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莫名的帖子
- 琉璃百盞
- 九畹芳菲
- 2886字
- 2016-08-04 10:11:11
嚴太后的寢宮太掖宮,桃花開滿了整個宮院,灑掃的宮女將落下的花瓣掃到一邊,埋進了花樹下。太后近身的方嬤嬤守在寬檐下,目光淡淡的看著垂花門后深深長長曲折的抄手長廊。今日天氣很好,方嬤嬤卻覺得沒有陽光照射到的地方,陰寒暗沉。
宮室里,紫色的百蝠紋樣帷幕后,一座骨質(zhì)清越的花梨木花鳥紋樣的羅漢床上,嚴太后身著紫色繡金緞面的褙子,頭上梳了個宣和宮妝,只簡單的插了根赤金瑪瑙的鳳簪。她年約四十余,眉目秀雅,膚白如荔,原本普通人并不能隨便駕馭的紫色,穿在她身上看起來雍容高雅。
此時,她靜靜的看著坐在她對面的皇后,皇后是她的親侄女,年約三十,穿著織金常服,頭上一套南海珍珠頭面,裝束端莊秀麗。嚴皇后見太后打量自己,面上掛起了笑容道:“太子已經(jīng)將莫山白澤大人的女弟子帶回來了,能在十日后的瓊花宴前趕回都城。”
嚴太后淡淡道:“倘若這路上不安穩(wěn),這瓊花宴前未必能趕回來吧?”
嚴皇后垂首,道:“母后說的是,太子此次雖隱姓私出,無奈一舉一動皆已落在他人眼光里,這一路委實險了些,不過太子身邊的人倒是挺得用。”
嚴太后從雕花的坑幾上取了一小碟已去皮切片的藤梨,挪到跟前,又慢悠悠地用銀匙挑了一片放入嘴里,緩緩嚼了,方道:“這只能說太子這許多年韜光養(yǎng)晦的功夫了得,此時露出端倪,那是他羽翼已豐,無所顧忌了。”
嚴皇后看了看嚴太后的面色,嚴太后委實是個養(yǎng)氣的高手,未露分毫的波動。嚴皇后想了想,又道:“母后,三皇子那邊動作也不小。”
嚴太后垂眉道:“這孩子的性子瞧著不羈乖張,和先頭那位一樣,有婦人之慈,立志不堅。若不是有曹左丞暗中左右,又怎能漸漸走到今日。今時正好,你且?guī)е呵浦愫谩!?
嚴皇后道:“是。兒臣省得。”
嚴太后又道:“皇帝近日喘疾發(fā)作頻了,你親自侍候著。嫣兒,我們嚴家榮華百年,并非輕易能撼動的。你也不必與皇帝置氣,他是個癡情的,又是這天下的帝王,求而不得總是難舍。他將人置在青荇宮,本宮倒是松了口氣。青荇宮自俞家那丫頭起,就不是個吉祥的宮院。此地陰氣極盛,并不適合女子居住。”
嚴皇后聽出了太后的警告與暗示,垂眸道:“是,姑姑。”怪只怪自己從未入了他的眼,就像當年,她總是拿最好的給他,他卻只一瞥,匆匆跑遠,只余一個如玉的背影給她。她如愿當上他的皇后,他卻從未讓她真正走近,這許多年,她亦淡然了,只是心頭難免苦澀。
嚴太后又看了皇后一眼,道:“此次瓊花宴,魁首只能是如玉,你可明白?”
嚴皇后點頭道:“兒臣省得。”
嚴太后又低聲道:“白澤大人的女弟子是姓莫么?”
嚴皇后道:“姓莫,叫莫千綽。”
嚴太后沉吟道:“姓莫,姓莫......看來不是巧合啊。”她將面前藤梨的碟子推開,取了手邊的白絹帕子,一根根的將細白如玉的手指擦拭干凈,這才又開口道:“瓊花宴也讓她參加罷,帖子就發(fā)到太子府。”
奉賢的馬車一路行了約摸月余,終于在陰歷四月初一瓊花宴開始的前兩日踏入了京都。簾風守在城墻西入口白虎門的城墻外,見著官道的盡頭,滿眼游絲兼落絮,夾道的紅杏如團云般逶迤,兩輛黑篷馬車像是躡著緋紅的煙云慢慢出現(xiàn)。簾風看著手持馬鞭的幕雨遠遠的朝她露著白牙,不禁莞爾一笑。
馬車在簾風面前停下,簾風在車窗外低聲的道:“公子,瓊花宴的帖子發(fā)了兩份到府里。”
奉賢淡淡“唔”了一聲。
簾風又道:“楚夫人與楚小姐已經(jīng)先您一步回到京中。”楚夫人楚小姐雖晚一步出發(fā),路上并未遇到狙殺,因此反而先一步入了京。
奉賢又輕輕嗯了一聲,倚著車壁頭也未抬,漫不經(jīng)心的翻著手里的書卷。隔著茶幾坐在他對面的莫千綽看了看他手里的書,是一本絹面的精裝本《孫子兵法》,來來去去的這一路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只是說來也奇怪的,那冊集子竟還和新的一般,未損分毫。
再看看車廂里其他擺件,也是纖塵不染,整潔如昨,連他身上的衣衫,也是規(guī)整的無一絲褶痕。再看自己,這一路一洗一換兩套衣衫,早已皺巴成團。
當另一個人的出現(xiàn)很明顯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不足時,恐怕沒有多少人會開心。莫千綽撇了撇嘴巴,掉轉(zhuǎn)過頭。奉賢抬眸看了她的衣衫一眼,忽然道:“太后讓俞家發(fā)了瓊花宴的帖子給你。”
莫千綽詫異道:“太后是在告訴你,她知曉我來了?”
