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澗穎嘆了口氣,道:“只要有我在,誰也別想把我們沐家怎樣。行刺的人是誰?查出來了嗎?”唐中強道:“沒有一點頭緒,看樣子像是黑道上的,不過沒有一個上海本地人,我們應該沒有這樣的仇家,會不會是少爺在外面?”沐澗穎嘆道:“既然查不到那就算了,以后多加小心就是。這次死的那些弟兄的遺體都還在警察局,領回來好好安葬,給他們家里多送些錢。”
唐中強道:“是,二小姐,聽說你要把所有家產都給少爺,老爺生前可……”
沐澗穎嘆了口氣,道:“爸爸臨終前對我有詳細交代:如果哥哥和江婉萍一同回來和我爭家產,就讓我殺了江婉萍,若哥哥阻止,就連他一起殺;如果我哥哥獨自回家并不開口要家產,那一分都不給他;如果他獨自回家并向我要所有的家產,則全部給他。我是完全按照爸爸的意思做的。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忙了一天,早點去休息吧。”唐中強道:“是,那二小姐也早點休息,這些日子你也夠辛苦的。”沐澗穎點頭道:“謝謝。”
唐中強離開后,沐澗泉又敲門進來,二人談了很久……
次日,沐氏集團產權移交新聞發布會在百樂門酒店二樓大廳舉行。由酒店的一名經理擔任主持,沐澗泉、沐澗穎及公司上層人物都坐到了臺上,臺下圍滿了記者,其中還有中共地下黨員黃逸夫、軍統的王克金,以及日本間諜今村秀子。
臺下鎂光燈不斷閃動,記者紛紛搶著拍照。
主持人首先道:“今天歡迎諸位記者來到本酒店,參加沐氏集團產權移交新聞發布會。下面請沐澗穎小姐講話。”
沐澗穎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襯衣套著白色長裙,顯得淡雅而高貴。她正色道:“首先感謝大家的光臨,今天我要向大家宣布:從即日起,沐氏集團所有的產業都由我哥哥沐澗泉所接管。”
記者甲提問道:“請問沐小姐,令尊沐正英先生曾留下遺囑,將所有產業都傳給你,請問這件事準確嗎?”沐澗穎干脆地回答道:“準確。”記者乙緊接著提問道:“沐澗泉是沐老先生的親生兒子,而沐小姐只是他的養女,他不將財產傳給兒子卻傳給你,這似乎不合情理。你能解釋一下這其中的原因嗎?”
沐澗穎正要回答,記者丙緊接著問道:“聽外界說他們父子反目,沐澗泉為了一個叫江婉萍的女子而從復旦大學退學,與江婉萍一起離家出走數年。沐正英老先生是因此而不傳給他的嗎?”沐澗穎道:“既然大家一再追問,我也只好告訴大家真相,以免大家胡亂猜測。我哥哥離家出走,完全是家父的安排,目的是為了讓他出去體驗艱苦的生活,讓他在困境中得到鍛煉,以便把他培養成出色的接班人。并非像外界所說的什么父子反目,為了女人而離家出走。至于沐氏集團,家父當然是要傳給他的后人——即我們兄妹二人。家父一直把我當做親生女兒看待,可從來沒有過重男輕女的世俗觀念。”
記者丁問道:“那他為什么要傳給你一人?”沐澗穎道:“那是因為當時北平剛剛開戰,時局動亂。家里一直與哥哥聯系不上,為了公司上下的穩定以及便于正常管理,所以才不得不暫時由我一人接管。”記者戊問道:“那現在沐澗泉回來了,你完全可以按照遺囑不必給他產業,也是合法的。當然,這樣未免不合情理,以沐小姐的為人,肯定不會那樣做,可你不是說令尊對你們一視同仁嗎?那你也該分一半家產給他才是,為何要全部給他?這其中有什么秘密嗎?”沐澗穎道:“當然沒有,第一,這些年來,哥哥已經在家父的安排下鍛煉了出來,而我還小,毫無人生經驗;第二,現在我們父母都已去世,他是長兄,長兄為父,他理應承擔家庭的重任,沒有理由讓我一個未成年人來分擔吧。”
臺下的王克金想:“這女子果然不簡單,巧舌如簧,一席話完全改變了事實的真相。”今村秀子也想:“以她的聰明,應付這些記者,的確是游刃有余。”黃逸夫卻想:“真不愧是將門虎女,可如此聰明的女子,為何要將所有的財產轉給她哥哥?這豈不是辜負了她父親的良苦用心?沐氏集團落入她哥哥手中,早晚會不保。”
記者庚問沐澗泉道:“請問沐澗泉先生,你能保證令妹沐澗穎小姐剛才所說的話都沒有出錯的地方嗎?”沐澗泉道:“當然沒有,她從來都不說假話。”
