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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4盧布零10戈比。”

“好啊,90戈比進了你自己的腰包。雅可夫,你看看這小子多會攢錢。”

雅可夫在酷冷的空氣中打著顫,眨了眨眼睛,一笑:“沃涅加,請我們喝點兒伏特加好吧!”

外祖母卸著馬套,跟馬說著話:“哎呀,我的小乖乖,怎么啦?小貓兒,調皮啦?”高大健壯的沙拉普抖了抖鬃毛,用雪白的牙齒蹭著外祖母的肩膀,快樂地盯著外祖母的衣服,低聲地嘶叫著。

“來點兒面包吧?”外祖母把一大塊面包塞進了它的嘴里,又兜起圍裙在馬頭下面接著面包渣兒。看著它吃東西,外祖母好像也陷入了沉思。

茲岡走了過來:“老奶奶,這馬可真是聰明啊!”

“滾,別在這兒拍馬屁!”

外祖母后來給我解釋,說茲岡買的沒有偷的多。“你外祖父給了他5個盧布,他只買了3個盧布的東西,剩下那10多個盧布的東西都是他偷來的!他就是喜歡偷東西。鬧著玩兒似的,大家夸他能干,他就嘗到了甜頭,誰知道就此養成了偷東西的習慣!還有你外祖父,從小就受苦,現在就非常貪心,錢比什么都重要,看見東西白白地跑到自己家來,自然是樂不可支。還有米霍亞和雅可夫……”

她說到這兒,揮了一下手,聞了聞鼻煙,又說起來了:“廖涅亞,人間的事兒啊,就像花邊兒。而織花邊兒的又是個瞎老婆子,你就知道織出來的是什么東西了!人家抓住小偷兒,可是要打死的!”一陣沉默過后,她又說:“唉,真理何在啊!”

第二天我找到茲岡:“人家會不會打死你啊?”

“抓住我?可沒那么容易!”

“我眼明手快,馬也跑得快!”

說完了他一笑。可馬上又皺起了眉頭:“我知道偷東西不好,而且很危險,可我只是想開開心、解解悶啊!我也不想攢什么錢,不出幾天你的舅舅們就把我手里的錢都弄走了。弄走就弄走吧,反正我也吃飽了,錢也沒什么用。”他抓住我的手,說:“啊,你很瘦,骨頭很硬,長大以后力氣肯定特別大!“你聽我的話,學吉他吧,讓雅可夫舅舅教你,你還小,學起來一定不困難!“你人雖小,脾氣倒挺大。你是不是不喜歡你外祖父?”

“我也不知道。除了老太太,他們一家子我誰也不喜歡,讓魔鬼去喜歡他們吧!”

“那,你喜歡我嗎?你不姓卡薩列,你姓彼申克夫,你是另一個家族的人!”

他突然摟住我,低低地說:“唉,如果我有一副好嗓子,我就能把人們的心都燃燒起來,那會多好啊!好啦,你走吧,小弟弟,我得干活兒了!”他把我放到地板上,往嘴里塞了一把小釘子,把一塊濕濕的黑布繃得緊緊地,釘在了一塊大個兒的四方木板上。

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談話。過了不久,他就死了。

事情是這樣的:

院子里有一個橡木的大個兒十字架,靠著圍墻,已經放了很長時間了。我剛來時,它就放在那兒了。那會兒它還挺新的,黃黃的。可過了秋天,雨水把它淋黑了。散發著一股橡木的苦味兒,在擁擠而骯臟的院子里,更顯得亂了。這個十字架是雅可夫舅舅買的,他許下愿, 要在妻子死去一周年的祭日,親自把它背到墳上。

那是剛入冬的一天,風雪嚴寒的大冷天。外祖母、外祖父一大早就帶著3個孫子到墳地去了,我犯了錯誤,被關在了家里。兩個舅舅穿著黑色的皮大衣,把十字架從墻上扶了起來。

戈列高里和另外一個人把十字架放到了茲岡的肩膀上。茲岡一個踉蹌,叉開腿站住了。

“怎么樣,挺得住嗎?”戈列高里問。

“說不清,很沉!”

米霍亞舅舅大叫:“快開門,瞎鬼!”

雅可夫舅舅說:“瓦尼卡,你不嫌害臊,我們倆加起來也不如你有勁兒!”

戈列高里開開門,囑咐伊凡:“小心點兒,千萬別累壞了!”

“禿驢!”米霍亞舅舅在街上喊了一聲。

人們都笑了。大家似乎都為把這個十字架抬走而高興。戈列高里拉著我到了染房,把我抱到一堆準備染色的羊毛上面,把羊毛圍到了我的肩膀上,又聞了聞鍋里冒出來的蒸汽,他說:“你外祖父今天也許不打你了,我看他眼神挺和氣的!唉,小家伙,我和你外祖父在一塊待了37年了,他的事兒我最清楚。最早,我們是朋友,一塊做買賣。后來他當上了老板,因為他聰明,我不行。不過,上帝是最聰明的,人們的智慧,只要他一笑就會實現。盡管你還不知道別人為什么那么做、那么說,可是你慢慢地都會明白的。孤兒苦啊!你的爸爸,馬柯西·薩瓦杰依奇就什么都懂,他可是個無價之寶啊!也就是因為這個,你外祖父才不喜歡他的!”

