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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驚變

  • 阿繼(情貓錄)
  • 楊怡可
  • 4335字
  • 2010-11-16 13:30:55

阿繼怔怔看了看她,無奈地笑了:“好好,誰說我逼你了?我怎么會逼你呢,小貓?你帶我去找蕙吧。”

小貓這才開心地笑了,把尾巴俏皮地游了游,像活潑潑跳進水中的魚兒。

“不過,我得先把鉆石還給他們。”阿繼已經知道怎樣取出鉆石了,他朝小貓笑笑,“你就呆在這兒,我一會兒就回來。”于是轉身沿著樓梯道飛快跑上去。跑著跑著,他忽然聽到流水的聲音,才知道下邊的那個小屋是在河床下邊,樓梯道穿河而過。他又往上跑了一陣子,忽然聽見水聲里有人說話的聲音,仔細一聽,竟然是杰。只聽他笑著:“好了好了,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一分錢都沒有了,現在你滿意了嗎?”他笑著,聲音里卻分明是血一滴滴往下掉,似乎是掙扎著使完了最后的力氣。

城哭著,她的哭聲似乎沒有。

“城,你不該。你本來就不該跟我在一起……”杰歇了好長一口氣,死去一般說著話,感覺他不再是那個深情的、俊雅的杰了,“我被命運所詛咒,我,我從來都逃不過的……”

城說:“這沒什么,杰,你是好人也好,壞人也好,是富人也好,窮人也好,不管怎樣我都愛你。”

杰說:“你……”

城說:“因為一開始我就愛你,這也是命運安排好了的。我從不懷疑命運,不像你爸爸……”

杰的聲音已經很低了,但他的笑聲隔著流水仍然清晰地傳來,那是微笑的聲音,如花粉風中吹落。

阿繼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他伸出手扒了扒樓梯道的墻壁,堅硬。他確信這墻壁一定和密室的墻壁一樣,都是那種特殊的材料做成的,一面隔音,一面卻可以聽到對方講話。那么會不會也有什么機關呢?他在黑暗中也能辨物,只是這樓梯道太長,卻也不知機關設在哪里。

“太可怕了!”

阿繼看見小貓居然沿著墻壁跑過來:“太可怕了!”

“我真笨!”阿繼一拍腦袋,吸一口氣,便往墻上跳去,回頭看時,對小貓說:“你看好鉆石,千萬別弄丟了!”

卻只聽城口中念道:“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勞光彩……”凄凄咽咽,啜不成聲,雯也抽抽噠噠哽咽起來。阿繼猛然聽見城念詩,竟是如此千折百轉,不能自己,一時也凝在墻上一動不動,仿佛五臟六腑都被她抽去了,仿佛忽然間生命就被停止,愛也到此為止,石墻冰冷,死灰寂寞。

阿繼挪了挪身子,什么也想不起來,什么也排解不了,他似乎又要重重從墻上摔下去,再也支持不住了;可他終于奮力一跳,從這邊穿墻而過。

“城!”他叫著,眼睛卻直直看著地上,杰、老人、還有城,她歪倒在杰的身旁,淚已干,然而她身下分明壓著一柄匕首,月色穿過水上的薄霧照在那片血泊上,顏色像一種幻覺。阿繼癱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喉嚨發出咯吱咯吱的喘氣聲,連呼吸都變得奢侈。他直直望著,城卻沒有看他,她嘴里說著話,憂郁的雙唇一張一翕,仍是沒有聲音,仿佛在完成最后的笑靨,完成最后的詩歌。雯跪在那里,她目光猙獰,像要撕裂一般,只是嗚嗚地在哭,那哭聲也不像是哭聲了,仿佛遠處的狼嗥,逗引著月色。

阿繼說:“櫻,櫻!”

城只是望著身邊的河水,細碎的月的影子。她的目光變得費力。

阿繼說:“你一定是櫻,一定是櫻,可你為什么還要是城!你要知道,城,是個多么灰色的名字,在我心里,她就是一場劫難!櫻,你一定記得我,對不對,你一定記得阿繼,對不對!可你為什么一開始就喜歡他,為什么‘一開始’?難道真的有什么開始嗎?”

阿繼聲音說得一點兒也不費力,他忽然為這樣不費力的說話而感到后悔,他本來已經癱倒,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可這時候,說過這些話,他反而生機勃勃,生龍活虎起來。他看著城在一點點死去,就像杰和那個老人一樣,于是他這樣一股精神,忽然又顯得多余得很,浪費得很。他努力站在那里,慢慢走了幾步,猛地撲到城的身上,大聲哭叫起來。

半晌,阿繼忽然想起來,才說:“城,清風鉆,我找到清風鉆了,它在我眼睛里!”