奉賢點頭。這一路二人同乘,雖不熱絡(luò),總算也算熟人了,談話的姿態(tài)也隨意了一些。
莫千綽想:“與皇族子弟一起,風險太大了,一入京就被太后盯上了。”面上卻無甚波動。
奉賢又看了看她的衣衫,忽然與車廂外的簾風道:“簾風,府里有莫姑娘能穿的衣裳么?”
簾風遲疑了一下,道:“有的。”她明白公子指的是能夠赴宴的女裝,只是這府里給女主人準備的女裝能隨意拿出來給其他女子穿么?公子是真不在意,還是別有用意?
莫千綽也不是個無竅的,她想了想那個瓊花宴,總覺得自己被這位剛謀面的太子殿下給算計了。只是,她能說什么?她以為自己換了男裝,與奉賢獨處一隅,并不算孤男寡女,這下子還沒到京城,便有了要被閑言碎語沒頂?shù)念A感。
不過,她想著,自己并非普通的閨閣女子,那些凡俗之禮,又何必放在眼里。
馬車順著東西向的朱雀大街慢慢駛往南陵城東的太子府,一路無甚動靜的齊輕鴻在分道的岔路口,掀開車簾子,朝他們懶懶的揮了揮手,說了聲:“這一路多謝奉賢的照拂,我先別過了。”
車夫揮了揮手中的馬鞭,將馬頭驅(qū)入往齊侯府的一條巷道。城西這片,大都是皇孫公侯的府邸。巷深而窄,縱橫如阡陌,僅容兩輛馬車并排而行。道旁隔二十步遠便有一株濃蔭四蔽的古榕樹,每個巷道的盡頭,都要寬闊一些,種著紫荊、丁香、海棠等花樹。因各府占地以畹畝相計,有時沿著巷道一個時辰,邊上的圍墻恐怕還是某一家的府院。
假如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四個正位來定京都南陵的方位,白虎朱雀青龍方位都屬于外城皇城,唯鎮(zhèn)北的玄武方位才是整個都城的中樞,也是整個東乾的中樞,東乾的皇宮內(nèi)城。
皇城內(nèi)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條大街呈井字將皇宮的外城皇城的格局整理的規(guī)整又氣勢磅礴。
幕雨駕著馬車七拐八繞,在城西鉆了幾條深巷,拐入了玄武大街。玄武大街是最寬闊的街道,可以八輛馬車并行,因全段幾乎緊挨著宮墻與護城河,人煙很稀少。
莫千綽透過新?lián)Q的綃紗窗簾看著窗外,看著巍峨高聳的紅色宮墻緩緩倒退,這里,還是十年前的模樣。
太子東宮叼著宮城的一角,靜靜的臥在青龍大街與東西縱向的玄武大街交尾的一側(cè)。按宮殿的規(guī)格而建,宮內(nèi)飛檐翹角,朱欄雕棟,佳木蘢蔥,花樹爛漫,雅致堂皇。
一回到府內(nèi),太子殿下寧壁(也就是奉賢公子)先一步便不見了人影。簾風看了看靜立一旁八風不動,一點也無被怠慢情緒的莫千綽,笑道:“殿下有潔癖,在外憋了這么許久,定是受不住了。簾風帶姑娘去歇息。”
莫千綽微笑
簾風領(lǐng)著她進了一個叫衡蕪苑的精致院子,兩個俊俏的丫鬟從園子內(nèi)迎了出來,一左一右的恭恭敬敬施禮道:“奴婢秋黃、絳晚見過姑娘。”
莫千綽見二人氣息沉穩(wěn),目光湛定,身骨勻?qū)嵗w長,心下了然這兩個丫鬟是個能打的。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謝過簾風。
簾風笑道:“姑娘莫客套,有什么需要盡管差遣秋黃與絳晚來知會我。后日便是瓊花宴,姑娘的衣裳稍后便送過來。”
莫千綽微笑應了聲:“有勞了。”
簾風又道:“咱們府里有個俞嬤嬤,是看著殿下長大的。后日的宴會有什么不懂的,姑娘可以去問俞嬤嬤。”
莫千綽看著她一臉的欣然,心頭默默感慨:“果然是一入候門深似海,完全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