在皇宮中的每一個角落里奔跑。我的發絲散亂,衣襟在風中飛舞,宛如被折斷翅膀的雛蝶般令人心碎。這里,我要永遠記住它。是的,將它刻入到我的骨子里。我走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角落里,宮慈癡癡地望著我的背影,心酸得淚流滿面。
第二日,我盛裝出行。一身奢華的宮廷服飾,高貴優雅的發髻,那雙黑眸里看不到任何思緒。只是,就一夜,一夜之間,我的容顏竟變得成熟艷麗,那張與宮慈一樣的容顏上隱隱透露著不一樣的淡漠與忍耐。
我對自己說,淮陽,你已經長大了,你不可以任性。你要學會堅強,學會面對。去罷,沒有哲又如何?沒有母親又如何?你自己的路總還要走下去,還要繼續下去。
我恭敬地跪拜,行大禮。我緩緩地抬起頭,望著宮慈的眼睛,平靜道,“請母后放心,孩兒會照顧自己的。”我的聲音平靜淡然,容顏冷漠,眸子深邃冷酷,沒有絲毫情緒。宮慈怔怔地望著我,眼睜睜地看著我轉身,走下那數不盡的臺階……
艷陽高照。天地間,仿佛沉默了,充斥著說不出的寒冷。陽光灑在我雍容華貴的身軀上,刺傷了我的眼。昨日,十六歲的淮陽,依舊十六歲。可今日,她已經長大成人,從一個黃毛丫頭,蛻變成了一個堅強的女人……
我又回到了墨爾默。墨衍依舊如此,他似乎很期待,很想看到我受傷的神情,但他錯了。我一下馬車就對他露出一抹陽光燦爛的笑靨,然后親熱地喊他夫君,然后再投懷送抱。墨衍微微錯愕,一臉郁悶。我喜歡看到他郁悶的模樣,很有趣……
她的思緒突然又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她從回憶中緩緩地蘇醒過來,默默地望著那片翠綠的青色。直到許久之時,旁邊的李公公突然輕微地咳嗽一聲,小聲提醒道,“皇上,皇上?”
淮陽猛地回過神兒,頭腦頓時便清醒了過來,她望著還跪在地上的大臣們淡淡道,“都起來罷。”眾臣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都暗自揣摩她的心思。淮陽突然道,“有清明哲的消息么?”
一陣沉默,沒有人出聲。她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心道,清明哲,你難道入地了不成?良久,她懶懶地抬了抬手,淡淡道,“都退下罷,朕累了。”待眾臣退下后,她突然問李公公,“你猜清明哲會躲到哪兒去?”
李公公唏噓道,“郡王這事兒,實在詭異得很,不好說……”
淮陽皺了皺眉,也不多說,只由李公公攙扶著緩緩離去。她突然饒有趣味道,“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關于墨爾默的事……”
墨爾默每年的九月都會舉行一次龐大的鑼鼓舞,相當于祭祀,以求太平。我是大禹公主,自然得硬著頭皮上陣。按照慣例,祭祀在傍晚時的天壇舉行。天壇是墨爾默最為神圣的地方,也是所有年輕人們最為向往的,因為在此地,若有中意人便可自由結合。
祭祀那天晚上,燈火輝煌,場面浩瀚磅礴。因為這是全民同樂,故而也可混入異心之人,所以墨衍早已安排眾軍把守墨城,就怕出亂子。
祭祀的場面莊重威嚴,程序繁縟。太夫人與墨衍高高在上,而大祭司舉行那些詭譎的儀式就耗費了幾個時辰。在此段時間內,所有人都恭敬地跪拜,匍匐在地,不準抬頭。待一切儀式完畢后,便是祝生的鑼鼓舞。