記者辛向他提問:“沐小姐剛才說是因為她還小,所以才把所有財產轉讓給你。那將來沐小姐長大以后呢,有能力分擔重任時,你會不會還是一個人獨擔重任呢?”沐澗泉道:“到那時,我當然會將沐氏集團的一半產業分給她。”記者壬緊接著追問道:“關于這一點,有沒有書面協定?說具體點,那一天有多久?”沐澗泉道:“我們兄妹情深,無須任何書面協定,今天我能當著各大新聞媒體做出這一承諾,難道還不如一份書面協定嗎?至于時間,她現在還不到十八歲,我已二十二歲,就按照我擔任的這個年紀,最多四年。”
記者癸提問道:“沐先生對貴公司今后的發展有什么新的計劃?”沐澗泉道:“這是內部商業秘密,我無可奉告。”
記者甲又問道:“令尊沐正英先生一生對社會做出了很多無償的奉獻,如捐獻圣瑪麗孤兒院,向十九路軍捐資捐物,向紅十字會捐藥品等,受到了政府和社會的一致好評。而他在上海所具有的崇高威望主要也是因此而樹立的。請問你在這方面會不會繼續像令尊那樣做?”
沐澗泉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一個人若能在能力范圍內幫助他人,是完全應該的,沒有什么值得贊譽的。現在我們的國家正遭受日本人的蹂躪和侵犯,作為一個稍有能力的商人就應該為社會多貢獻一份力量。所以,我不但要繼續做家父所做的善事,而且還要擴大范圍,比如修建難民收容所,因為現在從北邊逃來的難民非常多。當然,我一個人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我們的國家和人民更需要大家的幫助,我相信有很多人都比我做得更好,我還需要向他們多多學習。”
記者的提問固然老練,沒想到他們兄妹的應答也如此巧妙得體。
第二天中午,沐澗泉在百樂門酒店一樓大堂舉辦了盛大的酒會,到場的都是上海名流,共同慶祝他接任沐氏集團的董事長。這些人中自然少不了一些特殊人物:日本的宮本太郎在今村秀子的陪同下來了,軍統的楊繼榮和趙理彪,共產黨的余劭昀和陳婧,青幫的張嘯林,沐澗泉的前任女友江婉萍和她的美國男友羅伯特,以及剛認識的石川清子也都出席了酒會。
沐澗泉和沐澗穎分別應酬著來客。
余劭昀一見羅伯特,猛然想起初返上海、在萬卷書店與郭德福接頭時,此人正好在一旁。憑著多年的間諜經驗,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那不是巧合——此人絕非普通人,又聽到身邊的陳婧小聲說道:“她就是沐澗泉的前任女友江婉萍。”心中更是一驚,隱約覺得其中定有什么陰謀。
沐澗泉對眾賓客都歡笑著握手寒暄。
五顏六色的彩燈將室內灑滿了柔和的光輝,美妙的音樂在大廳里回蕩。眾人觥籌交錯,競相祝賀之后,一對對男女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沐澗泉走到獨自坐在一旁飲酒的石川清子身邊,道:“對不起,石小姐,剛才太忙了,沒有招呼到你,非常抱歉。”石川清子道:“沒關系,你忙你的,恭喜你。”
沐澗泉道:“我能請你跳個舞嗎?”石川清子道:“這個……”沐澗泉做出了一個邀舞的手勢,道:“你不會拒絕朋友的邀請吧!”石川清子笑道:“好吧,只是我跳得不好。”沐澗泉道:“我的舞跳得也好不到哪里去。”
兩人剛步入舞池,宮本太郎和今村秀子也攜手跟去,楊繼榮與趙理彪在一旁品酒談論,陳婧在一旁與沐澗穎親切交談。
沐澗泉極力地想占便宜,將身子一個勁兒地往石川清子身上貼,摟在她腰上的手更是在她身上不住撫摸,卻又怕顯得無理,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蛋,心中是說不出的緊張與歡快,輕聲說道:“你能來,我實在太高興了。清清,我能這樣叫你嗎?”石川清子道:“當然可以,今天到場的可都是些有身份的大人物,而我只是個小偵探。”沐澗泉道:“在我眼里,他們那些人都不存在,只有你來了,才是我最高興的。清清,你身上好香,吸引得我好想聞這香氣。”他想以此來掩飾占便宜的行為。
