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嫌疑
- 阿繼(情貓錄)
- 楊怡可
- 3902字
- 2010-11-16 13:30:55
一句話,頓時提醒了所有人,他們目光齊刷刷都朝阿繼看去。雯怒氣沖沖:“你怎么那么沒出息,你說找不到工作掙不到錢,人家都答應替你想辦法了,你居然起這種心!快把鉆石交出來!”
阿繼伏在那張椅子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立即說:“你們懷疑是我偷的?可我又沒穿衣服,便是偷了鉆石,卻藏到哪里呢?”
“你既能變,還怕想不出藏鉆石的地方?”江斌追問道。
“貓兄,”杰蹲下身,無助地看著阿繼,“我和城有什么對不住您的地方,還望您多多包涵,只是,只是這清風鉆是我家傳的寶物,也是我跟城兒定情的信物,不知道您能不能懂。如果真是您拿了,真希望您能及早還給城。不然,她會傷心死的。”說到最后,他竟黯然落下淚來,又回頭看了看城。
阿繼百口莫辯,也抬頭看著城。只見城一臉困惑,失望地看著自己,那失望中竟然夾雜著憤恨。那是一張多么熟悉的臉,可卻是那么陌生的表情。當阿繼與櫻都互相傷害的時候,櫻只是冷若冰霜,可她從未表現過這種失望與憤恨。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這樣的一種表情,就把櫻與城徹底分開了。阿繼才知道,城就是城,她不是那個櫻,她也不是他筆下的那個城。
阿繼寫城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快絕望了,那是灰色的名字,于是他給她一場空難。可她仍然夜夜出現在那里,阿繼只好又寫了萱。萱就是忘憂草的意思,他其實只是想忘掉城。
可現在城的目光告訴他,她完全是另一個人,與他之前無數的歲月都是不相干的,與他的思念是不相干的。
阿繼說:“你們都懷疑是我,那好吧,我就留下來,哪兒也不去,直到你們找到鉆石為止,好不好?”
阿繼早就習慣被別人誤解,他也早就習慣不去在乎這些事情。甚至他不求真相大白于天下——有什么用呢?他想,世界上也沒有什么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吧,時間會沖淡一切。
“你留下?”雯說,“那我就更不放心了。早知道你對城別有用心。”
阿繼慘然一笑:“雯,那你說呢?”
“我看你還是早點交出來的好!”雯顫動著身子,“杰、城,真是對不起,早知道他是這種人,我干嘛要帶他來!”
城說:“不妨就讓他在這里吧,我想等我幫他找到工作,他就會還給我的。”
阿繼真想不到她這樣說,也只能無奈地笑笑。
杰想想說:“別著急,我有辦法。貓兄,既然你不肯將鉆石交還,那只有跟我走一趟了。”他不再用“您”,雖然說得很客氣,但誰都聽得出他來真的了。
“去哪兒?”眾人紛紛看著杰。
杰說:“鉆石是父親送給母親的,也許父親有辦法找出來。”他吩咐老板拿來一張蛇皮口袋,很抱歉地說:“貓兄,你還是自己進去吧。不是我信不過你,可鉆石確是家傳的寶物,一旦弄丟,父親怪罪下來我也擔不起。”
阿繼嘿嘿一笑,說:“好好,總之我跟你走就是了。”說著,便鉆入口袋里。
杰用繩子系好口袋,放在座位邊。江斌說:“這貓變戲法的,你可千萬留心啊。”杰沒做聲,應該是點頭答應了。人們都惋惜一番,又譴責了一番,便陸續辭行了。到最后,便只剩下杰、城、娟、雯四個。娟說:“雯,我還要在這里唱到天亮,你有病就和城先回家吧,反正你們也順路,打的一塊兒回去。”
城說:“鉆石是在我手里丟的,我就不回去了,和杰去他父親那里。不找到鉆石,我哪兒能干休!”雯也說:“小貓是我帶來的,鉆石丟了,我也有責任,下午打了一針,現在感覺要好多了,娟,你不用管我,我陪他們一同去,到時候看我怎么收拾這小貓!”
