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在一旁看得嘴角一抽,心想,蔣二看到了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內心有一群草草泥泥馬馬狂奔而過!
而且,姑娘,你這不是啥都沒說嗎?連個準信兒都不給他,那回這封信有什么意義?意義到底在何方?
余小悅見寧遠一副在內心吐槽的模樣,哼了一聲,“看什么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吐槽我的字兒?姑娘我的字兒,能寫成如今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這可是我平時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成果。”
“就姑娘我個人來說,還是很滿意的。你能寫出我這樣的嗎?去,把這信給鄭管事送去。讓他給他們家二爺送去。”
寧遠領了差事就出去了。
原本余小悅還擔心說,讓秦叔和大明去京都,身邊就沒個人可以幫她跑腿了,卻不料寧遠早就給她找好人了。
寧遠剛出去,荊軻就從外頭進來,遞了一封信給余小悅。余小悅拆開看了看,然后不動聲色地把它放進燒紙盆里頭,看著它燒干凈了。
又讓荊軻去跟他靳淮宗說了一聲,說她出去一會兒。連荊軻都沒帶,就獨自一人出了味鮮樓。
……
余小悅一身長衫,站在方氏醫館前,心里暗自嘆道,這些事果然是她做的嗎?
可若是她做的,這又與我何干?
她一封信,我就來了?我還是太傻太天真。
她讓她一個人來,不可告訴第二個人。要不然就要戚娘子的命。
可戚娘子明明在余家養著呢。
可萬一不在呢?她若能動手,肯定不會驚動三哥,殘荷他們。
大哥對我那般好,若是戚娘子真的出了事……
她實在是不敢再往下想。
早知道剛剛就先打發荊軻去榆樹胡同瞧瞧。
又或者還等寧遠回來再做打算。
可萬一讓她知道自己做了后手,她一做二不休!
不行,不能拿戚娘子的命冒險。
可難道她就不怕我去告發她?
是了,她不怕,她都做了這樣的事,說明她的心性比一般人堅硬,又怎么會怕死?
若是她沒有有所依仗,又怎么會以戚娘子要挾我?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既來之,則安之。
方氏醫館今天并沒有開門,余小悅繞道進了后堂,方氏剛從里頭出來,一見余小悅,面色如常,溫和的笑道:“余姑娘,你來了?”
“咱們走吧!”
余小悅沒有說什么,跟著她上了一輛馬車。按照路程來算,她們這會兒已經出了臨安城,在城外十里處的一座小別院停下了馬車,余小悅跟著方氏下了馬車,兩個人悠悠地進了院子。
院子很是清幽,但很整潔有序。看得出平時是有人在打理的。
可余小悅一路走下來,卻都沒瞧見半個人影,莫不是方氏早就把人都遣散了,徒留一個空院子。
這下真的孤立無援了。
方氏行至小花園的一方石桌坐下,又示意余小悅坐下,拿起事先準備好的茶壺,給余小悅倒了杯茶,端到她面前,然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余小悅看著方氏,她現下,根本沒心情喝這杯茶。
方氏笑道:“余姑娘,不用緊張。戚娘子不在我這兒,好好的在余家呢!我若不這么做,只怕姑娘不會來見我。”
余小悅聽到戚娘子平安無事,還在余家。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心下卻很是惱怒,忍不住諷刺道:“方夫人這是何意?把我誑到這里,就不怕我來個魚死網破!”
“余姑娘,今日請姑娘過來,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我不過就想求姑娘一件事!”
這邊余小悅話剛說出口,就后悔了。太過沖動對自己并沒有好處。于是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自亂陣腳,這到底是臨安。
說不定寧遠此時已經在找她了。
那么以寧遠的能力,找到自己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
而自己如今要做的,就是盡量不惹怒方氏,不讓自己陷于危險之境。給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活到寧遠搬救兵來。
“夫人,請恕小五人微言輕,恐怕夫人的事情,小五幫不上忙。”余小悅看著方氏,覺得她這個人有點奇怪,她們統共也沒見過幾次面,她這一上來就要人幫忙的…
“姑娘說笑了。我這忙,姑娘肯定幫得。若不是我…想來想去,能幫助我的唯有姑娘了。”方氏把手上那杯茶喝了,又給自己再倒一杯,看見余小悅動都沒有動那杯茶,莞爾一笑,“姑娘,那杯茶,是可以喝的。”
“今天除了請姑娘幫個忙之外,也只是請你喝杯茶聽個故事罷了。”
“時間長了,我怕,我都記不住了…”
余小悅現在是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只好耐心的聽她述說。
人在講一件事情,或者說在回憶一件事情的時候,腦子里記住的不是時間的先后順序,而是觸動,引發我們內心情緒暴動的某一特定情感。
就好比,回憶里的酸甜苦辣咸,那些味道牽動著你的情感,吃到甜的,就會莫名的喜悅。因為喜悅,你會感覺,像是吃了甜的一樣。
故事正如余小悅從邸抄上得知的一樣,一切的源頭都從一個叫做秦娘的女人進門開始。
這樣的故事總是逃不出惡俗的橋段,你來我往,敵暗我明,唇槍舌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只是在方氏的故事里,她付出了兩個孩子的生命。夫君方正的不信任和背叛,小妾的枕邊風,這些讓她每天每天都在做噩夢,那兩個孩子總是在屋子里哭,在走廊里哭,在假山邊,在小花園,在小廚房,無處不在。
日益見長的憤怒和不甘漸漸地吞噬了方氏,它們成為壓倒方氏努力維持的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從小就同父親練過功夫,她也懂醫。不過一桌菜,就能把那兩個令人作嘔的東西收拾了。
等他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留云山頂上的一棵樹下吹了一陣子涼風了。
那天晚上,夜明星稀,她突然覺得這樣直接殺掉太沒意思,也太便宜這兩個令她惡心的東西了。
她還記得,他的夫君方正帶著秦娘進府的那天,他說,秦娘是個好人家的女兒,還說她性子溫和謙恭,還說希望她們兩人能友好相處,讓他也享享齊人之福,過過妻妾和美的日子。
秦娘更是給她下跪,說她只想服侍老爺,不會有什么妄想。更是希望她能成全她對老爺的一片真心。
他們不是視彼此為真愛嗎?她倒要看看,在生和死面前,他們的真愛到底能讓對方過多久?
都說,生死之間有大考驗。
這話,如今看來,還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