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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忘憂

  • 阿繼(情貓錄)
  • 楊怡可
  • 4262字
  • 2010-11-16 13:30:55

阿繼望著樓梯口半截梨花木扶欄,那笑聲似乎仍在閣樓上飄揚,他直直身子,撲地癱倒了。

相見何用?縱相見,她也不再是她了。故意忘記,故意美麗。

她還那么小,十二、三歲的樣子,阿繼想,還是趁著天沒亮,快快離開吧。他看一眼桌上,是一角露出的畫紙,他輕輕笑了,便跳到小燈下。只見一只雪白的小貓靜靜躺在潔白的紙上,是如此地動人,眼中流淌眷戀的憂傷。她似乎比墻上的小貓擁有更多的往事,她似乎就是想念本身。蕙十分珍惜這張畫,保存地好好的,連一點兒卷痕都沒有。想象著蕙收到畫時的幸福,他仿佛又看見琴在那間破敗的黑屋里,容顏憔悴,卻固執地站到畫架前,滿懷著思念,滿含著淚水,將生命賦予了她。他仿佛聽見琴幽幽的嘆息,說:“你要是找到蕙,就把它送給她吧。”然后頹然躺進木船里,睡著了。阿繼想著,忽然卻想起城頹然倒下的樣子,心頭又是一震。

他忍住眼淚,問:“我是怎么來這兒的?”

小貓靜靜躺在畫紙上,若有若無地望著他,并不說話。

“小貓,別裝了,告訴我,我是怎么來這兒的,你又怎么知道蕙呢?”

她仍是靜靜躺在紙上,仿佛馬上就要活過來,可仍只是靜靜躺在畫紙上。

阿繼看著她正兒八經的樣子,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一切好像再尋常不過,那不過只是一幅畫而已罷。可他總覺得她還在開玩笑,還在調皮地游動著尾巴,咯咯拍著手笑。

“你跟我搗什么鬼呢?”阿繼扁扁嘴,淚水止不住就要流下來,“你說都是因為我嗎,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嗎?沒有原因,都是‘一開始’就該這樣的嗎?”他猛地回首,那紛紛揚揚的雪還在窗外兀自落個不停,寒夜中,遠山已是連綿的冷白,埋葬了前塵如夢。

他憂傷地看著小貓,笑了,仔細用手把留在桌緣外的那角畫紙往里面輕輕推了推,忽然說道:“真的是因為我啊!”

這時,卻聽見樓下有人說:“萱,今天你瘋了不是?都幾點了,飯還沒做好!”

“嗯,嗯,一會兒就好的,天太冷了……”女孩稚聲應著。

“媽,萱才抱了一條死貓上樓了——”一個女生嚴重地說。

“什么?”那人嚴厲說道。

“誰抱小貓了,真是的。”萱喘著氣卻笑著說,似乎忙個不休,“飯馬上就好!”

“媽,你不信自己看唄,她還喂了它一條魚!”

那人似乎看到女生指的那只碟子,只聽萱低低說道:“舅母,外邊那么冷……他,他實在太可憐了。”

“你心真好——”那人說著,木樓梯已咯吱咯吱晃蕩起來,她的皮靴子踩在上面笨重地往上爬,“讓我來瞧瞧這條可憐的死貓。”

阿繼急忙鉆到小床下面,看見一張肥大的面孔從梨花木扶欄后探上來,浮腫的目光在閣樓里漫無目的地檢視一圈,扭頭沖下威脅道:“一條死貓動也不動,你不想扔,我幫你扔!”

女孩沒應聲,阿繼知道她正站在樓梯下無辜地仰著頭,心中罵道:“這個肥婆子,實在可惡,明明沒看到我,卻故意嚇唬她。”

“你聽見沒?真要我親自動手嗎?到時候可別后悔喲!”肥婆陰陽怪氣說。

“你就餓我三天,我也不扔!”女孩忽然說。

“看你還嘴硬不是!”肥婆雖然肥,動作卻一點兒也不慢,轉身就要打她,女孩一聲尖叫,哭得眼淚嘩嘩的,卻并不曾打到她,只是嚇得哭了起來,一側身,便從女人抬起的胳膊下鉆了上來,滾到床上哇哇大哭。她知道肥婆絕對上不來的,只是自己上來,也就不可能馬上下去了,雖然哭得驚天動地,心里卻開心地要命。肥婆罵罵咧咧,拋下狠話說:“有種就別下來,餓不死你小丫頭!”扭動著渾圓的身子撞下樓去。

女孩聽她下去了,仍是不住聲地嚎啕大哭,一只手卻在床上到處摸著,摸著摸著她忽然坐起身來,嘴里仍是不停哭,眼睛卻滴溜溜著急地到處找,仍是沒有。這下她心一沉,才真的抽抽噎噎痛哭起來,邊哭邊問:“小貓——小貓——”

阿繼鉆在床底下,聽她孤獨地坐在床上哭一聲叫一遍“小貓”,漸漸清脆的聲音竟有些喑啞了,心中悲傷不能自己,也跟著哭起來。女孩聽到阿繼在床底下哭呢,彎腰揭開半垂的床單,破涕為笑:“死貓,躲這里哭,有什么好哭的?”

