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困境的吳冬沒臉找家人訴苦。想當初離家時，他是打著“創大業”的旗號出來的，他理直氣壯地堅拒了家人的好言相勸，堅持離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還埋怨家人不理解不支持。那時的他覺得自己在強處，自覺前途一片光明，哪里料到會有今天？人最怕目關短淺，最怕把話說絕，把事兒做絕，自己把自己的退路堵得死死的。眼下他把婚姻搞得一團糟，事業前途就更渺茫了，還拉了一屁股債。想想從前的作為，自然不好意思開口請家人幫忙。在方夢面前他還要面子，還得繼續挺著、裝著，裝得像能夠自如地應付一切一樣，其實骨子里卻是又累又煩。實在沒法兒了，吳冬又想起了王海明，或許他能幫自己出出主意。

于是吳冬打電話約海明出來做足療，海明從吳冬的話語間聽出他心事重重，他趕緊放下手頭的事兒過來。

兩人見了面，吳冬滿臉倦容，濃重的黑眼圈顯示著他這段時期里的睡眠狀況。倆人進了包房，把腳泡進浴盆里，隨著蒸汽緩緩上升，一種暖暖的感覺由腳心慢慢滲透至五臟六腑，吳冬長出了一口氣，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向后仰躺下去。海明不想躺下，他直著身子坐著，左腳揉搓著右腳，這個姿勢讓他很容易看清楚吳冬的表情，他覺出吳冬并不輕松。

吳冬躺下后半天沒有話兒，見吳冬不語海明問：“幾次約你出來都說忙，今天怎么突然來了閑情逸致？”

吳冬眉頭緊蹙，話語里滿是無奈：“哪里有什么閑情逸致？都要累死、操心死了?！?

“項目不是已經投產了嗎？一切都該走向正軌了吧，怎么還那么累？”海明拋出一連串的問話，想了解吳冬的近況。

“搬家上項目投了不少錢，公司到處是用錢的地兒。員工等著發工資，銀行跟在屁股后面催本錢要利息，公司還要生產，得籌集資金進材料。最近公司里的事兒沒一件遂心的，市場競爭那么激烈，簽的單子都不賺錢。”吳冬突然間加快了語速，煩躁地吼著：“煩死了！煩死了！人要是倒了霉，喝涼水都塞牙?！?

吳冬沒好意思說引進的生產線是瀕臨淘汰的，他怕海明笑話自己。海明聽出了吳冬的新項目不賺錢，資金鏈也出了問題。其實海明起初就不看好吳冬的新項目，盡管他不是做這個專業的，但他能看得清這幾年做凈水設備的到處都是。早在得知吳冬要上項目之前，他也曾勸他慎重，認認真真做項目可行性調研，別再像前幾個項目一樣最后搞得像雞肋。他也曾提醒過吳冬，要他找專業人士咨詢一下，讓人家把把關，咨詢費花不了幾個錢，等搞清楚了再真金白銀地干。吳冬當時根本沒往心里去，甚至還對海明的建議有些反感。私下里他覺得自己做了這么多年了，還不如你王海明？他和方夢、麗紅一商量，倆女人對業務上的事兒更是一竅不通，只會虔誠地接受吳冬的宏圖愿景，提不出任何反對或建設性意見，生產線倉促上馬。加上今年經濟增速下滑，而勞動力成本依然居高不下，連納得公司這樣全市數得著的納稅大戶，也正籌劃著將部分項目移師到欠發達地區。吳冬本是一個對經濟環境極不敏感的人，又從來聽不進別人的建議，今天的窘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海明了解吳冬的脾氣，直接指出他的失誤他面子上肯定下不來。事到如今，更不能再提當初自己的反對，讓他覺得你在賣弄自己的先見之明，指責他笨。否則必然會招致他強調一大堆理由，死命為自己開脫，要說服他只能繞著彎子出其不意。別看是替他出主意挽救他，還不能讓他覺得不舒服。想到這里海明故意裝起了糊涂說：“煩什么呀？公司搬了新家，辦公條件今非昔比，又剛上了新項目，新產品也下線了，美女少婦陪著崇拜著，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連我都羨慕嫉妒恨呢?！?

吳冬聽出海明講的全是反話，不耐煩地打斷他說：“得，別拿風涼話兒耍笑我了，明知道我公司舉步維艱，一個月光固定支出就夠受的。我發現了，現在的人都變成了勢利眼，銀行一看公司經營遇到點兒困難，天天電話不斷，催命鬼似的要把本錢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