他抬起頭,一絲笑意淡淡掛在城的嘴角,他忽然又叫道:“櫻!”

這時,卻看見她眼睛里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仿佛是一顆火種,剛要點燃,但馬上便要熄滅了。阿繼看到了,他馬上就要瘋掉,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指甲深深陷進她的皮膚里,他似乎要從她身上挖出他的櫻,似乎不肯就這樣放她走。他哭著叫著:“櫻,你是櫻,你是櫻,原來你還是在騙我,你是櫻,你什么都記得,什么都知道的!”

一聲嘆息輕輕飄過他豎起的兩耳,阿繼顫抖著,他也想死,他真的想死。而城已經斜斜地往下倒去了,她不再用力,全身就舒展地張開,一直躺到大地上。匕首如一個幽靈站在她的胸前。阿繼哽咽一聲,腦中空白,爬行到她臉旁,理理她的鬢發,深深親了親她的唇。他臉上全是淚,一直浸濕脖子和肚皮。

天亮了。阿繼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始終釘在城的臉上,紋絲不動。小貓忽然叫道:“阿繼,阿繼!清風鉆不見了!”

阿繼晃了晃身子,心頭一震,哇地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站起身,對著泊滿白霧的河面大喊:“我要報仇!我要報仇!”他喊著,又噴出一口血,心刀絞般疼。他看著雯,眼睛迸出火來,雯嚇得捂著心口說:“不是我,不是我啊!”

“是誰!”

“我不知道,你問我干什么?我不知道!”雯叫著,從城身上要拔出匕首。

“住手!不許你碰她,不許碰她!”阿繼吼道。

雯瑟瑟縮過手,渾身不停打著抖:“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忽然看見地上天青色筆記本,她的目光呆呆停在折開的扉頁上。

“不許碰!”阿繼又補充道。

這里的一切一切,每一塊石頭,每一棵草,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都記得清清楚楚;可他似乎卻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記住。他只是神經質地要發瘋。

天黑了,阿繼又變成貓,雯已經倒在草堆里睡著了。月亮又從水面上升起,太陽又照常升起來,又照常落下去。阿繼于是又從人變成了貓。

雯的病潮水般淹沒了她,她神志已不太清楚,倒在草堆里說著胡話,誰都記不得幾天幾夜,時間飛也似得過去,年輕的生命倏忽流逝了。

天上忽然紛紛揚揚飄下雪花來,一點一點,蓋在大地上,越來越厚,越來越厚。阿繼撿起地上的筆記本,抹去上邊的積雪,天青色。他隨手翻著,耳邊卻響起她的聲音:“多想牽著你的手,多想見見你面容,多想跟著你一起,到那美麗的地方去……”他在找那首詩呢,可他卻只是隨手翻著,忽然他看到一個名字——

——在那么多密密寫著的文字里,他突然就遇到了這個字,這個敲扣著他心扉的字,淡藍色墨跡猶新。

他想起張愛玲的句子了,“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那時他是那么小,他還沒遇見櫻,他只是坐在有太陽的草坪上,望著這樣的句子落下晶瑩的淚來。

阿繼凝凝神,順著句子讀起來:

“我總是會夢到櫻,那樣一個多姿多彩又病態憂傷的名字,在夜晚寫詩。她也愛過,也因愛而走向了恨,愛與恨就像蝴蝶的兩翼,伴她翩翩。她該什么時候出現呢?我也難說,不過我總覺得我和這名字太有緣,也許她記得我忘記的那些往事吧。那么,就以這樣一首詩開頭呢?

‘那個年代并不久遠,卻串聯了大片浮動的回憶;

就像一條條疲倦的航船,這時都蕩著月色靠岸。’

回憶,回憶,多么奇妙,多么美麗啊,‘他生緣,應結今生里’,她就是那時的我嗎?唉,若是我,倒不如不出現的好。櫻若出現,又有什么故事好寫呢?寫了這么多,我卻有些力不從心了,那么多人一個又一個出現,卻空閑在那里,等在那里。其實我什么也沒寫,也沒有情節,只是為什么,我的心要這樣悵悵的,想念著,我不知道也從不記得的那些往事呢?”