阿繼看著她鬼精靈的模樣,卻想起再過幾年她就要變成那個安靜憂傷的蕙,心中又感動又欣慰又傷心,只是說:“我聽她們叫你萱,才知道你不是蕙。”

“切,蕙有什么好?”女孩白了他一眼,也鉆到床底下,“嘻嘻,這地方好,老鼠多。”

“老鼠?”

“你一定聞到老鼠香,才鉆到這里的是不是?哈哈,他們每天晚上就在我床底下唧唧喳喳叫。”萱開心地說,“你喜歡就守在這兒,我看你能抓到幾只!”

阿繼聽得惡心,他在床下打量一番,卻并沒看見有老鼠。

“這兒呢!”萱瞅一眼墻上,果真一個低低的鼠洞,“還不如我!”

“那你進來做什么,快出去。”阿繼害怕把她也弄臟了。

“我偏要守著你,要你陪我說話!”萱笑道。

“你不畫畫了嗎?快畫畫去吧。”阿繼說。

“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畫畫?”萱奇道。

“知道就是知道,你可管不著。”阿繼神秘地笑著。

“快告訴我,快告訴我,你怎么知道咧?”萱不干了。

“這個嘛,”阿繼賣關子道,“呵呵,我當然知道了。”他望望萱,開心地說,“誰不知道,萱大小姐是頂瓜瓜的大畫家嘛!”說著哈哈笑了。他本來是想開玩笑的同時也鼓勵鼓勵她,沒想到這句話一出口反而變了味,聽起來就像是在諷刺她畫得不好一樣,女孩聽了,皺起眉頭道:“你就別瞎吹了,討人嫌。”

阿繼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改口說:“嗯,我知道的,你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大畫家,所以我很看好你喲。”

“你又怎么知道?”萱覺得和他說話沒意思,用手支著臉看老鼠洞,“小貓,逮兩只耗子來玩玩吧!”

阿繼皺皺眉:“你不怕嗎?”

“怕……”萱紅著臉。

“怕還要抓?”

“就是怕才好玩嘛。”萱不懂似得看著阿繼,“就是怕才好玩。”她肯定地重復道。

阿繼搖著頭:“可是我也怕那玩藝兒,惡心得很。”

“貓還嫌耗子惡心,我可頭一回聽說。”萱失望地也搖起頭。

“哎,我告訴你,”阿繼鄭重其事說,“萱,我本來不是貓的,我本來是一個人。”

“啊,你是人啊!”萱哭喪著臉,“你騙我吧,人有什么好?”

只聽嘰哩一聲,陡然間竄出幾條大黑影子,繞了個大圈,又沖進洞去,萱和阿繼都嚇了一跳,怔怔半晌,都哇哇亂叫著,從床底下跳將出來,兩人望著發著抖,大喊大叫。忽然樓下有人對著樓梯喊:“喊什么喊什么,瘋了是吧!”

“雯姐姐,老鼠,老鼠!”萱跺著腳大笑著喊。

“你不是養了貓嗎,還怕老鼠?”雯不耐煩地說,“再聽見你喊……”

阿繼卻吃驚不小,揚起頭問:“她是誰?雯?”

“別去管她,嘴上兇,其實很好的。”萱抱起阿繼坐到床上,“你真沒用,和我一樣。”

“誰說你沒用的?”阿繼聽她這么說,又好笑又好氣,還有些憤憤不平。

萱耷拉著腦袋,咬牙說:“天冷得要命,一點火就被雪水捂熄了,連飯都燒不熟,你說我是不是沒用。”

“你又不是給別人燒飯的。”阿繼憤憤說。

“可我一開始就……”

“別說‘一開始’!”阿繼忽然神經質地叫道,“別說‘一開始’,別說!”他顫抖著,臉上肌肉抽搐起來,“別說,求你了。”

“哦,”萱害怕地望著他,囁嚅道,“我一……哦不,我開始……不不,是這樣……”她忽然竟覺得不知從何說起,結結巴巴半天也表達不好,急得臉通紅。

“別急,想好了再說,想好了再說。”阿繼勸道,心想真是難為她了。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說了,真是的!”萱埋怨道,“我連飯都燒不熟了,買菜也總是算不好賬,走路也總是要迷路,唉,你說我是不是沒用!”