杰說:“你們兩個都不用跟我,母親走后,我父親性格越發古怪,極不易相處,連我都很少去找他。他若知道鉆石弄丟,一定會大發雷霆,你們跟著,實在不好。”
城說:“杰,我寧可叫他把脾氣全發在我身上,也不愿看見你受累。所有的過錯都因我而起,若今天不是我過生,你便不會送我這么珍貴的鉆戒,也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城,你怎么說這么糊涂的話?”杰感動地說,“如果我連這點小事都要讓你受委屈,我連那小貓都不如!”
阿繼在口袋里聽他們說得情真意切,忽然一句又扯到自己頭上,心里又好氣又好笑,然而忽然卻無比傷心。他突然聽見娟遠遠又唱起那首歌來:“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就算會與你分離,凄絕的戲,要決心忘記我便記不起。”那種莫名其妙的恐慌,一次次捶打著他,他突然發現,他已經很老了,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老,老得都不習慣回憶,都不習慣愛了。老得連自己都忘掉,什么人啊,什么貓啊,什么風吹來的啊,都朦朦朧朧的,他似乎也要說:“我也不知道啊,只是該怎么樣,于是就怎樣了!”
然而城與雯依然堅持要跟杰同去,杰百般勸說,總是沒用。他奈何不了這兩個女孩,只好說:“那,你們一塊兒去也可以,只是他說話難聽,你們不要太往心里去,千萬別跟他老人家蹩著來。”
城說:“你放心好了,我們絕不多嘴的。”雯也滿口答應著。于是杰提起口袋,和她們一同出了門。杰有自己的轎車,雯看了羨慕不已,嘖嘖稱贊。雯總是有什么話就說什么,杰和城聽了心里不禁為她擔心。
雯說:“城你真好,有這樣好的男朋友!”
城囁嚅道:“好什么,不就是多四個輪子嘛?以后你男朋友肯定比杰好。”城的話言不由衷,她聽到雯由衷的羨慕,心里卻高興地要緊。
雯說:“天曉得,但愿我男朋友別跟唐琦那樣,你看,現在娟被纏得什么樣子。你們發覺沒,娟現在變了好多!以前她和我一樣,整天嘻嘻哈哈的,一副萬事大吉的樣子,可現在,我覺得她變得不像從前了。”
“那唐琦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杰一邊開車一邊問。
“其實唐琦是個挺有才的人,”城說,“最開始大一的時候,我組織了個詩歌沙龍,唐琦幾乎每期都參加,他詩歌的造詣一點兒也不比我差,每一次討論,都能提出發人深省的觀點。真的,他的思想和別人都不太一樣。只是他除了詩歌,就沒有其他話題跟人家交流了,性格也越來越孤僻,也沒有朋友,也得不到別人的理解。如果不是性格原因,他一定比我現在有名。”
城在說唐琦的同時,也透露出自己的優越感,她大概是那些奉承話聽多了,自己也以為真的是“有名的美女詩人”了。阿繼聽著,又想起好多好多往事來,他越發與唐琦惺惺相惜了。
“想不到唐琦迷戀了娟這么久,聽說他剛入學那會兒在新生晚會上,就決定追她了。”城喃喃說道。
“唉,雖說有才吧,可這種才誰都欣賞不了。你看他都追了那么久,我們看著都急死了。好好的一個娟,被他折磨成那樣!”雯憤恨地說,“一些男生一點不像男生!”
杰說:“是啊,我也討厭那些人,一點兒不爽快。要愛就愛,要恨就恨,整天挖空心思婆婆媽媽的,急死人!”