聽戈列高里這樣絮絮叨叨地講,我心里特別高興。

爐子里金黃色的火焰映紅了我的臉,屋子里彌漫著霧似的蒸汽,它們升到房頂的木板上,變成了灰色的霜,從房頂上的縫隙里往上看,可以看到一線藍藍的天空。風小了,雨也停了,陽光燦爛,雪橇走在大街上,發出刺耳的鳴叫。炊煙悠然而起,輕淡的影子從雪地上滑過,好像也在講述著什么。

大胡子戈列高里身高體瘦,一對大耳朵,又沒戴帽子,簡直太像個善良的巫師了。他攪拌著顏料,繼續他的話題:“要用正直的眼光看待每一個人,即使是一條狗,你也要一視同仁……”

我抬頭看著他,感到非常神圣。看起來很沉的眼鏡壓在他的鼻梁上,鼻尖兒上有許多發青的血絲,這和外祖母是一樣的。

“啊,等一等,出事了!”他突然用腳關上了爐門,先豎著耳朵聽了一下,然后一個箭步沖到了院子里。我也跑了出去。

茲岡被抬進了廚房。他躺在地板上,從窗外射進來的光線被窗格分成了幾道兒,一道兒落在他的臉上、胸上,一道落在了腿上。他的眉毛挑了起來,額頭放著一種奇怪的光。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只有暗紫的嘴唇在動,吐出些發紅的泡沫兒來。鮮紅的血從嘴里流到臉上又滑到脖子上,最后流向地板,很快他就被血整個浸泡住了。他的兩腿痛苦地彎曲著,血把它們粘到了地板上。地板擦得很干凈,鮮紅的血像一條小溪在上面流淌,橫穿過一道道光線,流向門口。

茲岡直挺挺地躺著,只有手指頭還在微微抓動,手指頭上的血跡在陽光下閃著光。保姆婭夫戈尼婭把一支細蠟燭向伊凡手里塞,可伊凡根本握不住,蠟燭倒了,栽進了血泊之中。

婭夫戈尼婭拾起蠟燭來,用裙子角把它擦干凈,又往伊凡的手里塞。人們議論紛紛,我有點站不穩,趕緊抓住了門環。

雅可夫舅舅戰戰兢兢地來回走著,低聲說:“他摔倒了!給壓住了!砸在背上!我們一看不行,就趕緊扔掉了十字架,要不我們也會被砸壞的。”他面如死灰,兩眼無神,疲憊不堪。

戈列高里怒吼道:“是你們砸死了他!”

“是的,那又怎么樣?”

“你,你們!”

血在門檻邊上聚成一攤,漸漸變黑了。好像鼓了起來。茲岡不停地吐著血泡兒,低低地哼叫著,聲音越來越小,人也倒了下去,平平地躲著,貼在了地板上,好像要陷進去。

雅可夫舅舅低聲說:“米霍亞去叫爸爸了!是我雇了一輛馬車把他拉了回來!唉,幸虧不是我親自背著,否則……”

婭夫戈尼婭還在把蠟燭往茲岡手里塞,燭淚滴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戈列高里怒吼:“行啦,你把蠟立在地板上就行啦,笨蛋!”

“哎!給他把帽子摘下來。”

保姆把伊凡的帽子摘了下來,他的后腦勺砸在地板上,沉沉地響了一聲。他頭歪向一邊,血順著嘴角往外淌,流得更多了。我等了很久,等茲岡休息好了站起來,坐在地板上,吐一口唾沫說:“呸,好熱啊……”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

第二天,他還是那么躺著,不斷地瘦下去。他臉黑了下來,指頭也不能動了,嘴邊兒上也不流血沫了。他的天靈蓋和兩個耳朵旁,插著三支蠟燭,黃色的火焰搖曳不定,照著他蓬亂的頭發。

婭夫戈尼婭跪在地上哭著:“我的小鴿子,我的小寶貝……”我感到特別冷,十分害怕。爬到了桌子底下躲了起來。外祖父穿著貉絨大衣,腳步沉重地走了進來。穿著毛尾巴領子的皮大衣的外祖母、米霍亞舅舅、孩子們,還有很多生人,都涌了進來。

外祖父把皮大衣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吼叫著:“混蛋!你們把一個多么能干的小伙子給毀了!再過幾年,他可就是無價之寶啊!”

地板上的皮大衣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往外爬,恰巧碰到了外祖父的腳。他踢了我一腳,舉起拳頭向舅舅們揮舞著,接著嚷道:“你們這幫狼崽子!”外祖父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抽咽了幾下,但是沒有流淚:“他是你們的眼中釘,這我知道!唉,凡紐希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傻蛋!怎么辦?上帝為什么這么不喜歡我們,嗯?老婆子?”

外祖母一直趴在地板上,兩只手不停地摸索著伊凡的臉和身子,搓他的手,盯著他的眼,她手忙腳亂,以至于把蠟燭都碰倒了。

終于,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鐵青著,和身上的衣服一個顏色,她雙眼圓睜,可

怕地低吼著:“滾!滾出去,可惡的畜生!”

除了外祖父,別人都乖乖地退出去了。

茲岡就這樣死了。人們無聲無息地埋葬了他。

到后來,人們漸漸忘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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