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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憤懣

  • 大地芬芳
  • 陶少鴻 
  • 2905字
  • 2013-08-02 18:24:26

被伯父剝奪了水田的陶秉坤憤懣得沒有吃午飯,黃幺姑勸他:“身體要緊。”他惡狠狠地挖她一眼。對作田人來講,沒有比田地更要緊的,這是挖了他的命根呵!即使遭土匪搶劫,也不會如此讓他痛徹心肝。伯娘端了兩碗荷包蛋過來,說是給新郎新娘補補身子,他橫眉冷對,不予理睬。伯娘一出門,他伸手就將兩碗荷包蛋掃到地上。碗的破裂聲驚心動魄,黃幺姑驚得臉一白,趕緊把門閂上。他鞋也不脫,倒在床上蒙頭便睡。黃幺姑手伸到被窩里來,輕輕撫摸他以示安慰。

他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你莫煩人好不好?都是你這背時佬讓老子倒血霉!”黃幺姑靜默不動,他便更氣憤了,“你莫把嘴巴閉臭,我曉得你心里不服,你服不服都是老子的堂客,老子想罵就罵想打就打想干就干!”一掌就將黃幺姑推倒在床上,三下兩下就扯掉了她的衣褲,他罵罵咧咧,將滿腔的悲忿與怨恨擠壓、傾瀉到女人的身體里去,并從中獲取到一種惡意的快感……當他疲軟地從堂客身上滑下來,胸中的悲憤平息了不少。黃幺姑替他擦去身上的汗水,輕聲道:“秉坤,命里無時終究無,半點不由人的,想開點吧。其實你比好多人都強,你不是還有幾十畝山林嗎?”他一想,可不是,上無片瓦下無寸土的人到處都有,而他,不是還有那幾十畝山地可以安身立命嗎?心里就平和下來了。

第二天陶秉坤換上草鞋,腰里系了桐木刀盒,插上把柴刀,扛了鋤頭出門。剛走過禾場,被伯父堵在院門口:“秉坤,三朝已過,為何不見你帶堂客到岳父家吃回門飯?”

他看看伯父那張清瘦發黑的刀條臉,鼻子里一哼。

陶立德瞇縫著眼說:“成親時娘家沒有來人,鄉親們都有些議論了;再不去吃回門飯,人家不是講我陶家不懂禮性,就是要講新娘子來歷不正了。人言可畏,倫理難違,我看你莫急上山,還是帶幺姑回娘家去吧。”

他就說:“我要是不去吃回門飯,是不是就要把我的山土也搶了去?”

伯父一愣,繃著臉說:“你這是馬胯里的東西伸到牛胯里去了嘛!你這樣子為人處世,要吃虧的!”

他說:“我已經吃過虧了。”撥開伯父的身子就走了出去。他已經沒有什么顧忌,他已經吃過虧,但總有一天,他要讓使他吃虧的人吃個大虧。他邊走邊氣哼哼地想。

石蛙溪蜿蜒十余里,陶家灣處于它的中部,從陶家灣上溯,兩側山脊又漸漸合攏,形成狹長彎曲的峽谷,峽谷里只有零星的水田和旗幟一樣掛在山坡上的小塊旱土,還有幾戶人家的茅舍。峽谷如樹干分杈般通向一些更小的山谷,人們把它們叫作山沖。石蛙溪就是由眾多山沖里流出的泉水匯聚而成。陶秉坤沿溪上行約一里,便到了牛角沖。牛角沖狀如水牛角,兩側的山崗和沖中的山灣就是歸屬于陶秉坤的山林和旱地。當陶秉坤站在沖口向沖里眺望時,才曉得伯父讓他吃了大虧:山上成材的樹木幾乎已被砍伐大半,他幾年前還種過的熟土也已荒蕪,荊棘爬行,草深過膝。無疑,伯父這幾年一直在蠶食他的山林,那些被砍去的樹木的價值比他幾年挑腳所得不知要多出多少倍!

陶秉坤咬咬牙,壓住心底的憤慨。事已至此,多想也無濟于事,好在從現在起,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粒土一滴水都是他陶秉坤的了,他再也不允許別人從這里拿走任何東西,哪怕只是一枚野果、一片樹葉!他的目光沿著山林邊界巡脧,山梁那一邊正是伯父的山林,那里樹木茂密蔥蘢,使那條無形的界線顯得十分明顯。不過他這一邊并不荒涼,灌木和藤草都在瘋長,滿山是蓬勃的綠,盎然的生機膨脹在那些汁液飽滿的綠葉里。陶秉坤心里有種東西蠢蠢欲動,全身肌肉都繃緊了,一股熱乎乎的汗氣從他頭發里蒸騰出來。他緊張地劃算著:先把荒蕪的熟土挖出來,搶季節栽上紅薯,然后把山坡上的雜樹茅草砍倒,曬半個月再點上一把火,在火灰里點上秋蕎;到了冬閑時,就把生土開成熟土,土薄山陡的地方則栽上杉樹或者油茶樹;沖口這片平緩的旱地,收完紅薯后可把它整平,筑出田塍,搭好竹筧把水引來,它就成了水田,明年便可種上水稻……至于今年的口糧,完全不必擔憂,壇子里的積蓄足可以吃上兩年。稻谷才兩塊錢一擔,再買上些更便宜的雜糧,兩個人節節儉儉是吃不了多少的。

