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雪在問文萃宮于榮妃一同用過午膳才被送回到鳳儀閣，午后的決選開始了，沈清在桂花樹下也早已等候多時，見她回來，幾步上前拉著她的手說道：“總算是回來了，方才內監見妹妹不在，還要派人去尋呢?！?

“勞煩姐姐記掛?！焙扪┬Φ?，話雖這樣說，心里只覺得她的擔心恐怕另有原因。看了看四周，所剩的秀女不多了，還不知今年入選情況如何。

二人轉身面對著身后的桂樹，在鳳儀閣植桂樹，無非是桂字音同于貴，恨雪雙手合十，對著桂樹說道：“桂花娘娘在上，信女丁氏在此祈求，望娘娘垂憐秀女沈氏一朝中選，來日信女一定會報答娘娘的大恩大德?！?

“又在說混話，好端端的求這作甚？”沈清放下恨雪的手，低下頭臉色微紅?！胺瞾韰⑦x的秀女哪個不想著能中選，桂花娘娘便是有心，也是無力?！?

恨雪笑道：“既然如此，不如請桂花娘娘作證，你我姐妹義結金蘭可好？”

沈清點頭說道：“如此再好不過?！?

手拉著手又說了會子話，內監再次帶著花名冊進了鳳儀閣，終于輪到恨雪這組，原本安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一聲不響地跟著隊伍出了鳳儀閣，步行到澤恩臺，此時皇帝元墨正端坐于澤恩臺深處，榮妃、景妃分坐于左右兩旁。足下的案幾上燃著醒神用的叫不出名字的香料，煙霧繚繞味道清香，醒腦作用甚佳。下午容易困乏，想必是皇上也想盡快結束這屆的大選。

景妃乃皇三子靈山王元態生母，向來身體欠佳，勉強坐了大半日，人看上去也不大精神。眼下只剩一組臨選秀女，再堅持一下就罷了。

內監引領秀女們來到澤恩臺前，臺下一年老內監手執花名冊，操著尖細的嗓子高聲報著秀女的籍貫、父親官職及姓名。

“海州縣丞沈靖安之女沈清，年十七?！?

這澤恩臺不過三尺見高，卻不知多少懷揣入宮美夢的秀女夢碎于那兩級臺階之上。沈清聞聲走出，微提裙角，蓮步輕移，儀態萬方。她在臺子中央站定，跪下身子聲如珠玉，道：“臣女沈清參見皇上，榮妃娘娘，景妃娘娘。”

想不到出身北方竟也有江南女子的氣質，元墨斜了斜身子，饒有興味地問道：“素日喜好做些什么？”

“回皇上，習字和繪畫。”沈清不卑不亢，身上所散發的貴氣不言而喻。

“唔”元墨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又喜歡畫寫什么？”

“平日里蘭花畫得最多。”

元墨笑道：“蘭花素潔高雅，有花中君子的美稱，不錯。”身旁的內監會意，將沈清的名字記下來留用。

沈清從澤恩臺下來，領了代表中選的朱色名牌，退到恨雪身邊時二人相視而笑，來不及再多看她一眼，只聽見內監報上恨雪的姓名，便應聲上前下跪問安。

她低著頭，盯著腳下打磨的光亮可鑒的灰白色石磚，從前曾聽說有秀女在澤恩臺之上暈倒以致不省人事的，驚擾了圣駕，如今輪到自己站在這里，才真刻的體會到是何等心境。

元墨聽聞恨雪名中帶有恨字便不禁皺了皺眉，女兒家取了個如此不討巧的名字，他側頭對榮妃說道：“這是你娘家侄女？”

榮妃笑道：“回皇上，她的祖母是臣妾姨母?！?

“模樣倒是不錯。”元墨擺擺手，內監會意接下來繼續上報剩余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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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選結束時已日近酉時，落日余暉中的皇宮有股說不出的荒涼，恨雪心驚，只盼著能早些出宮，更不禁加快了腳步。

恨雪與沈清并肩而行，出了鳳雛門，竟看見千清捧著兩匹上等孔雀羅（1）站在丁家的馬車旁。三人互相行禮，千清說道：“榮妃娘娘身體不適，特派奴婢來送二位姑娘，這是娘娘賞給二位的孔雀羅，還請不要嫌棄?！?

恨雪接過孔雀羅交給竹書，說道：“媽媽言重了，還請媽媽代恨雪寫過榮妃娘娘，大恩大德無以為報?！痹俅涡羞^禮，千清扶著恨雪上了馬車。

沈清無代步車馬，早上坐的車還是向客棧租借的，恨雪執意要送她回客棧，這時候怕是戶部為留用外籍秀女安排了住處，沈清已然留用，早些回去收拾細軟到戶部報到也是應當的，便也由千清扶著上了丁家的馬車。

走過幾條街道，恨雪方才開口說道：“恭喜小主，賀喜小主，車中狹窄，還請小主不要怪罪臣女不能下跪問安。”

沈清佯裝惱怒，說道：“再胡說八道，我就下車走路回去了?！?

“姐姐花容月貌，恐驚擾了市井男子，還是請姐姐屈尊由妹妹護送回去吧。”恨雪趕忙拉著她的手賠不是，她拍拍恨雪手說道：“妹妹雖然落選，不過我看妹妹比那些中選的還要高興?！?

恨雪低頭笑而不語，明日她要去龍泉寺上香還愿。礙于身份沈清不得同去，她二人雖初次見面，卻一見如故，可誰曾想再見面時早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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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恨雪將今日宮中所發生之事悉數講述給了若薺，幾月以來全家終于能安心的吃上一頓飯，恨雪的臉上又恢復了以往的笑容。今日她在宮中的表現雖平庸，沒給人留下話柄就是好的。

入夜，恨雪披著件短褂歪在床上看書，這時候竹書從外面進來，一陣冷風隨著吹來，床頭的燭影左右跳動。

竹書將腰間藏著的路草色香袋放到恨雪枕邊，又給她沏了安神茶說道：“小姐前腳才入宮，弄笛后腳就把那香袋交到奴婢手里，務必要小姐夜里沒人的時候再打開?！?

香袋里的東西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約定見面的信條，只是明日要去上香，若要見面也不急在一時。她吩咐竹書明日早些起床，準備上香所需的東西。

見恨雪沒有打開香袋的意思，竹書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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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孔雀羅：羅紋絲織品。唐、宋時提花羅機經改革后而生產的花紋復雜的名貴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