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收了工，夜總會的胖子朝我們走來：

“不錯哥幾個，后面幾首歌唱的我很感動?！?

小志鼻子里冷哼一聲，把貝斯塞進了琴箱，我們幾個人沒有做出回應。

我知道，我們的心里都有一個給胖子的答復：

“你懂個雞毛！”

出了夜總會已經是下半夜了，我們的興奮勁兒沒有消散，蛤蟆建議去擼串兒，全體通過。

街邊的小燒烤攤還沒有打烊，天涼了不少，我們圍坐在烤爐邊翻動著簾子上的吃食。

喝了口啤酒，猛打個酒嗝，心里舒坦不少，厲娜此刻應該已經在夢鄉中了吧。我邊想著前段日子她的陪伴，邊美滋滋的朝肉串兒上撒著辣椒面兒。

“莫爺？”

蛤蟆立著眉毛招呼著我，我走了神，又抓起一小把辣椒面兒朝烤爐上撒著。

“大宇！不要這樣子了啦！人家不能吃辣，對皮膚很差耶!”

蛤蟆的一聲嬌嗔讓我打了個冷戰，小志也歪嘴笑著：

“怎么樣大宇兄弟？今天樂呵不？”

“挺好，有點兒小失誤，還好沒影響到你們?！?

小志抓起一只蛤蜊嘬了一口：

“操！這幫傻！逼，咱們就是一心一意完美演出他們也不會覺得有多好，一天天就知道哥哥妹妹的，他們知道啥是理想？”

小志一臉憤慨，嘴巴吧嗒的響亮，蛤蜊的汁液順著下巴滴落在胸口，小志忙掏出胸前的項鏈仔細的擦拭著，銀白色金屬鏈子的最下端是一枚撥片。

蛋子隨意的看了眼，啃著串兒問了句：

“小志，這撥片我送你好幾年了，別總帶身上，多咯得慌，你要喜歡我再送你一枚?！?

小志沒抬頭，我聽他低聲的嘟囔著：

“不用，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東西?！?

蛋子搖搖頭，轉頭和蛤蟆侃大山，小志還低著頭，這是這一天我見到他第二次這么認真的神情，第一次是擦拭他的貝斯，這一次，是擦拭著這枚陳舊的撥片。

那天晚上蛋子把我的家庭說給了小志，小志聽得入神，偶爾會一驚一乍，我也只是含笑著看小志，當說起我們慈恩區三個孩子的故事時，小志輕嘆了一聲：

“大宇兄弟，也難為你了，咱們都是苦命孩子，我父親前些年去南方做生意，這一走就再也沒了音訊，我媽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了，累出了一身毛病，前幾年也去世了?！?

小志說到這里，眼神有些黯然，就像最初我和小三寶兒相見時，眼神交流的一瞬間，我們就明白我們是屬于一個世界的人，眼前的小志，和當初那個一臉怯意的小三寶兒如出一轍。

“小志，別難過了，你要不嫌棄，把我當親弟弟看就是，咱們這樣的身世，不互相關心體諒，還有幾個人能用心的疼咱們？”

小志抬起頭凝視了我半晌，忽然舉起了手掌朝我笑笑，我也樂樂，月光下，兩個少年大笑著重重的擊起一掌。

第二天醒來，高飛已經在店子里忙活起來，小伙子做事兒上心，沒來多少日子已經能獨自應付一些工作了，看我睡醒了，給我遞來了洗好的毛巾，抹了把臉，我這才慢吞吞的下床。

“高飛，昨天下午生意咋樣？”

高飛撓撓后腦勺，笑得挺謙虛：

“好，來找我洗頭的小姑娘不少，還給師范的一個丫頭燙頭了，我說我不會，她說她相信我?！?

正刷牙的我吞了一口牙膏沫子：

“這姑娘真善良，燙的咋樣？”

高飛笑得更謙遜了：

“還行，卷杠子沒卷好，短頭發卷不進去，燙完了有點兒爆炸。”

我正在漱口，又吞了一口自來水：

“那姑娘沒罵你？”

高飛甩甩頭發：

“沒，說我手藝真好。”

吸煙吸多了，刷牙的時候容易干嘔，我捂著嘴巴有點兒想吐。老話說的真沒錯，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眼里出眼屎。這姑娘八成是讓高飛迷了心竅。

吃早飯的時候高飛一直在傻笑，我心里也很樂呵，高飛一蹶不振的時候已經過去，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高飛遇見了自己的新人，我還在思念著厲娜，愛情的路途上，我們都是毛頭小伙子。

“高飛，你是個好小伙兒，擦亮眼睛，找一個看上眼的咱們就死磕到底，別再讓人傷害了?！?

高飛吃包子的樣子很文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填著，笑著點點頭。

這個德性讓我想起了發乎情止于禮的爾康，我把杯子里的豆漿一口咽下去慌忙出去洗毛巾了。

沒有趕上周末，一天只是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高飛坐在椅子上擺弄頭模，我找了幾盤廢舊的光碟，打算給厲娜做個風鈴。一張齊秦的CD劃的厲害，我想廢物利用，卻忽然想到了以往它陪伴我的時光，只是默默的把它塞進抽屜。

那一年，齊秦過氣了，我在《同一首歌》看到他的時候，他似乎總是唱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有些發福，白T恤皮褲，嗓音也不如當初那樣清亮，可他終究是我們一個時代的回憶。點上支煙，忽然不想做什么，又想起了王祖賢，曾被祝福的兩人最后天各一方，接著想起張國榮，干爹很喜歡他的《沉默是金》，他也默默的離開了我們，思維在走馬觀花，煙蒂燙了手我才發覺我已經愣神很久了。

我的話還是那么少，只是對自己親近的人才無比的啰嗦，我知道不善于表達是種弱點，但是我相信我的身后有一尊神靈，他會保佑我保持心靈的明凈，我不會想到，幾年后當我撐著疲憊的身軀在外人面前虛偽的笑著時，我還會無比惦念當初我的純真。

也許，我們是沉默的，但我相信，我們的內心是豐富強大的，天花亂墜的說辭，永遠比不上默默的陪伴來的珍貴。

娜娜，往后的時光我若是緘默無語，請不要覺得我在冷落你，我只想安靜的愛你。安靜的保護著你。