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長三年(1598年)九月,三路大軍正式出征。
相比之下,日軍在人數上占了很大的劣勢:東面的蔚山城和西生浦城由加藤清正、黑田長政等人防守,人數在三萬左右;而在釜山的基地,則停留著石田三成直轄的五百艘輸送船;水軍基地巨濟的防務,則毫無疑問由九鬼嘉隆為首的一干人等來承擔,總人數大約在八千左右;西面的順天光陽,則屯守著小西行長、細川忠興、大村喜前等一萬三千人左右,至于中路要點泗川,只有島津義弘的七千人。
事到如今,大家都已明白,這是最后的決戰了。
對于明朝來說,勝,則能將侵略者一舉趕走,敗,則還得接著耗下去。
對于日本來說,勝,便有希望活著離開這讓他們做了整整六年噩夢的半島,而一旦失敗,這噩夢之地,就將成為他們的墳墓。
正當雙方鼓足了精神,做好了覺悟準備拼命的時候,日本的使者卻出現在了朝鮮。
他們的主要目的只有一個—極力求和,萬一求和不成,則全線撤退。
這是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的命令。
因為,秀吉死了。
當年八月十八日,太閣豐臣秀吉病逝于伏見城,享年六十三歲。
早在數年前,秀吉就已經出現了渾身疼痛等癥狀,并且食欲消減,身體日漸消瘦。一直到了慶長三年(1598年)春,他的病情突然惡化,短短數月,便已經到了食物不能下咽,腹部劇烈疼痛的痛苦境地。即便匯集了天下的名醫為其診斷,卻也都毫無效果,就這樣一直到死。
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秀吉將前田利家、毛利輝元、上杉景勝、德川家康和宇喜多秀家五人(五大老)叫到病床跟前,一一囑托他們,希望他們能夠效忠自己尚且年幼的兒子豐臣秀賴,也就是阿拾。
盡管秀吉要這些人又是寫保證書又是起血盟的,態度非常強硬,但口氣卻是非常軟和,讓人感覺這絲毫不是什么命令,而是一個臨死的老人在哀求著什么:
“希望大家能夠好好照顧秀賴,他還小,真的,拜托了,拜托了。”
這大概就是父親吧。
之后,秀吉又決定,由德川家康擔任秀賴的監護人。
安排了一切之后,他便離開了人世。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如同一場短暫的夢。
朝露消逝似我身,世事已成夢中夢。
一介農民出身,從為信長提鞋送飯開始,他每走一步靠的都是自己的努力—沒有背景,沒有后臺,甚至在一開始連朋友都沒有。但即便是這樣,他依舊做到了絕大多數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他用自己的雙手,終結了上百年的戰國亂世!
對于此人,我的評價只有一句話:
這是一個英雄,當之無愧的英雄。
而作為新一代日本領導人豐臣秀賴小朋友的監護人,德川家康清楚地認識到,在忍耐忍耐再忍耐了大半輩子后,屬于自己的時代終于來臨了。
之后,他又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對滯留在朝鮮拼死拼活的那幾萬人馬做何處理,在秀吉的遺命中連一個字都沒有提到。
家康當場就郁悶了。
怎么說也是幾萬條人命,如果放任不管,恐怕沒多久就都得陪著秀吉一起上天入地了。
在這時候再對天罵人對地跺腳指責秀吉沒頭腦也無濟于事了,萬般無奈之下,他找來了豐臣政權吏僚派首領石田三成商量對策。
三成倒是異常冷靜,他平淡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然后等著家康說明了來意。
接著,三成說了一句讓家康怎么都沒有想到的話:“我已經派人以大人和我的名義去了朝鮮,要求各大名準備撤退,所以請內府(家康官居內大臣)盡管放心,不出兩個月,大家就都能回來了。”
實際上,早在秀吉病危不省人事的時候,三成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起了朝鮮滯留軍隊的撤退事宜。當家康上門拜訪的時候,其實他連船只都已經預備妥當了。
這確實是一個搞內政和后勤的天才。
當然,秀吉病死的消息,對于明、朝兩國是要保密的。為了防止間諜作亂,即便在日本,也是秘不發喪的。至于駐朝日軍方面,也就通知了少數幾個大名而已。
最先知道的,是泗川守將島津義弘。
前來報信的,是島津家家臣新納武藏守忠元。
他同時帶來的,還有另外一個壞消息,那就是島津家留在國內處理藩務的前大名—義弘的哥哥義久,拒絕了弟弟數月前所提出的援軍請求。
換句話講,島津義弘將要以七千寡兵抵抗數量高達五萬的聯軍。
知道了這頗具悲劇性的現狀后,義弘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沒多說。
他不害怕也沒必要害怕,對于他來講,無論是秀吉之死還是求援被拒,都是意料中的事情。
他需要做的,只要將對手打敗即可,就這么簡單。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著屬于自己的天賦:有的人是天生的木匠,有的人是天生的水管工人,而島津義弘的天賦,就是打仗。
他是一個天生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