天壇上共設了十二個大鼓,而這些鼓都是由女子操縱,上鼓者必須赤腳,手腕與腳裸上都要帶那種細碎的白鈴鐺,以示純潔。著裝便是以艷紅為主,飄逸輕靈的紗衣,并要蒙上面紗。十一名女子已上鼓,匍匐在鼓上,嚴陣以待,十一道鮮紅反襯著我的孤獨。
我靜靜佇立在風中,一身雪白,赤腳,青絲披散。寂靜清冷的月光灑在我的身軀上,懦弱。風,溫柔地掀起了我的衣衫,吹亂了我的青絲,那飄散的雪白與漆黑在風中糾葛,眩暈了眾人的眼。那臉上的面紗在月光下顯得曖昧朦朧,帶著誘惑的邪媚。
良久,一聲輕響,我的腳尖點在鼓上。靜了,一片寂靜。緩緩地,我伸開手臂,輕搖手腕上的鈴鐺,又一聲鼓點聲,我翩然起舞……
那身輕靈飄逸的雪白在風中繚繞,那柔軟無骨的身軀縱情地自由奔放。那撩人心玄的鈴鐺聲默默地渲染著清脆的懷戀,那單調的鼓點聲癡癡地煽動著它的憂傷寂寥。那在風中孱弱的身軀,仿若一縷孤魂般隨時都會煙消云散,那么遙遠,朦朧地不真實,唯美而縹緲,仿佛永遠都抓不住了……
墨衍怔怔地望著我的身影,心底的某根弦不自在地顫動。他暗自握緊了拳頭,那張俊美的臉龐上竟隱隱浮現出一絲妒意。他突然發現他有些失控了,那種古怪的慌亂。
突然,一道熟悉的目光鎖住了我的身影。我突然扭過頭,怔住。也在那時,十一名紅衣女子緩緩地站起身來,擋住了我,一陣歡樂熱情的鼓點聲打破了剛才的氣氛……
鑼鼓舞過后,便是狂歡。我從天壇上下來后,借著那些大祭司擋住自己,便往人群中奔去。我的發絲凌亂,打著赤腳,可我卻不顧,我看到他了,哲,是他。
我在人群中搜索,找尋那道熟悉的身影,我扒開一道又一道的人群,可無論如何我都找不到他。哲,你為何要躲著我?也就在這時,墨衍突然接到燕七的匯報,說夫人不見了。墨衍怒道,“混帳,一個女人都看不住。”燕七一怔,要知道墨衍是很少發怒的。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墨衍揉了揉太陽穴,鎮定道,“封鎖墨城的每個出口。”
我在人群中穿梭,慌亂。并未意識到一名黑衣男子不動聲色地向我靠近,再靠近。突然,一把匕首抵在了我的腰上,冰冷。我渾身一顫,他將我攬進懷里,耳邊傳來一陣低沉魅惑的聲音,“乖乖聽我的話。”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鎮定道,“有話好商量。”故作一副江湖口吻。
黑衣男子一怔,饒有趣味道,“你倒有膽色。”
我干笑一聲,賠笑道,“爺兒,您得小心刀子。”心道,這回完了,我該如何逃脫?
黑衣男子在我耳邊曖昧道,“往左走,人越多的地方。”頓了頓又邪惡道,“我要替你換身衣衫才是。”
我的心底一咯噔,換衣衫?眼珠一轉,腦子頓時便清醒了,看來這人怕是要將我弄出墨城才是。只是,他的目的呢?目的何在?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心道,若要脫身還得靠自己才是。我邊走邊小心道,“你想將我帶出城去?”
黑衣男子不出聲,我突然一咬牙,后背往他的胸膛撞去。他顯然沒料到我竟有如此賊膽,只覺得腰上的手一緊,一道陰郁的聲音響起,“活膩了不成。”
我的眸子里閃動著狡黠,面紗下的容顏隱隱透露著機靈狡猾。心道,這人抵著我的匕首是刀把子,如此一來,定然不會傷我的性命,腦子一轉,暗自計量著逃脫的法子。可我卻暈了過去,而且還被帶出了墨城,具體過程根本就無從知曉。而當我一醒來時,才發現我好像被帶到了北遼,北遼人抓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