“這就叫沒用?”阿繼笑道,“那我問你,你才多大呢?”

“我?唉,我都滿十三歲了。”萱像個大人那樣惋惜自己的年齡。

阿繼忍不住要笑,勉強認真地說:“就是嘛,我十三歲那會兒,還只是個傻大乎。哪里會買什么菜,做什么飯啊!你比我強多了。”阿繼回想自己十三歲的事情,竟然遙遠到影子也看不見。

“你又不是我,要是我也是貓就好了。”萱沮喪地說。

“我告訴你過,我本來是人的,等天亮我就變成人了。”

“我不要你變成人,”萱說,“要是你變成人,我就不纏你玩了。”

阿繼苦笑著,說:“我不會讓你看見我變成人的,天亮之前,我就走,好不好?”

萱猶豫了一會兒,問:“那你還會變回貓嗎?”

“你放心,天一黑,我就又變回貓了。”

“那你變回貓,又回來找我?”

“嗯,我一變回貓就來找你的。”阿繼說著,心中十分難過。

“嗯,那咱們一言為定,拉鉤!”萱歡喜道。

“拉鉤就拉鉤。”阿繼也學著她天真的樣子,伸出手來,手掌搭在她的小指頭上。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她搖著手臂,嘴里念念有詞,好像一百年也不算太久似的。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阿繼也叫起來,完了撒開手,和她對著都大笑起來。

笑累了,阿繼忽然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萱還在笑呢,想了想似乎才明白阿繼說什么,忽然就不笑了,溫柔地撫摸著他:“小貓,你真可憐,躺在雪堆里……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她說著,竟然滴下淚來,把阿繼抱到懷里。

阿繼想起一連串變故,心中凄涼,也潸然流下了淚:“萱,見到你真好。”他忍了忍,卻終于還是說道:“萱,其實你叫蕙,你知道嗎?你其實叫蕙的。都是因為我,害得你叫萱。”

萱奇怪地望著他:“你在說些什么喲?”

“哦,沒什么,沒什么的。蕙,是我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個女孩,她和你一樣。”

“噢,”萱想了想,笑嘻嘻地說,“我知道了,其實你很喜歡她,所以無論看見誰都想成是蕙。”

阿繼一愣,那兩個字雖然只是隨隨便便一說而過,他卻感到這寒夜里充滿了一種奇妙的光,像沙灘上走失多年的足跡,像秋天里失傳已久的花粉。他癡癡看著萱,正要說什么,只聽樓下喊:“萱丫頭,快下來,阿繼找你來了!”

萱跳起身來,把阿繼放到床上:“怎么辦,怎么辦,他又來了!”

“誰,誰來了?”

“阿繼,阿繼來了!”萱跺著腳。

“那,那你要不要見他?”

“唉,不和你啰嗦了,真是的。”萱平靜了一下,拍拍阿繼,便輕盈從樓梯口下去了。阿繼看著她下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她一下子長大了,忽然更覺得她便已經是幾年后的蕙,優雅聰明,美麗哀傷。

“萱!”男生招呼道。阿繼心里埋怨:“怎么那么小聲?大膽點兒!”

“那么晚了,又那么大雪,你怎么還是來了呀?”萱問。

“我,呵呵,閑著沒事兒,所以來看看你。”男生拘謹道。

阿繼聽了直搖頭,卻聽肥婆說:“萱,快請客人坐下吧,怎么連杯水也不跟人家倒?”

“唔,對對,呵呵,我都忘了。”萱應一聲,趕緊跑去了。

“阿繼你也真是,昨天給她送了那么好的一幅畫,都不曉得這丫頭扔哪兒去了,今天又頂這么大雪來看她。”肥婆滿是妒恨,但笑容掩飾地很好,男生無法覺察,他聽說畫不知扔哪兒去了,心中大急,忙問:“那張畫我……”

阿繼罵道:“你這蠢東西,別人說風就是雨了!那畫好端端在這桌上呢,蕙像寶貝一樣珍存著!”

“我幫你仔細問問她,你別急啊,”肥婆說著,扭頭喊,“萱!過來——昨天那幅畫呢?”

“畫?”萱不把水遞給男生,只是篤地一聲放到他面前茶幾上,“在呢。”

“萱,那張畫是……”男生還未說完,只聽樓梯砰砰砰一陣響,阿繼揚起頭想說什么,萱已站到桌前,她默默看了一會兒畫,小心拿起來,跑下樓去。

“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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