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竹書上了千山王府的馬車，恨雪緊閉著雙唇，不知元忍有什么緊要的事。若薺和楊氏在家中也甚是不放心，但又不好隨著，幸好竹書跟了去，只盼著元忍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

恨雪坐在車里，竹書掀起車簾，向外看了看，發現不是去千山王府的路，便問窗外跟著車步行的永順，說道：“請問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永順恭敬的答道：“王爺在城郊有處別院，請小姐到那里一聚。”

“還有多久才能到？”竹書向窗外探路，快出城了，路上的人越來越少。

“就要到了，小姐要是著急，小的讓車夫快些。”

恨雪在車里說道：“就這樣吧，行得穩些，以免顛簸。”竹書放下車簾，壓低了聲音轉頭對恨雪說道：“也不知道那個千山王做什么把戲。”

恨雪冷眼看著竹書表示她又亂說話，盡管如此，她的心中比誰都七上八下，千山王看上去待人冰冷，卻也做得出私會這種事。恨雪吩咐說道：“今日不管在千山王別院發生什么，切莫說給他人聽，不然大選過后，就給你找婆家！”

“小姐若嫌竹書笨，隨便配了人家，只怕竹書就是出了閣也不長進，早晚被婆家退回來。”竹書滿腹委屈的語氣，惹得恨雪掩嘴偷笑，說道：“越說越沒譜了，還不向窗外吐口水，當心好的不靈壞的靈。”

說笑間永順在外稟報別院到了，竹書、恨雪一前一后下了車。別院占地不大，前后不過幾間房，四周卻也圍著高墻。元忍在這里開了一塊地，春秋季節種些瓜果蔬菜，冬閑時就由專人負責照看，偶爾過來賞雪，狩獵時亦可做休息用。

永順將恨雪二人引領至院內，請她二人自行進屋后，便躬身告退，牽車馬至車棚，再無人影。

恨雪打量著院子，看得出這別院雖不常住人，卻也時常打掃。早就聽聞千山王素來節儉，想不到還會種地。早已成熟的瓜果尚未收割，豆架上的葉子隨風沙沙作響。

忽聞有人吟詩，似是從緊閉大門的正廳之內傳來，仔細辨聽，竟是《秋風詞》（1），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話音落下，元意從門后走出來，二人皆是一驚，然后雙雙跪下，恨雪說道：“臣女丁氏，見過立山王。”心下狐疑已明曉，千山王元忍果真在玩把戲。

元意上前扶起恨雪，笑意全然掛在臉上。恨雪低著頭，元意只能看見她額前的劉海。深秋時節花都凋謝了，她頭上的絹花顯得人更加嬌艷。

恨雪羞得雙頰粉紅，元意從袖子里拿出梨花簪戴到她頭上，這支梨花簪果然相當襯她。元意說道：“那日不是有心戲弄你的丫頭，只想能再見你一面。若是有什么不得當的，希望你莫要怪罪。”

“臣女豈敢向王爺興師問罪，還請問千山王身在何處？”恨雪明知故問，元意卻不得不實話實說道：“今日相會，其實借了二哥的名義，他怕我貿然到訪，唐突了姑娘。”

“可是王爺這樣做，叫臣女如何回稟家中二老，只怕他人不知情，傳了渾話出來，平添流言碎語。”恨雪氣惱兩位王爺做事這樣不周全，元意也就罷了，元忍卻也縱容。個中緣由恨雪也猜到了幾分，不禁更加惱火，說道：“是否千山王嫌臣女累贅，便把臣女打發給了立山王？”

元意哈哈大笑，說道：“我是那么好打發的嗎？你即猜得出我是立山王，怎卻猜不出我對你的心意？”

恨雪氣惱地說道：“堂堂王爺，千金之軀，竟做出這樣不知深淺的事情！”恨雪抬起頭直視元意的眼睛，元意卻更加不知深淺地笑起來，比起恨雪的笑，他更想看到恨雪的惱。

他抓緊恨雪的手放到自己胸前，說道：“妹妹若是氣急，大可把拳頭往我胸口上砸，只求你聽我一句話。”

就聽他一句又怎樣，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恨雪將頭扭到一邊。元意上前一步，口氣軟下來，說道：“你可愿意嫁進立山王府，做立山王的正妃？”

恨雪雙唇微啟，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一旁的竹書早成了呆若木雞。她低著頭，聲音弱得唯有她二人才能聽得見，說道：“王爺可知私會秀女是多大的罪？”

“我若是因為娶你而被定罪，父皇一怒之下，更是會株連丁家上下。你可要想清楚了，是寧死不從，還是大選過后坐上八抬大轎進立山王府的大門。”元意自信滿滿地說道。恨雪咬著牙，說道：“若是王爺以丁家老小的性命做威脅，臣女自是無法拒絕。”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元意一時情急，用力握緊恨雪的手，恨雪疼得縮進肩膀。竹書替恨雪哀求道：“好事好商量，還請王爺手下留情。”

元意見恨雪眼眶泛紅，松了手說道：“實不相瞞，我元意自從那日在街上見過妹妹，便因為妹妹茶飯不思。妹妹若不信，大可去問千山王，為了你，我被二哥恥笑了多少回！”恨雪深埋著頭，雖讀過萬卷詩書，卻從未經歷這樣的場面，豆大的眼淚簌簌地流下來，竹書替她說道：“請王爺容小姐回去斟酌斟酌，這么大的事情，總要知會老爺。”

元意明白個中的道理，說道：“我知道私下與你相見會讓你為難，此次只想知道你的心意，若是你對我沒有一星半點的念頭，我以后決不再你面前出現！空討妹妹厭煩！”

恨雪掏出羅帕拭去臉上的淚珠，以免秋風吹傷了臉。帕子上的梅花隱約探出枝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眼淚，恨雪直在暗罵自己不爭氣，說道：“臣女只問王爺心中有多少真情，話中有多少真意？”

元意從腰間摘下掛著的玉墜，放到恨雪手里，說道：“這件玉葫蘆是我封王的那年父王賞的，我一直都戴在身上，我此刻就把它送與你，等你我成親之日，再由你重新戴在我的腰上。”

===================

（1）《秋風詞》：李白，全文“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huán)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