俗話說,吃不窮穿不窮,不會盤算一世窮……陶秉坤被自己的盤算激動得渾身燥熱,走進荒草中,抽出柴刀放肆揮砍。刀光閃耀,草葉橫飛,荊棘和草蓬一會就砍倒了一大片。他放下柴刀,脫下上衣,綰起褲腿,又將長辮在頭頂盤緊扎牢,然后往手掌里啐一口,操起了鋤頭。面對土地,他站成個騎馬的姿態,將鋤頭沖太陽高高地舉起,雙臂暗暗一使勁,狠狠地挖將下去。嚓!鋤尖深深地鍥進土里,那一剎那,真是說不出的痛快淋漓!握鋤的手隨即一抬一提再往后一拉,一大塊泥土便翻卷過來。濃烈而芳香的泥土氣息頓時撲滿胸懷,令他興奮,令他陶醉。

他片刻不停地挖著,雙臂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貫注給鋤把,往復不停的單調動作里似有無窮無盡的樂趣。他不時地發出“嗨嗨”的喊聲,當細碎的泥土從舉起的鋤頭上落下,灑進頭發里時,他就快活地咒罵一聲。他額頭上,赤裸的銅色的胸脯上慢慢地沁出汗來了,接著那些細小的汗珠慢慢地長大,到粘不住時,就晶晶亮亮地滑落下來,跌落在剛開墾的泥土里。他拿手背胡亂在額上一揩,以免那些汗珠滾進眼睛里。他弄出的聲響驚動了灌本叢中的竹雞,咕咕咕地啼叫著撲愣愣地撲走,土中亦不時倉皇地溜走一條紅頭黑身的蜈蚣,他都不在意。他只是挖他的,心情始終異常興奮,身后被翻過來的赭褐色泥土地盤不斷擴大,給了他實在的喜悅。

噢,土地,多么好的東西!他很容易就從土地聯想到堂客的身體,這可是他著迷的兩件寶物呵……他熱血沸騰,雄性十足地將鋤頭高舉,恍惚之間,他覺得鋤頭并不是身外之物,而是長在他身上的有生命力的器官,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把堅挺的意志和生命的熱望深深地鍥入泥土。

太陽當頂時黃幺姑沿著山路尋來了。肩上扛著鋤頭,鋤把上掛著一只竹龕籠,里頭是給他送的午飯。見了他挖過的地,黃幺姑有些吃驚:“喲,挖這么寬了?”他淡然一笑,放下鋤頭,從她手上接過竹龕籠。他吃飯時,她就舉起鋤頭去挖土。他說:“你行嗎?”她說:“我又不是財主家的金枝玉葉。”說著就一鋤挖了下去。他明顯感到地面一震,再一看她拖鋤再舉的架勢,居然很老練,就曉得她出身勤勞人家,感到以后的日子多了一分保障,心里就踏實起來。可她畢竟是女人,姿勢與男人大同而小異,異處就在她的胸乳,一跳一跳如捂著兩只野兔子,還有她的屁股,一用勁就愈發鼓突,一撅一撅太撩人。他看了幾眼就覺嗓門卡住了,匆匆扒完兩碗飯,操起鋤頭就和她并肩挖起來。他干勁十足,她也不示弱,鋤頭舉得很高。她那溫馨的體息羼雜在泥土的氣息中,一陣陣地向他彌漫,弄得他微暈如酒到好處。他盯著腳下的土地,他能聽見她的奶子在衣襟里跳蕩的聲音……

她忽然問他:“你看我行么?”

他說:“再行也沒有我行。”

她說:“不見得。”

他灼灼地看她:“你沒有我挖得深。”

她猛挖了一鋤:“看,我也挖得深。”

他說:“那也沒有我深……我能深到很深很深的地方。”

她的臉驀地一片酡紅,低語道:“我曉得你行……”

陶秉坤便扔了鋤頭,將她攔腰抱起,走進尚未砍倒的草叢里。

她踢著腳:“對面山上有放牛的,會看見!”

他說:“看見就看見,又不是在別人地里!”

他輕輕放下她,剝開她,再剝開自己,他感到自己是把硬錚錚的鋤頭,高高地昂起,然后勢不可擋地向土地深處鍥去……何等的酣暢淋漓!在泥土、青草、樹葉的氣息中,他們與整個大地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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