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塔薩爾(或更確切地說《寫故事的日記》的敘述者)想要寫他年輕時結識的一個名叫“安娜貝爾”的女孩的故事。她是一個單純的風塵女子,在他成為她的客戶前,她是他的客戶——他為她翻譯一個海員寫給她的信,并為她撰寫回信。最終,他的愛和嫉妒毀掉了她脫離風塵、隨海員遠走高飛的可能性。故事本身并不復雜,但敘述者不僅是寫一個故事,更是在寫如何寫這個故事。
安娜貝爾的名字(跟《洛麗塔》中的亨伯特·亨伯特“海邊王國”的戀人的名字一樣)來自愛倫·坡的詩。日記中還提到了奧·赫胥黎《旋律的配合》和杜魯門·卡波特《一個圣誕節的回憶》,以及弗洛伊德等人的作品,它們部分融合在他當年對安娜貝爾的想象和后來對她的回憶中,現在都是他講述安娜貝爾故事的參照。因此,無論是他寫的安娜貝爾的故事,還是安娜貝爾給他講述的故事,都仿佛是他早已聽過的故事?!拔乙贿吘幵?,一邊聽寫,抑或,我一邊聽寫,一邊編造?!彼麑懙?。但“并非永遠都有材料可編造、可聽寫”,他繼續寫有關安娜貝爾的一切,希望她把他帶進故事里。“故事就像是終極真理……”他寫道。
在日記開始,敘述者稱他想成為阿道夫·比奧伊·卡薩雷斯,因為后者知道如何跟他寫的人物保持適當的距離。這實質上是在說,他想寫跟他有著親密關系的安娜貝爾的故事而又不觸及自身,做到像他引述的德里達在《繪畫中的真理》中說的那樣“沒有我的存在”,只求在那些無所謂愛或不愛的事情上得到滿足。而實際的情形卻是在時間深處尋找安娜貝爾讓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自身之中;他戲仿比奧伊·卡薩雷斯,反諷德里達,假裝自己在書寫安娜貝爾的故事,實際寫下的卻是自己的悲傷。
卡夫卡喜歡在日記本上寫極短小說,寫小故事,還有關于寫作的片斷的思考,且都標上了日期,這種寫作日記帶來了日記形式的新應用——記錄的不是當前發生的故事,而是當下的寫作?!秾懝适碌娜沼洝肪褪沁@樣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