三人說著,車子已轉了幾轉,一個急剎停住了。
“杰,現在不早了,不怕打擾他老人家?”城說。
“你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夜貓子,白天反而要睡覺的。所以我也很少找他。”杰笑著提了口袋下車,帶著兩個女孩鉆進一部電梯里。
他們三人都不說話,下了電梯,踢踢踏踏走在一條封閉的長廊里。雯長統靴一磕一磕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明顯,聲控燈一盞一盞被驚醒,透過口袋發出蒙蒙的幽光。
“怎么還沒到?”城問。
“父親神經脆弱,始終懷疑有人會謀殺他,所以特意買了這么高的樓層,又住在一個偏僻的地方。”杰幽幽說道,城和雯心下都生出一絲涼意。
阿繼覺得這走廊真是罕見地長,世界上竟然有如此長的走廊,雖然是被杰提在手里,可他也覺得走了好久好久,心中不免一陣恐慌。
忽然,前邊已經沒有聲控燈了,三人大聲叫喚著,都停下腳步。“還有多遠?”雯聲音有點發抖。
“我也不知道……”杰說,“真奇怪,我記得這走廊沒那么長的。可也許是記錯了,我都好久沒有來過。”
“那,咱們還去嗎?”雯問。
“當然要去,只有父親才能找到清風鉆。”杰說。
“雯,要是你害怕你就在這里等我們。”城說。
“我,”雯呆呆地說,“我當然是跟你們一塊兒去了,不是早就說好的嗎?”其實雯此時生怕杰和城把她丟在這里不管,說什么也要跟著他們。
于是三人繼續往前走,越走越黑,擦地一聲,杰已經打亮了打火機。
三人又走了好久,空氣也越來越冷,雯和城都緊緊靠在杰身上。忽然,腳竟然踩到了水里,他們都是一驚。
“完了,前面沒路了。是一條小河呢!”雯打著冷戰。
“我明白了,你父親實在是用心良苦。”城說,“我們坐電梯到三十層,又從那條走廊走到了地底下。只是走廊的坡度太小了,所以我們都沒能覺察!”
“這不對啊!”杰仔細回憶著,“哎呀,是了,我們一定是走錯了方向。”
“可那頭是一面墻啊!”城說。
“這就是了,他怕人家謀害他,于是假意在電梯左邊裝一堵活動墻,卻在右邊弄這樣一條長長的走廊,等那些想害他的人走到頭,卻發現這邊沒有路了。”杰說,“可是最開始他帶我來這兒,卻是走的右邊啊?”
三人都搖著頭,心中抱怨杰的父親如此古怪,害得他們走了那么久。正要掉頭回去,忽然雯叫道:“你們看,那邊水上有光!”
“嗯?”杰遠遠望去,卻看見一個人影坐在那片幽光里。他怔了怔,忽然大聲喊:“爸爸!爸爸,您怎么在那兒?”
老人陰惻惻說:“誰讓你來的?”
雖然隔得很遠,但老人單薄的聲音還是如刀片般切過走廊。
“爸爸,”杰說,“爸爸,本來我也不敢來打擾您老人家清福,可是,可是我犯了一個錯誤,清風鉆被人偷去了!”
杰知道免不了一頓責罰,直截了當地就把事情說了。
“想是你被旁邊那個妖精迷了心竅吧!”老人聲音不變,仍然是冷冰冰的,大概他在這潮濕的樓底住得太久,連聲音都變成這樣了。
“你!”城和雯同時叫道,她們也不知“那個妖精”指的是誰,但總之是說她們中的一個。城正要反唇相譏,忽然想起杰的交待,便把這口氣忍下了,只聽雯怒道:“老頭兒,說誰是妖精了!”
“我沒說你,你還夠不上做妖精。”
這一來城和雯都叫嚷起來:“喂,老不死的,欺人太甚!”
阿繼聽見她們罵“老不死的”,心中一陣厭煩,又一陣凄涼。他想,是不是人死之后都會變成貓呢?或者人也不會死,像貓一樣有九條命?
老人仍是冷冷說:“你們擅自來這兒,真是膽大包天,竟然還敢撒潑,不想活了!”語調雖然未變,但聽來渾身打霜一般,冷得透不過氣。兩個女孩趕緊靠近杰,只見杰不斷跟她們使著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