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禮和龐志國離開北河灣后，轉身改道向南方去，本以為南方還沒有日本部隊，他們倆很放松，到了芒山腳下，就放慢了腳步，結果遇到了日軍巡邏隊。

龐志國第一個發現，他大喊一聲：“學禮，快跑！”

然后一把將楊學禮推入路旁的灌木叢，自己則朝相反方向跑去，引開了追兵。等楊學禮回過神來，日本兵已經追龐志國去了。楊學禮也不敢出來，躲在灌木叢里，大氣不敢喘。他一直等著龐志國，直到天黑了，也沒見龐志國回來。楊學禮害怕了，他擔心龐志國已經遇害，在龐志國引誘日本巡邏隊時，一直有槍響。

此時正是寒冬天氣，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楊學禮裹緊了身上單薄的棉襖，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得繼續前行，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站住！”一聲暴喝突然從頭頂傳來。

楊學禮猛地抬頭，只見山坡上站著三個持槍的漢子，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為首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竄山狼。

“大哥，看這小子鬼鬼祟祟的，八成是日本人的探子！”一旁的大永說道。

竄山狼跳下山坡，動作敏捷得像只山貓。他一把揪住楊學禮的衣領：“說！什么人？”

楊學禮看著惡狠狠的竄山狼，他雙腿發軟，卻強撐著不讓自己癱倒：“我，我是逃難的，從北河灣來。”

“北河灣？”竄山狼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北河灣鎮子？你是龐家的人還是胡家的人？”

楊學禮點點頭，喉頭發緊，說：“龐家的人，現在北河灣被日本人給占了，義父讓我去南方躲躲。”

楊學禮畢竟剛滿十八歲，還很實在，竄山狼還沒細問，他就說了實地，他說話的語氣也明顯還是小孩，所以竄山狼就不再為難他。

“這里也到處都是日本人，我看你很難走出去，跟我回山寨吧。”竄山狼松開手。

楊學禮就這樣，被蒙上眼睛，帶上了山。不知走了多久，當眼罩被取下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山洞前。洞口燃著篝火，十幾個衣衫襤褸卻手持武器的漢子圍坐四周，目光如刀般刺向他。

“老大，這小子怎么處置？”大永問道。

竄山狼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慢條斯理地磨著一把匕首：”小子，我和北河灣的龐士杰也有恩怨，剛才聽你說喊他義父，到底是什么關系？”

楊學禮明白了，這土匪就是他常聽龐士杰說的大孤山竄山狼，現在落到他手里了，恐怕要把命搭這里，忙說：“我小時候跟父親投親到北河灣，父親去世了，龐老爺就把我收為義子了，我可沒得罪各位爺啊。”

“知道我是誰嗎？”竄山狼問。

楊學禮點點頭：“聽義父講過，大孤山竄山狼應該就是你。”

竄山狼聽楊學禮這么一說，樂了，站了起來：“你小子行，告訴你，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孤山竄山狼，被龐家和胡家逼到了這芒山來了！”

“老大，別跟他廢話了，一刀結果了干凈，北河灣都沒好啥。”軍師大永不耐煩地說。

竄山狼卻擺擺手，繞著楊學禮轉了一圈：”你說龐士杰要把你送南方去，你自己嗎？”

“不，我和志國哥一起出來的，他為了救我，可能被日本人給打死了。”楊學禮聲音哽咽。

竄山狼看楊學禮挺單純，還很善良，這會他有了想法，要把這孩子留在芒山，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會打槍嗎？”

楊學禮一愣，搖了搖頭。

“會用刀嗎？”

“只會用柴刀砍柴，小時候就跟我爹砍柴，后來到北河灣就不砍柴了。”

山洞里爆發出一陣哄笑。竄山狼卻出人意料地沒有笑，他盯著楊學禮看了許久，突然說：”從今天起，你認我做干爹，我保你在芒山活命。”

楊學禮呆住了。認賊作父？可眼下他別無選擇。山洞里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等著他的回答。

“干爹。”楊學禮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竄山狼哈哈大笑，一把將他拉起：”好！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竄山狼的干兒子！”他轉向眾人，“都聽見了？以后誰敢欺負我干兒子，就是跟我竄山狼過不去！”

就這樣，楊學禮留在了芒山。

還別說，楊學禮眼皮活，伺候的竄山狼和大永等人很開心。竄山狼就開始傳授他武藝。楊學禮也很認，每天清晨，當其他人還在酣睡時，他就爬起來練習竄山狼教他的刀法。夜深人靜時，他偷偷擦拭那把屬于自己的老套筒步槍。

