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七月十五日,在宮本太郎府邸的密議室里,氣氛很是壓抑。“石川大尉,我看你好像真是對沐澗泉那小子動心了?”宮本太郎道。石川清子傲然笑道:“中佐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就因為昨天在舞會上看到我跟他之間所表現出的親熱嗎?作為一名色情間諜,和自己討厭的男人上床都可以,難道我和他調調情,你就當真了嗎?”宮本太郎無法猜透她的真實心意,便說道:“那你什么時候才能從他嘴里問出那批藥品的下落?”石川清子道:“如果他妹妹把這一消息告訴了他,我想現在就可以問到。”宮本太郎道:“是嗎?”
石川清子走到電話機旁,撥通了沐府的號碼,王媽叫沐澗泉接了電話。石川清子對著電話說道:“澗泉,我有一件事……”卻故意不說下去,好引起對方的追問。
電話那邊的沐澗泉果然急道:“清清,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快告訴我。”石川清子道:“澗泉,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人,我再也不會愛上其他人了,我真的好希望能與你在一起。”電話那邊的沐澗泉道:“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只要你我都愿意,難道還有什么不可以的嗎?”
石川清子繼續道:“可是……”沐澗泉急了,“可是什么?有什么話你快說好不好,別讓我提心吊膽的。” “我們偵探所接受日本商人宮本太郎之托,追查一批藥品的下落,當時我認為這件事很容易,就由我與他簽了合同,沒想到現在還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們偵探所愿意賠錢,可人家還不罷休,非要藥品不可。眼看就快要到期了,如果我們找不到,日本人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你還是忘了我吧,澗泉。”說著流露出哽咽的聲音。
電話那邊的沐澗泉道:“原來是這么一件小事,清清,我妹妹曾告訴我,說我爸幫共產黨運過一批藥,由于政府查得緊,所以在洪順碼頭裝貨時全用防水塑料袋密封好,綁上石頭,沉入了水里。我妹妹不讓我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她現在回家了,我們以后再談。你可得替我保密,你放心……”
石川清子放下電話,笑道:“中佐,那批藥品就藏在沐氏集團洪順碼頭邊的水底,我們該怎么辦?”宮本太郎笑道:“這件事還是由張嘯林去辦比較合適。”
卻說沐澗泉剛放下電話,沐澗穎和羅顯紫便開門進來。沐澗穎開口便道:“哥哥,你怎么剛一上任就把那么多人都撤了?”沐澗泉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有什么不可以嗎?”沐澗穎道:“被你撤的那些人當中確實有幾個工作上有問題,撤了他們的職也是應該的。可另外有些人是從部隊就一直跟隨爸爸的人,多年來一直對我們家忠心耿耿:唐中強的父親唐副官更是為了保護爸爸而死,而他是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雖名為主仆,卻如同親人無異;還有從美國歸來的李博士夫婦,他們拒絕了日本人宮本太郎的高薪聘請,到了我們公司,為我們研發西藥;還有……”
沐澗泉面無表情地道:“你不要再說了,我剛接任董事長之位,那些人自恃有功,倚老賣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要重新換上聽命于我的人,這叫殺雞給猴看,這樣我才能在公司上下樹立我的威信。”沐澗穎傷感地道:“爸爸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你這樣做,一定會為你難過的。”
沐澗泉又道:“我是董事長,有權決定公司里的一切。這么久以來,你也累了,不如就回鄉下老家休息倆月。你在湖南的老家已經沒有親人和房子了,就回我們四川老家吧。”沐澗穎凄然道:“你放心,我既然把家產轉給了你,就不會再要回來的,我明天就回去。”沐澗泉表情尷尬,道:“穎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沐澗穎道:“你什么也不用說,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哥哥。”說著將頭側到一邊去,淚水忍不住流了出來。
羅顯紫焦急地勸道:“澗穎,你可不能走啊……”沐澗穎道:“我已決定了,孤兒院里那些孩子就由你照顧了。”羅顯紫知道她的性格,決定了的事是不能改變的,多說也無濟于事,只得無可奈何地道:“你到了那邊以后可一定要給我寫信呀。”沐澗穎道:“我會的。”
次日清晨,沐澗穎提著行李箱,在羅顯紫的陪同下步出房門,見沐澗泉還沒起床,在他門口站住腳。羅顯紫道:“我叫他起來。”正要敲門,沐澗穎搖了搖頭,勸阻道:“不用了。”羅顯紫氣憤地道:“你這個哥哥真是太沒有良心了,把你逼走不說,連送也不送你。”沐澗穎嘆氣道:“別說了,我們走吧。”
走出大門后,沐澗穎仍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希望奇跡出現,卻什么也沒發生,這才傷心地離去。
站在房間里的沐澗泉拉開一線窗簾,深情地注視著她,心中有說不出的無奈與悲哀,內心深處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要下去留住她,但又不得不抑制住這一念頭。
由上海開往四川的一趟特快列車緩緩開動,坐在窗邊的沐澗穎與站臺前的羅顯紫揮手告別。
列車在原野上急速奔馳。