讀完這一頁,阿繼憮然道:“這是你《三生石》的心得了!可你就是櫻啊,你真的就是櫻啊。我原來卻終于找到了你,你也終于肯想起我,然而為什么要‘一開始’呢?什么時候的‘一開始’?”阿繼本來平靜的面容忽然又變得扭曲,他的瘋病又發作起來。

小貓忽然說:“阿繼,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怎么還不明白!”

“因為我!”雪寒冷了墻壁,小貓的影子變得模糊。

“因為你。”小貓說,“他們都在你腦中,你難道問誰去?”

阿繼怔了怔,喃喃地說:“因為我,因為我?”他仍然不愿反應過來,只是說,“因為我?”他哈哈大笑起來,雯在雪地上倏地打了個滾,牙齒冷得咬破了嘴唇。只幾天,她已經病得奄奄一息,雙眼失去活潑的神采,瘦成皮包骨頭。但居然還是撐起身,央求著說:“阿繼,我們回去吧,阿繼,我要回去。”

阿繼笑著:“雯,你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嗎?”

“因為你?”雯嘲諷地瞥了眼阿繼,“嗯,因——為——你——”她竟也嘻嘻哈哈笑了,模樣古里古怪。

“告訴我雯,他們究竟是怎么死的,告訴我!”阿繼一把抓起雯,把她從地上扯起來。

“你真的想知道?”

“我想,我想,快告訴我!”

小貓搖著頭,問:“阿繼,你不想去找蕙了嗎?”

“雯,你告訴我,他們究竟怎么死的!”阿繼站在雪地里,他臉色忽然鐵青,忽然紫脹,忽然竟有絲絲白氣從身上蒸騰而出。

雯呆呆看著阿繼,癡癡笑了,說:“知道又有什么用?死了就是死了。”

“阿繼,我去找蕙了,你不去?我真的要去找蕙了!”小貓在墻上伸起個懶腰。

阿繼心頭煩亂,兩眼昏黑,便跌倒在雪地上。他努力要坐起來,可只是往下沉,往下沉,陡然就聽見有人說:“臟兮兮的死貓,抱回來做什么?”

阿繼想睜開眼睛,可是他太虛弱了,半天才看見一盞小燈下她的臉。他輕輕笑了,可憋得難受,便又淌下淚來。

女孩站起身,不多久端來一碟小魚:“小貓,吃點東西吧。”

阿繼軟綿綿支起身子,他忽然害怕天亮,便到處找掛鐘。然而這是一間陰暗的閣樓,房頂低矮地壓下來,也只有小女孩和他才能在這上面自由活動。

阿繼舔了口魚,看到女孩高興的樣子,便用盡渾身力氣拼命地吃起來,女孩看了,拍手笑道:“饞貓饞貓,慢點兒吃不好?”

阿繼吃著,滿嘴魚腥,哽了哽,忽然全吐了出來,強忍的淚還是決堤了。

“叫你吃慢點兒,看吧!”女孩掏出手絹替阿繼拭去殘污。阿繼抽噎著,半晌,只是說:“你真好。”

女孩嚇了一跳,她呆呆看了看阿繼,卻興奮地跳起來:“噢,小貓會說話啦,小貓會說話啦!”

阿繼看到她高興的樣子,心中難受稍稍好轉,低聲說:“我不但會說話,還知道你是誰。”

“那我是誰?”她拍著手又蹦又跳,仿佛阿繼知不知道她是誰都沒關系,即使知道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阿繼佯裝思考一番,笑著說:“你呀,你不就是那個喜歡畫畫的蕙嗎?”他精神微弱,笑也蒼白憂傷。

“蕙?”女孩莫名其妙地看著阿繼,“哈哈,哈哈,你說我是誰?蕙?”

阿繼眨巴眨巴眼睛,瞇瞇笑著看她:“怎么,難道我錯了?”

“沒錯,”女孩也笑瞇瞇地說,“才怪!”

阿繼聽她說沒錯,心里竟有些得意,卻又聽她說才怪,不由地又氣又愛,說道:“好啊,小丫頭!”

“我才不是小丫頭呢!”女孩一吐舌頭,“我要下去嘍!”就轉身跑去了。

“喂,你不是蕙嗎,你不是蕙嗎?”阿繼問道,“你不是蕙又是誰呢?”

“呵呵,”女孩轉過身蹦蹦跳跳又來到阿繼跟前,阿繼伸直脖子,豎起耳朵,表示很有興趣想知道她是誰,心卻早碎成了無數塊。只聽女孩吸著氣忽然說:“我不告訴你,哈哈哈哈……”一連串興高采烈的笑聲,她已一溜煙跑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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