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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拿著黑傘的拜訪者(2)

  • 背后有人
  • 余以鍵
  • 2118字
  • 2013-08-02 22:39:29

我乘坐102路公交車,在霍家橋下車后,河對面就是精神病院了。這所歷史上留下的教會醫院沒有高樓,全是由平房和一些兩三層的樓房組成,所以從河這面望過去,只見一大片郁郁蔥蔥的樹木,一些灰色的樓角在林中顯露出來,幽靜中透著一些神秘。

這條城市邊緣的水流叫獾河,河面很寬,早年還漂過一些漁船的。小時候,我和一些小伙伴光著屁股在這里游泳。下水之前,我們每個人都要用手將河邊的草葉打一個結,據說只有這樣做了,才不會被水中的溺死鬼拉走。游累了,躺在河邊的沙灘上曬太陽時,我們也議論過背后的這座醫院,說起來也有點膽戰心驚的。但那里面開著的很多玉蘭花強烈地吸引著我們,因為將它的花瓣含在唇邊,可以吹出很響的聲音。有時,我們會從河邊的圍墻翻進去偷摘一些花朵。直到有一次,當我們正趴在墻頭上時,突然看見一座小樓上的窗口露出一張臉來,那臉上的表情是僵硬的,雙眼發直,并且沖著我們發出了一陣怪笑。我們跳下圍墻跑回河邊,從此再也不敢進那醫院去了。

我們對精神病院本能地感到悚然,也許是因為精神世界的變異比現實世界的變異更讓人迷惑的緣由。因此,當我這天走進這家醫院時,看見幾個路過的孩子在大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便不由得想起我兒時對此的感覺。

我是為董楓而來,或者說,是為昨晚的不速之客為我勾畫的那間黑屋子而來。整個人類都為無休止的好奇心所引領,我也沒有辦法不這樣。

進門是長長的林蔭道,高大的香樟樹經風一吹,在我的頭發和肩頭上灑滿了鹽一樣的白色花粒,香氣襲人,使這6月的下午一點也不沉悶。

轉過彎,是一個巨大的圓形花壇,從這兒舉目望去,董楓所在的那個病區的樓角正有一半被陽光照得明亮。花壇邊有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在散步,他的嘴巴藏在雜草似的胡楂里。因此,他對我說話的時候,我幾乎沒注意到他嘴唇的開啟。

他說:“往前走吧,前面有紅旗。你看這些花都流血了,哈哈,流血了……我才不怕呢,石頭獅子咬我,真的,我才不怕呢。”

這男人穿著條紋襯衣,一看便知道是這里住院的病人。我開始以為他在對我說話,可他的眼光卻是越過我的肩頭而去的,顯然,他是對著我身后的空曠在說話。

在他的眼中,也許并沒有一個人迎面走來,也許走來的人是另一種形象,誰知道呢?我像穿越一個夢一樣從他身邊走過,進了那片安靜得出奇的病區。

法式建筑的兩層樓房,窗的上端是圓弧形,嵌著彩色玻璃。廊道一側等距離地矗立著粗大的石柱。年代久遠的地板已新刷過紅漆,讓人腳步輕盈,但每走一步,仍咚咚作響,像是腳跟后面的回聲。

護士值班室里沒有董楓。一個圓臉護士說,董楓病了,在家休息。這使我確認昨晚的事是真實地發生過了。

我在走廊上猶豫了一下,決定去找吳醫生了解一下情況,重要的是立即去看看那間黑屋子。昨夜發生的恐怖現象也才過去了十多個小時,或許還有什么痕跡留在那里,比如半截蠟燭、一把小梳子之類的東西。

我認識吳醫生是在一個朋友的婚筵上,來了很多客人,就餐時他就坐在我旁邊,中等個子,但身架很結實,手臂粗壯,給人以果敢有力的印象。知道他是精神病院的副主任醫生后,我便好奇地與他攀談上了。沒想到,談話非常投機,他認為我們搞寫作的與他干的是同一個行當,都是對人感興趣,尤其對人的隱秘內心和迷亂瘋狂感興趣的職業。這以后,我們便常常交往,儼然一對出沒于半明半暗中的探險者。

他的名字叫吳畏,我沒問過他這名字是父母所給,還是從事這一獨特工作后為給自己壯膽才改的名。總之,這名字讓人受鼓舞,而且他才三十四歲,就已是這個病區的負責人了。精神世界幽深莫測,他的前途還很遠大。

我走進醫生值班室的時候,他正在和幾個醫生說話,談的事似乎很重要,因此他不愿意停下來,只是用手對我做了個請坐、請稍等的姿勢,便又接著說下去。

“這男孩患的不是廣場恐懼癥。吉醫生,照搬西方經典不適合這男孩的病情,作為一個高中生,每天騎自行車上學,看見路人就害怕,就躲進路邊墻角不敢動彈。從表面看,他懼怕迎面而來的任何陌生人,內心有被害妄想,但這不是實質,事實上,這男孩從沒有過受到陌生人傷害的經驗……”

吳醫生的話被電話中斷了,接完電話,他才轉向我,熱情地握手。“有事嗎?”他問道。他顯然感覺到,我在上班時間來找他,絕非是空閑而來。

“有一點小事……”我欲言又止。

他感覺到了,這“小事”一定還很重要,便拍了拍我的肩,說:“不過,你得再等一會兒,院長有急事,叫我去一下。”

他走到門口,還回頭對我做了個抱歉的手勢,便轉身消失了。

屋里的幾個醫生開始各做各的事。那個叫做吉醫生的瘦削男子理了理白大褂的衣領,好像一只好斗的公雞還沒來得及投入爭斗對手便跑掉了似的。“這社會多亂啊,”他自言自語道,“看看報紙,學生受到傷害的事多了。”

吉醫生的面容有些蒼白,像是有病的樣子,可眼睛里的光卻告訴我,這是個健康人。當我問這里能否抽煙的時候,他最先響應說,可以抽可以抽,我們這工作,不抽煙要悶死的。他伸出瘦瘦的手將我遞給他的香煙擋回去,同時從抽屜里拿出他自己的煙來,熱情地遞給我一支。“你是客人嘛。”他說。

這時,有護士進來問他,31床的電休克治療是不是現在就做?這讓他從椅子上一彈而起,“做,做,現在做。”一邊說一邊就在桌上找著那人的病歷。

吉醫生的這種積極敬業讓我有點害怕,好像他對這種讓人死里逃生的電休克治療具有一種由衷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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