石川清子察言觀色,早已看穿他的心意,笑道:“我用的是法國蝴蝶夫人香水,是不是太濃了?”沐澗泉道:“我聞到的不是香水的味道,應該是你身體發出的體香。”石川清子道:“瞎說!”沐澗泉道:“清清,你簡直太美了。”石川清子笑道:“我可不覺得。”
沐澗泉笑道:“雖然有人說面對一個漂亮的女人,千萬別夸她美,因為這些話她早已經聽膩了,應該贊美她其他方面的優點,但你確實太美了,讓我不得不說出你聽膩了的話。”石川清子撲哧一笑道:“油嘴滑舌的,你是不是對每個剛認識的女人都會說這些甜言蜜語?我可不上你的當。”沐澗泉道:“難道你認為我是個情場高手?專門欺騙像你這樣純潔美麗的女孩?”石川清子道:“不是,你對愛情的專一,我是早有耳聞。我只是奇怪你既然有戀人,為什么還會對我說這些話?”沐澗泉嘆道:“你說的是江婉萍?她今天也來了,就是和外國人跳舞的那個。我已經失戀了,雖然非常傷心,但我絕不會因為失戀就不相信愛情,我相信我能找到真愛。”
石川清子道:“你對愛情如此執著,一定能如愿的。”沐澗泉認真地回答:“我現在就找到了真正所愛的女人了,你想知道她是誰嗎?”
面對這樣一個情場上常見的問題,石川清子和所有女孩子一樣明知故問道:“她是誰?”
沐澗泉道:“我一直以為女人在愛情方面是最敏感的,而在推理方面反應比較慢。可沒想到你恰恰相反,你的推理能力讓我非常佩服,怎么在愛情面前卻表現得這么遲鈍?”石川清子笑道:“你說的該不會是我吧?”沐澗泉道:“我心里愛的、想的就是你呀。自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的心就已經屬于你了,如果我這一生不能和你相伴,那我還不如立刻就死了。我現在說這些話可能太過冒昧,畢竟我們剛剛認識。但我認為愛情不是感情,不需要時間來培養,更不是靠鮮花和金銀首飾換來的,那些都是俗人的做法,只能稱為婚姻,離我理想中的愛情相差太遠,愛情是只需要一瞬間就可以產生,一個眼神就可以決定一生一世的愛。”
石川清子深情地望著他,柔聲道:“澗泉,你的這些話實在是太讓我感動了。”沐澗泉道:“在我心里,你就是十全十美的。”石川清子深情地望著他道:“要是有一天你發現我欺騙了你呢?”沐澗泉道:“能被心愛的人欺騙也是一種幸福,我甘愿被你欺騙,只要你愿意,就算讓我去死,我也……”石川清子伸嘴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使他不能再繼續說下去,隨即倒在了他懷里,道:“澗泉,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我好害怕。”沐澗泉道:“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害怕。”
他二人已不是在跳舞,只是依偎著細說纏綿情話。
石川清子道:“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經歷過愛情,我也不敢相信我會有愛情,但是現在我卻已經愛上你了。”正說著,突然看見宮本太郎的雙眼正盯著她,心中猛然一驚,但她心思細膩,知道若馬上改變態度,反而會讓宮本疑心,于是將臉頰在沐澗泉身上輕輕揉擦。
沐澗泉道:“你說的是真的嗎?”石川清子握拳在他身上輕輕一擊,嬌羞道:“假的。”沐澗泉道:“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好嗎?”石川清子道:“我們以后有得是時間,你現在剛上任,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希望你以事業為重,如果為了我而耽誤了工作,我會覺得難過的。”沐澗泉感慨地道:“你可真是一個體貼的好女孩。”
石川清子眼中竟流出了淚水,心中在說:“天哪!我這到底怎么了?在學校畢業時,我曾發誓要為帝國的圣戰拋棄我個人的愛情,我是那么自信,那么瞧不起中國人,可我怎么會這么輕易就愛上了我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