不知不覺，在芒山就一個月過去了，山下也早已被日本人控制。這天，山寨里突然騷動起來。竄山狼召集所有人開會，楊學禮也被叫了過去。

“探子來報，明天晌午有一隊皇協軍要經過芒山，押送五車糧食和彈藥。”竄山狼眼中閃著貪婪的光，“這是塊肥肉，不吃白不吃！這都是中國人的血汗啊。”

大永皺眉道：”老大，皇協軍裝備精良，咱們硬拼怕是要吃虧。”

“誰說硬拼了？”竄山狼咧嘴一笑，“芒山那地方，老子閉著眼睛都能打埋伏！”

他轉向楊學禮，說：“學禮，明天跟干爹一塊去，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買賣'！要做就做日本人的，要記住我們都是中國人。”

竄山狼雖然干的是打家劫舍的生意，可是自從日本人來了后，他就痛恨起漢奸和日本鬼子，一直對手下說，要把鬼子趕出家園。

第二天天不亮，二十幾個土匪就出發了。楊學禮緊跟在竄山狼身后，手心全是汗。芒山地勢險要，兩側山崖陡峭，中間一條羊腸小道蜿蜒而過，確實是打伏擊的絕佳地點。

竄山狼將人馬分成三組：一組埋伏在谷口，負責截斷退路；二組藏在半山腰的樹林里，作為主力；三組只有五個人，由竄山狼親自帶領，埋伏在最險要的拐角處——楊學禮就在這組。

竄山狼低聲叮囑道：“記住，等他們全部進入伏擊圈，我開槍為號。第一輪射擊后，二組從上方扔石頭制造混亂，然后我們一起沖下去。動作要快，不能給他們組織反擊的機會。”

楊學禮點點頭，握槍的手卻止不住地發抖。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會失手，辜負了竄山狼對他的期望。

正午時分，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和說笑聲。楊學禮屏住呼吸，從巖石縫隙中望去——一隊約三十人的皇協軍正悠閑地走入山谷，中間是五輛裝滿物資的馬車。他們穿著黃綠色的制服，肩上挎著嶄新的步槍，絲毫沒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

領頭的軍官騎在馬上，這正是佀禿子的得力干將王豐。王豐和身旁的副官說笑：”這次回去，佀司令答應給咱們放三天假。春娛樓新來了幾個姑娘，聽說不錯，大家可以放心去玩……”

王豐的話還沒說完，竄山狼就發出了信號，頓時槍聲四起。最前面的兩個皇協軍應聲倒地。山腰上滾落的巨石砸中了中間的馬車，拉車的馬匹受驚嘶鳴，整個隊伍亂作一團。

“沖啊！”竄山狼一躍而起，率先沖下山坡。

楊學禮深吸一口氣，也跟著沖了下去。

戰斗比想象中順利。皇協軍完全被打懵了，根本組織不起有效抵抗，王豐帶著兩個警衛慌忙調轉馬頭，跑了。楊學禮舉起槍，卻怎么也扣不下扳機。

“開槍啊！愣著干什么！”竄山狼的吼聲在耳邊炸響。

楊學禮閉上眼睛，扣動了扳機。槍聲過后，他睜開眼，看到王豐被他打中，掉下馬來。

“干得好！”竄山狼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去追逃跑的軍官。

戰斗很快結束。二十多個皇協軍全部被消滅了。土匪們歡呼著開始搬運戰利品——糧食、彈藥、甚至還有幾箱日本清酒。

“看看咱們小少爺。”大永陰陽怪氣地說，“第一回出手就打死了領隊的軍官，不愧是老大的干兒子啊！”

回山寨的路上，竄山狼心情大好，一路高歌。到了山寨，他宣布今晚要大擺宴席，慶祝這次大勝。

酒過三巡，竄山狼摟著楊學禮的肩膀，噴著酒氣說：“學禮啊，今天你表現不錯，但還差得遠。從明天開始，老子親自教你真本事！”

楊學禮勉強笑了笑，舉起酒碗一飲而盡。烈酒灼燒著他的喉嚨，卻無法溫暖他冰冷的心。夜深人靜時，他獨自來到山崖邊，望著遠處朦朧的月光。龐志國現在不知道在哪里？是死是活？北河灣的義父，現在如何，他都不知道。自從小鬼子進了中國，多少中國人被他們殘忍地殺害。楊學禮想離開這里，還是得去南方，找抗日的隊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