車廂里的旅客有的在閑聊,有的在打牌。沐澗穎卻雙手撐著下巴,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景色。她想到了只住過幾個月的四川老家,又想到了兒時湖南老家的生父生母。她本出生于書香世家,但父母因為參加革命而慘遭殺害,若不是養父沐正英將她救下,她也許早已身亡。
回想起那一幕幕往事,沐澗穎心中感慨萬分。她本想以思鄉之情忘掉上海,卻不知不覺又想到了上海,想到了那從小就深愛的澗泉哥哥,擔心著他的安危,后悔不該離開他,但現在卻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為什么要讓我們兄妹來面對這么多的災難和痛苦?老天爺,如果所有事真的無法避免,那就讓所有的痛苦和災難都加在我身上吧!哪怕讓我死也無所謂,千萬別讓澗泉哥哥受到任何傷害了,他所經歷的苦難已經夠多了。”
正當她心緒恍惚之際,突然發生的一件事情讓她驚愕萬分:坐在身旁的乘客持槍抵住了她的腰,而對面的兩名男子也用手槍對準了她……
卻說沐澗泉見沐澗穎走后,心中對她又無比地思念,便來到她的房間里。見滿屋堆滿了武俠小說和偵探小說,他隨手拿起那部沐澗穎最鐘愛的《福爾摩斯探案全集》來看,看完其中一篇短篇《跳舞的小人》后,也對里面的密碼感興趣起來。女傭王媽進來道:“少爺,有一個警察局的人來了說要見你。”沐澗泉合上書,仍在床上,道:“讓他在客廳里等候。”王媽回答:“是。”
沐澗泉換好衣服從樓上下來,見一名身穿灰色西裝的中年人正坐在客廳里喝茶,此人正是軍統上海反間組組長趙理彪。
沐、趙二人握手寒暄了幾句后,沐澗泉打著官腔問道:“不知趙先生找我有何貴干?該不會是我犯了什么法吧?”趙理彪笑道:“沐先生說笑了,我只是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煩一下沐先生。我們得到情報,共黨有人欺騙令尊,讓令尊幫他們藏了一批藥品,令尊察覺后,就向我們報了案。可我們還沒來得及采取行動,令尊就仙逝了,而那批藥品的下落也就不得而知,我想你也許知道那批藥品的下落。”沐澗泉裝出一臉的驚奇,道:“竟有這樣的事?那我馬上讓公司的人去查,沐氏集團的所有工廠、碼頭、商鋪,一處也不放過,肯定能找到。”
趙理彪注視著手中的茶杯,好似心不在焉,其實是用雙眼的余光打量著沐澗泉,道:“那倒不用,我們已經查過了。難道令妹就沒有告訴過你那批藥品的下落?”沐澗泉跳了起來,“原來她也知道那批藥品的下落?居然還瞞著我,她眼里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哥哥?”趙理彪雖然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牌特工,卻也無法判斷他這些話的真偽,心想你小子不是在忽悠我吧?嘴上卻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辭了。”沐澗泉道:“趙先生,如果我查到那批藥的下落,一定馬上通知你們。”趙理彪道:“那就有勞沐先生了。”
沐澗泉剛把趙理彪送出門,保鏢又進來說有一名女子來拜訪,沐澗泉讓保鏢傳她進來。待那女子一進來,二人都怔怔地看著對方,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那女子正是陳婧。
良久,沐澗泉才道:“沒想到你還能來看我,請隨便坐。”二人剛在沙發上坐下,陳婧便道:“澗泉,我來是有件事要問你……”沐澗泉打斷她的話,道:“不用說了,是藥品的事吧?對不起,無可奉告。”陳婧幽怨道:“澗泉,我知道你心里還在恨我……”沐澗泉將頭靠在沙發上,嘆道:“我從來沒有恨過你,這是真話。你也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那時我們都還小。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以前的事只能成為我美好的記憶,對我而言,當然還有傷痛。”
陳婧道:“不管怎樣,我們之間的事只是私事,而藥品的事關系到國家……”沐澗泉道:“我可沒你那么偉大,你知道我這個人只在乎個人感情,連家庭都可以不在乎,國家的事與我何干?我現在要用那批藥去救我心愛的女人,如果你想讓我改變主意,也不是不可以。”
陳婧道:“你要怎樣?”沐澗泉道:“跟你男朋友分手,馬上嫁給我。我放棄那個女人,把藥品給你。”
陳婧萬萬料想不到他會落井下石,感到眼前之人已經十分陌生,道:“澗泉,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我們能成為朋友也是一種緣分。”沐澗泉道:“我不想聽你這些無聊的電影臺詞。”起身向樓上走去,又道:“王媽,送客。”王媽應聲上前幾步,來到陳婧身旁為難地站著。
陳婧站起來道:“我……答應你。”沐澗泉停了腳步,轉頭冷笑道:“我只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你還當真了。你真以為你值得了藥品那個價嗎?我是個商人,賠本的買賣可從來不做。找你,我還不如去找妓女。”
陳婧心里再也承受不住,哭著奔了出去。
陳婧剛一出門,客廳里的電話響了,沐澗泉又下去拿起電話,道:“喂,這是沐公館,請問找誰?”電話里傳來的聲音道:“沐先生,有一個你家里的女人在我手里……”沐澗泉驚道:“你是誰?為什么要抓我們家的人?”電話里的聲音道:“我是張嘯林,只是想請你到寒舍來吃頓便飯。”沐澗泉道:“要擺鴻門宴也用不著先抓人嘛,我又憑什么要相信你抓了我家里的人?”電話里傳來張嘯林的聲音:“沐先生倒很沉得住氣的,信不信由你,如果你不來,那我就把這個女人扔到黃浦江里喂魚。”
沐澗泉一掛上電話,立即沖了出去,獨自一人開車去了華格皋路214號張嘯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