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9)
- 天羽塵心
- 無絕悠悠
- 2069字
- 2014-06-08 20:13:30
這是一片廣袤的荒原。沒有人煙,沒有野獸。這里的植物比人還要堅強。三年生命,倆年扎根。也就是說這是一片缺少生命生存最起碼條件的地方。很多時候生命存在的形式是不以生命自身的意愿所轉移的。上帝說,就這里,好地方輪不到你,愛活不活。那你活是不活?活,就可能要耗盡你所有來維持你不可知的生命,一年倆年?一天倆天?甚至更短。不活就去死吧: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這一年晚春,翔所在的地質隊就開到了這樣一片沙漠不像沙漠,戈壁不是戈壁的人跡罕至之處。春天是百花盛開的季節,這里的飛砂走石阻擋了百花的浪漫。一連幾天,翔都沒福氣看見一朵能叫做花的東西。
眼睛的極度疲憊是單純的藍天撫慰不了的。綠色最是人生不能缺失的一種顏色。也許你會說比起生命,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你錯了,現在恰恰是因為視野里沒有了綠色,生命的存在才受到了最嚴峻的威脅。地質隊迷路了。和外界的聯系完全斷絕。什么線什么波發出去都如石沉大海,所有的聯系設備都形同虛設。他們站在一望無垠的藍天白云下,心里的感覺卻好像置身于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里。桶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這樣的一種與世隔絕不是說說而已的。那種恐懼是局外人永遠無法真正明白的。沒人知道自己所處的到底是幾維空間。
給養送不來。那么就自力更生吧。憑什么,靠什么,想做一頭牛都沒有可能,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你能吃什么?無草可吃,自然無奶可擠,別奢侈地說什么牛奶,先維持生命吧。只有大把大片的沙礫和碎石,能當面包饅頭烤白薯嗎?水,越來越少,誰也不敢再浪費半滴;食物越來越少,誰也不忍再多吃一口。只要死不了,每個人都自覺地把自己的消耗保存到最低。低的不能再低。
僅剩的最后一頭駱駝承載著所有人最后的希望。這里是一片低洼的谷地。有人畜的尸骨無聲抗議著命運曾經對他們的不公平。這里的尸骨和你平時見到的尸骨完全兩碼事。你看見過風干的蘿卜干嗎?你想想大自然一手造就的木乃伊應該什么樣?那么你知道了,翔現在看見的尸骨就是這樣一具具被風干的東西。面對這些失去了生命的前輩,大概每個人心里都是一樣的想法:難道不久以后我也會變成他們中間的一員?
懼怕是懦弱的表現。誰都想勇敢。此時此刻的團結一心是用不著領導們多費口舌的。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該沖該拼,人人心里自有章程。翔沒有怕,他只希望那個萬一真成了萬一時,他的母親不要那么悲痛。他們認準一個方向直直走下去,身邊的景觀不停變換,晝夜的交替看頭上的太陽,夜晚的星空。翔曾聽老人們說北斗星可以指方向。怎么指?好像他們現在行進的方向正好和北斗星相反。這也算一種指吧。只要一直沿一個方向,總有走出去的那天。不一定非要跟著星星走。當他們覺得他們終于逃出了這片死亡之地時,他們一起發現他們又回到了最初出發的原點。這樣的打擊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的。垂頭喪氣沒有用。稍作休整,換了個方向他們又踏上了掙命的旅程。還是沒有信號。天上能不能飛來一只鳥?地上能不能現出一條河?一朵花,一根草也可以……自從加入地質隊,翔還沒有看見過一次海市蜃樓,這會子,他特別希望能讓他看見一次真正壯觀的海市蜃樓。如果命中注定要他死在這片荒野,那么這就算是他生命最后的要求了。賣火柴的小女孩都可以在親人的注目下幸福的死去,他希望他也能。
一鼓作氣走了好久,命運給眾人打了一針強心劑:這回沒有再回到起點。雖然還是和外界聯系不上,他們卻好像看見了光明看見了希望。最后一頭善良的駱駝為它們服務了一輩子的人做出了最后的犧牲。再不能幫他們馱運重物了。能扔的已經扔的差不多。只能輕裝前進了。駱駝肉下肚,身上多了些力量。不過眼下最迫在眉睫的已經不是餓,他們斷水了。如果還是走不出去,再有幾天,牛頭馬面就要奉命來引領他們奔赴黃泉了。這么多的人結伴而行,黃泉路上不會寂寞,這是唯一的好。一行諸人,恐怕只有王一平是真正無畏無懼,坦然赴死的。翔不想死。
“駱駝刺。”不知道是誰大叫一聲。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望向前方。真的。很久沒看見任何植物的他們驚喜若狂。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即將走出死亡的陷阱了?可惜駱駝能吃的東西,他們卻不能拿來果腹充饑。桂林葡萄新吐蔓,武城刺蜜未可餐。時候不到,也沒有刺蜜可吃。總算可以養養眼睛,翔已經心滿意足。好像一下子有了盼頭。不期而至的信心來的那么突然。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只是一叢駱駝刺會有這么大的魔力?有盼頭總是好事,他不想深究力量的源頭。那叢灌木帶給他們的喜悅很快消失殆盡。依舊的沒吃沒喝沒信號。絕望重新蔓延到每個人的眉梢眼角,軀干四肢。翔除外。他沒有道理地認定他們會闖過難關。
絕望歸絕望,再大的絕望也不會影響他們求生的欲望。生命的本能永遠會伴隨生命存在。過度的干渴已經讓他們咽不下任何食物。每個人的嘴唇都不是嘴唇了。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慘不忍睹的東西。什么明眸皓齒,唇紅齒白,統統扯淡。不信你把幾個唇紅齒白者扔沙漠里不吃不喝幾天,看看他們的嘴唇是不是還那么迷人?
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會放棄,因為他們不想變成他們看見過的那些干尸。他們不屈不撓地行進著。權當當年的紅軍走在二萬五千里長征的路上。
“人!有人!”他們歡呼雀躍。夕陽余暉中遠遠走來一溜騎在駱駝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